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庙坪到木城村的一条山道,是除了当地猎人、药农很少有人走的林中小径。沿途半人高的箬竹,齐肩的灌木浓密得让人行走其间就不寒而栗。一次,我正全神贯注地跟在高云身后朝前走着。“妈呀——”随着一声吼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像被人抓贼似的一把紧紧地给箍住了。看着箍住我的是高云,看见她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一片苍白,我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像从噩梦中醒来的高云,这才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告诉我:“前边有一条蛇。”
我从她的手中挣脱开来,向前刚走几步,一条长约140厘米的竹叶青毒蛇,用尾巴缠绕在一棵树枝上,正睁着贪婪的大眼睛,吐着灵巧的舌信,像在朝我耀武扬威地宣战呢。我立刻闪电般出手,用我的“虎口”死死地掐住了它的“七寸”。再凶险的毒蛇,一旦被人用手掐住了它的致命的“七寸”——颈脖子,它也会威风扫地。一条拦路的毒蛇被我制服后,我们这才继续前进。
到达九冲河边的木城小村,九冲河的溪水像刚刚冲出高山丛林的桀骜不驯的猛兽,终日吼声喧天。村里一个叫宋家新的老人和老伴,为我们卸下门板解决好睡觉的问题后,看见女医生高云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又走向九冲河的峡谷深处,准备到溪水里去洗冷水浴,我便和李孜跟刘民壮一道,走进了山民李永海的家里。
李永海,男,56岁。林区九冲公社西沟大队木城小队村民。刘民壮向他打听该村村民李治金曾打死过一个人熊的事情时,李永海说:“那还是1973年,已经10年了,也是在掰苞谷的季节,人熊是李治金在老君山的邱家坪打死的。那时林区才刚刚建立,我在邱家坪帮助药材场种药材。剥那张人熊皮的时候,我也在那里帮忙。那个人熊是个公的,个子很高。”他讲着,指一指身高185厘米的李孜,“起码比他还要高出两个脑袋。我们剥人熊皮的时候,开始就把人熊的脑袋和两只手、两只脚割了下来。人熊皮是红色的,皮子比狗熊的皮子柔软,毛发又长,在山里过夜可以隔潮气。李治金他们上山采药、打猎一直带在身边。在修九冲到红儿沟这条伐木公路时,不知是修路的工人还是民工,他们到山上采药,发现李治金在山洞里睡觉的人熊皮,就顺手牵羊偷走了。”
寻找一张对揭开野人之谜极有价值的野人皮的线索中断了。刘民壮请李永海当向导,带领我们到老君山的原始森林——在猎人李治金十年前打死人熊,即野人的地方搜寻洞穴。据李永海讲,李治金当年曾对他说过多次,他打死人熊时,在山上还看见一个母人熊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小娃娃。李治金有些迷信思想,他怕打死了抱着吃奶的娃娃的母人熊要遭报应,就手下留情,让母野人抱着自己的娃娃呜呜哇哇地一路哭着,一路逃进了森林里。
9月23日早晨,在李永海家吃完早餐,就让他带我们上路了。走进十里九冲长峡,一道巨大的红儿湾飞瀑发出经久不息的吼声,像在对我们这些雄心勃勃的挑战者发出愤怒的诅咒。在秋季的中低山,树上的毛毛虫,路边的蚂蟥,多得令人心惊肉跳。草丛中的毒蛇令人目不暇接。这一切似乎都在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就在我们走完十里峡谷,朝着海拔2400米的邱家坪药材场旧址攀爬的时候,面对绝壁上的一个个雄关险道,向导李永海不断向我们介绍着:这儿叫阎王鼻子,这儿叫鬼门关,这儿叫奈何桥。总之,在绝壁上只有一脚宽的山路上,谁只要失足,就会滚下百丈深渊。已经被野人迷住了心窍的我们,已全然顾不了什么蚂蟥、毒蛇和道路凶险难行。也许就因为完全被野人迷住了心窍,麻痹大意,以致在老君山之行中,我差点走上不归路。
由刘民壮教授从巫溪县农民李从年家中搜集的带头皮的野人毛发。
那是在我们从绝壁上攀过了阎王鼻子、鬼门关、奈何桥,住到了邱家坪的高山药材场的遗址后第三天发生的事。我们在李永海的带领下,在白云深处的一些悬崖下、原始森林中一连搜寻了两天,没有发现野人洞穴,却迎来了一场连阴雨。25日下午,在跟着李永海返回宿营地的途中,我看见山崖边有几棵野核桃树,我准备给大家弄些野核桃充饥。在剧烈的饥饿感的驱使下,我爬上山崖边的一棵高大的树上,正准备采摘野核桃时,脚下的树枝突然“啪”的一声折断,我就连同折断的树枝哗哗啦啦地滚落到了山崖下。随着李孜的一声惊叫,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满头是血,不省人事地躺在乱石堆上,李孜找到我,便一气将我背到了宿营地。高云见我呼吸微弱,迅速用药棉、纱布、云南白药给我处理头上的伤口。我左边的眉骨上裂开了一道几厘米长的伤口,没有缝合伤口的针线,高云为我擦净伤口上的血,用几个创可贴将伤口黏合在一起。刘民壮是生物学家,精通药用植物,他冒雨采了一些止血、散淤的开口箭、鹿衔草、景天三七等草药,将这些草药用手揉成糊状后,再用绷带包在我的伤口上。
我在时常昏迷时常巨痛的状态中,被山民们抬着,经过在阎王鼻子、鬼门关、奈何桥这一道道生死险关,一阵折腾、碰撞才偶然让我的神志清醒过来。我看见身边的山民们为了把我抬到山下的村子里,有的汗流浃背地抬着用树杆和藤蔓做的简易担架,有的前呼后拥地扶着担架,有的搀扶着眼睛高度近视的刘民壮教授,一个个咬紧牙关在悬崖上挣扎的样子,我突然感到我的生命是在人的世界享受了一次人间的大爱。模糊的眼眶里涌出许多泪,然后我冲着周围一切善良的人们大声说道:“谢谢你们!”
“啊!他醒过来了!”有人大声说道,“刚才是他在说话。”
突然,我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你们停一会,停一会,他醒过来了。”高云指挥着山民停下担架后,她就挤到了担架边。她问着我,“你醒过来了?现在怎么样?你已昏死过去两天了。”
“我现在是在哪儿?”我问高云。
“正在鬼门关,你现在别问,再过几个小时就到村里了。”高云说完,又指挥山民们抬着我慢慢地从绝壁上的鬼门关开始朝山下走起来。
我的生命能从鬼门关又一次逃过劫难,要衷心感谢刘民壮教授、李孜老师、高云医生。刘民壮看着李孜把我背到宿营地时,他见我满头是血不省人事,就让李孜在向导李永海的带领下,冒雨下山到村里和保护区九冲管理所联系寻求帮助。当第二天我被李孜从村里请上山的山民抬到山下时,保护区九冲管理所的所长姜重乾带领司机牟中新,开着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已经等在了公路边。随后,我便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抬上汽车,送往兴山县医院救治。
这次考察的唯一收获,是刘民壮和李孜在我被抬下老君山后,他们匆匆地找到西沟村一队的村民李永凡家,花钱从他家买到了一把用野人的红毛制作的刷子。据李永凡介绍,这把野人红毛刷子,是他在土地改革时期从地主的家中分到的。
1983年9月,我因为在山中负伤,为了治疗腿伤,我又在单位欠下了近千元公款。在我养伤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李孜的母亲——上海复旦大学一级教授,我国著名翻译家郭德女士,想到她的儿子李孜迷上野人不能自拔,经常到神农架少不了要麻烦我,当她听说我在深山受了伤后,她不但写信安慰我,还从上海给我寄来了许多奶粉、巧克力等食品和一件羽绒服。
刘民壮和李孜从自己的学校,给我寄来了几份野人毛发鉴定结果的复印件。刘民壮和李孜将从九冲村民李永凡家获得的野人红毛,连同1980年由我、李建、刘民壮、樊井泉、于工、于建等考察队员分别搜集的八组近万根野人毛发,经中科院古脊椎与古人类研究所等单位,运用光学显微镜对野人毛发横切面及毛小皮印痕、毛发形态学特征进行观察分析,均得出了一致鉴定结果:野人毛发明显不同于现代人和各种普通兽类动物毛发。
科学鉴定的结果表明:一种被人民群众称之为野人的未知高级灵长类动物,确实存在于大自然中。裴文中、贾兰坡、吴汝康、黄万波、袁振新、王善才、刘民壮等国内一些著名人类学家、考古学家、生物学家一度都曾断言,在神农架及鄂西北的万山丛中,有可能生活着某种与人类祖先属旁系近亲的巨猿——即人民群众俗称的野人。野人的存在一旦被证实,将会使恩格斯曾提出的“在人类进化过程中,确实存在一种亦猿亦人、非猿非人的高级灵长类动物”的科学论断,从此将被中国的自然科学家和探险家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