N市的天空始终灰蒙蒙的,很难得才能看见一个大蓝天。徐丽青说N市是座工业化的城市,到处都是工厂,排放出来的气体刺鼻又脏污,所以空气质量比较差,雾霾遮天蔽日。
就连下场雨,那雨滴里似乎都带着尘土,脏兮兮的。
闻歌住在徐丽青工作单位分配的教职工寝室,两室一厅两卫,地方比A市要小很多,但正好够用。
夏天闷热的午后总是寂静无声,那热烫的空气似是一条火舌,疯狂地卷动着。
闻歌刚睡下没多久就被热醒,呆呆地坐在窗口看了良久,这才回过神,洗了把脸,去看电视。
徐丽青不喜欢她玩电脑,也不太喜欢她往A市打电话。
那一次,她正在跟白君奕打电话,她进屋看见,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就挂掉了她的电话。
即使什么都没说,闻歌也能感觉得出来,她十分排斥自己联系A市的人。无论是同学,亦或者是小叔……
没关系,等暑假结束,她就能回去了。
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闻歌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她学着做家务,跟隔壁的阿姨学做饭炒菜。第一次下厨做了四菜一汤给徐丽青吃的时候,徐丽青不敢置信,又感动不已。
她就顺势央着徐丽青带她去了一次花鸟市场,买了一些花苗回家种。但她不免总是想起温老爷子和温少远。
想着温少远曾经说“女孩子不用学下厨,这些应该男孩子来做”,也想着温老爷子每日清晨拎着花洒自得浇花的样子。
温时迁在A市没留多久就回美国了,那天和闻歌告别后,她曾给闻歌留了个邮箱联系。偶尔闻歌能用电脑时,就会翻翻邮箱。这么一个多月下来,竟然也互相通过十几封邮件。
还有那一缸乌龟……
也不知道小叔这样回家不规律的人,会不会记得喂一喂。别嫌麻烦,一口气倒一堆的龟粮下去啊……那得把她的大宝二宝三宝四宝都撑死了。
她撑着下巴坐在窗前,想着在A市的那些人,那些事,渐渐就有些恍惚起来。
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月,她却有一种离A市那些生活很远很远的感觉。
徐丽青的先生回来过两次,对她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回来的那几天,徐丽青都忙得不见人影,他就开车带她去书店,一口气买了很多书让她打发时间。回头和她一起整理这些战利品的时候,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本食谱,微微诧异:“喜欢下厨?”
“想学会做好吃的菜。”闻歌眯着眼睛一笑,合上书,端正地把它放在书桌的一角。
她没放在心上,徐丽青的先生却上了心,隔天就和她一起钻在厨房里研究,指点一二。他做菜好吃,火候总是能掌握得很精准。对闻歌这个才刚会一些,油热一炸就缩脖子缩手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小学徒而言,简直就是绝对的良师!
这日,难得徐丽青按时下班,一家人聚在一桌上吃饭。徐丽青忽然就问道:“闻歌,有没有去美国学习的想法?”
闻歌夹着红烧肉的手一抖,那泛着莹润色泽卖相极佳的红烧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进了番茄鸡蛋汤里,溅出一片清汤水花。
“我没有……”她压低声音,小声地回答。
幸好,徐丽青似乎只是这么一问,转头低声和她的先生继续刚才的话题。
闻歌却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从一个多月前就萌芽的不安,在心底越扩越大。她捏紧了筷子,把下唇咬得一片发白。
事情的爆发,是在临近九月一日开学的前一个星期。
又一个闷热的午后,徐丽青去市里接了回来休假的先生回来,回来后,先来房间里看了看她。见她在午睡,闷出了一额头的汗,关了窗给她开了空调。
空调轻微的运转声里,她的手指贴上她的额头,替她擦了擦汗。在她床边坐了一会,正要出去,一眼瞥见她倒扣在书桌上,书页凌乱翻折起的菜谱。
她拿起来看了眼,目光落在她折了痕迹的那几个地方,眉心微蹙,目光沉沉地看了还安然睡着的闻歌一眼。站了良久,才把书放回原处,放轻手脚出去了。
她刚拉****,闻歌就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还透着一丝缝隙的房门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徐丽青的先生正在喝茶,见徐丽青出来,笑了笑,儒雅又温润:“睡着了?”
“嗯。”徐丽青的兴致不太高:“我刚才看见她书桌上倒扣着一本菜谱,上面折了一角的都是……都是少远喜欢的。你说,这孩子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被我料中了啊?”
闻歌贴近门口,悄悄地附耳上去。
清润的男生不疾不徐道:“你瞎操心什么,也不看看孩子几岁。这个时候的喜欢基本上都是朦胧的好感,或者是对优秀异性的好奇。自己还是个大学教授呢,遇上自己孩子的事情,就乱了手脚?”
话语里,毫不掩饰徐丽青对闻歌的亲昵。
徐丽青皱着眉头没说话,似乎是也相信了这个解释,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我这么把她当自己的闺女养,她却并没有把我当她的妈妈。到现在也都叫我徐阿姨,徐阿姨……”
徐丽青的先生轻笑了一声:“你对她好,她总是会知道的。N市的高中联系好了没有?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要留下她在N市上高中?”
这句话,恍若一道惊雷,破空而来。
闻歌跪坐在门边,僵直着身体,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