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我看到雨珠缓慢地往下坠,砸在何连成苍白的脸上溅成一小滩,慢慢滑下去,和地上的雨水混成一片流走。
我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身前,膝盖跪地雨地里,向前滑了一段撞到他的身体停了下来。我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厉声大叫道:“何连成!”
我自己的声音炸雷一样响在耳旁,我听到了凄惨的不成人声的哭喊声,那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我努力向前俯下身去,想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何连成,不让那些蛮不讲理的拳头和脚落在他身上。忽然背后一疼,我的上半身猛地扑倒了他身上,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腰上又挨了一脚,疼得我蜷起身体,双手死死搂着何连成。我趴在那里,透过围着我们的那些的人的腿缝看过去。在我来的方向,一辆车停在两个孩子身旁,元元一只手拉着要往我这边跑的童童,一边跌跌撞撞地在和路过的人说着什么。
我看到那人慌忙拿出手机打了电话,同时扯住两个孩子迅速塞进车子里,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眼前又是一黑,疼得眼冒金星。
不知道头上什么地方受了伤,热乎乎的血流了一脸,糊住了我的视线。我丧失了思考能力,紧紧护住怀里的何连成,死也不松开手。他忽然微微动了一下,我趴在他耳边说:“我在你身边,这一次换我替你挡。”
耳边有人在怒骂,我已经不介意,也听不进去,眼前都是他的脸,就算这一次真的死了,我也要记住他的样子。
他的脸很白,身子很冰手。忽然间,我又很害怕,我要是死掉了,孩子怎么办?会被楚毅带走吧,生病会没人照顾吧……我不能死……
背上又一疼,我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我怕有人再对何连成动手。我欠他很多,不愿意不还清就这么结束一切……
尖厉的警笛声响起,我看到警车红蓝相间的灯光时,松了一口气对怀里不醒人事的何连成说:“终于,警察来了。”
雨还在下着,我觉得身体变特别冷,手脚都失去了自觉,最后我看到那些人四散着逃开时,终于如愿地昏了过去。
疼痛把我从昏迷中扯醒过来,全身的骨骼就像被拆开了重新组装一样,每处都是疼。
我拼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看到是在医院,安下心来,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我一动手指就听到人惊喜地问:“你醒了?”
睁开眼,我看到一张五官模糊的脸,等眼睛找到焦距,我认出是刘天。
他看到我睁开眼睛,紧张地按响病床旁的呼叫铃。片刻以后,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走了进来,给我检查了各项身体指标以后,说:“没什么危险了,注意休息,随时观察情况。”
刘天应了一声,送走了医生他才松了一口气说:“你伤得很重,我把孩子送到史兰那里了,你别担心。”
我张口问:“何连成呢?”我的声音沙哑微小,不细听根本听不出在说什么。
他一怔说:“他已经清醒了,只是躺着不能动,和你一样肋骨骨折,内脏出血,估计要养一段时间才能下地。”
“他的伤重不重?”我强撑着问。
我每说一句话都疼得像吞刀子,每说一个字身上的力气都会被抽干净,喘很久力气才能慢慢恢复。
“和你差不多吧,那些人被警察抓走了,正在审讯。”刘天会读心一样,把我想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之后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摸了一下水温说:“喝一口润润嗓子。”
杯子里有吸管,他递过来,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紧绷着的嗓子有一点缓解,我又喝了一口才喘着气停下来。
“帮我打个电话。”我歇了一会儿说。
他拿出手机,问:“给史兰?”
我点了点头,电话拨了过去,刘天说:“乐怡醒了,想和孩子说两句话。”
之后他把手机放在我耳边,童童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妈,你好了么?我们能去看你了么?”
“妈妈好了,再休息几天去看你们。”我努力让自己的话说得顺畅。
童童在那边轻声叫了一句:“哥哥,妈妈能说话了。”
元元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妈妈,我们明天去看你好吗?那天晚上很吓人。”
我又积攒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听兰兰阿姨的话,妈妈好了就去接你们,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跟陌生人走。”
元元郑重地保证:“妈妈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照顾弟弟。”
挂了电话,我全身脱力,刘天摸了一下我的头说:“烧退了,前两天还发烧。”
“谢谢你照顾我。”我无力地笑了笑,能说话的感觉真好,能够无障碍地和人沟通的感觉真好。
“乐怡,你好了以后离开帝都吧。”刘天忽然开口。
我一怔,不理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低头想了想,对我说:“避一避风头,有些人即使被查出来,也可能因为证据不够而不了了之。”
我明白了他的话,也不知现在该如何回答他。
“你先养好身体再说吧。”刘天说,“昨天接到了驳回重审的通知书,这一次因为事先收集的一些证据,孩子判给你基本上没问题。”
“我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开庭?”我焦急地问。
好容易盼来的好消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缺席而耽误了,心里有点着急。
“不会,楚毅这一次说不定会主动放弃。”刘天给我剥了一个青桔子递到我嘴边。
我看着他固执伸在那儿的手,只得张口吃了下去,他耐心地把桔子一瓣一瓣喂我吃下肚子才缓缓开口说:“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孩子的事顾不上了。”
我问:“他怎么了?”
“涉及商业行贿,估计会被审查,现在他忙着擦自己的屁股,哪有功夫和你打这个官司拉扯精力。这件事要是爆出丑闻,他公司上市的事就会泡汤,这个时候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我摇了摇头,暗想:原来孩子在他眼里是可有可无的,顺风顺水的时候就想抱孩子回去当宠物养,事业上出了状况就顾及不到孩子了。他嘴里所谓的会好好待两个小宝一辈,怕也只是随口说说。
尽管,我从未想过把孩子给楚毅,听到刘天这一番话也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两个孩子的亲生爸爸竟然是这样的人,我都不知道等孩子长大了,懂事以后,我如何评价他们的亲生爸爸。
刘天看我说了一会儿话,神情有些倦倦的,于是把椅子拉到靠墙的位置,关上百叶窗,调好空调温度,检查了一下输液瓶里的药,才对我的说:“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办点事儿。”
我向他道谢,看着他关上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到外面风很大,吹着窗外的树叶哗啦啦地响,我想了很多,关于以后做什么,怎么做等等,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我醒来的第三天,史兰带着两个小宝儿来看我,我身体没恢复,精神却因听到何连成伤好得很快、重审通知已经下达等好消息恢复了不少。
两个小宝儿一进门,就趴到床头,眼睛红红的,一副想掉眼泪的样子。
元元小心地问我:“妈妈,你还疼不疼啊?”
我摇了摇头说:“妈妈不疼,就是想你们想得厉害。”
“妈好快点好。”童童小声说着。
史兰看着他们两个,自己拉了椅子坐下来,问:“我原本还羡慕你,遇到了何连成这么个钻石小开,谁知道自从遇到他以后,你就多灾多难的。我就觉得其实我这样就挺好的,过个普通平凡的日子,不求钱多,够花就好。”
“怎么样?”我看着她轻松的表情问。
“我怀孕了,所以也没办婚礼,悄悄去领了证回来。”史兰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恭喜,也不提前说,过几天礼一定要补上。”我笑着祝福她。
“都一把岁数了,对婚礼也看得不是很重,现在觉得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史兰说着。
“他父母呢?”我问。
“因为奉子成婚嘛,不乐意是有的,不过对我态度也好了一些,算是打掉牙吞到肚子里,有硬伤也不愿意和别人说了。”史兰说得简单,我却猜得出其中的艰辛。
通向幸福的路有很多条,每一条都有不为外人知的辛苦,只是大家从不计较这个过程,平白羡慕别人的结果而已。走到这一步的人,也没人愿意去提其中的艰辛,于是世人都以为这一类人都是命好。其实,那有天生的命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努力罢了。
等我情况稍微好一点,就想去看何连成,刘天看着我有点犹豫地说:“再过一段时间,你情况再好一点再去看他。”
“他没在这家医院?”我马上觉察出情况的不对。
“在,和你的病房只隔了几间房,你们进来的时候都是重症监护室。”刘天说。
“那我想去看看他。”只要涉及到何连成,还有两个孩子,我都会有点不讲道理的固执。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老老实实躺着吧,等医生说你能下地了,我扶你过去。”刘天第一次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的要求。
我还想说什么,刘天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我今天去他病房的时候,随手拍了一张,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