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坪山沙博村的陈世球虽然年近古稀，仍然身体健硕，精神癯铄。这天他带着儿子老五陈祖同前往惠州，察看他在惠州的恒丰分公司，顺便拜访一下第四战区东江游击指挥所的香翰屏主任等社会名流。走之前他就交待过管家，他从新加坡采买了一批步枪，即日可从香港运抵坪山，并通知曾生派人来取，以支持曾生的新编大队，也算是为抗日做点贡献。
这天罗坤闲来无事，特意来到坪山。他随处逛了逛，突然想起陈世球的六姨太来，这个六姨太二十有伍，长得成熟妩媚，生性妖冶，对日渐古稀的陈世球慢慢冷淡。罗坤驻防坪山时，趁陈世球不在家里，俩人常常眉来眼去，不久就勾当成奸，罗坤经常有事没事就往陈家钻，名义上是保护陈家，私底下却与六姨太幽会，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刘金娣是六姨太的贴身丫环，这天她刚从厨房出来，与几个人在市场上买了菜回来，她正准备进偏房梳个头，却听到里面厢房里幽幽的说话声，透过垂帘，她远远瞅见有男人的衣服丢在地上。她立即明白了，却是罗坤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了，俩人正在床上翻云覆雨。她吓了一跳，不敢莽撞，只得蹑手蹑脚地想溜出来。
她刚拔腿，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只听罗坤问：“那老不死的去哪儿了？”
六姨太答：“带他的五公子祖同去惠州分公司了，怎么了？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罗坤说：“这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寒碜我，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六姨太说：“哟，你罗大队长说得可不是良心话，凭心而论，咱们老爷子对你可不薄吧，你在坪山那阵，要粮给粮要钱给钱，枪支弹药也没短你的吧，你真是狼心狗肺。”
罗坤不耐烦地说：“得得得得了，瞧你，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还净替他说好话，老子带着队伍拼死拼活为他保驾护航，与他那家业相比，这算得了什么，老子现在想扩大队伍，没粮没响，想叫他再给点，他妈的死活不肯，倒是对曾生一伙污合之流献媚讨好，老子就看不惯他那一套。”
六姨太说：“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曾生可是真心实意地打日本仔，你罗大队长呢，见了日本人就吓得没魂似地，跑得比兔子还快，咱们老爷子可是个正直之人，受不得外人的欺负，老爷子说谁要打日本人我就支持谁，谁要是变着法儿欺压老百姓，哪怕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他一仔儿也不给。”
罗坤说：“得，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对了，陈家有没有什么新动向？”
六姨太说：“动向倒是没有，听说咱们老爷子给曾生的新编大队买了一批武器，已经叫人去土洋码头接货去了。”
罗坤大声说：“什么？你干吗不早说！”
只听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罗坤在穿衣服。六姨太很不高兴地问：“哟，你这是干吗？”
罗坤急切说：“我能干吗，接货！”
金娣见罗坤要出来，立即闪身走开。
罗坤出了陈家大院，快步来到坪山圩。却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似乎有人在打架。他扒开人群进去一看，见他的几个部下被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叫娘。中间一个大个子青年拍拍手，很得意地说：“他妈的，欺负老百姓就有你们的份，有种打鬼子去！”
他刚要转身，一支黑洞洞的枪就顶着他的脑门，那青年沉着脸，眉宇间冒出了汗珠，眼神在警惕地闪着光芒。他双手握拳，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准备随时进行反击。
“别动，一动老子就打死你！”那人大声喝斥。听到声音，趴在地上的人立即大喊：“罗队长，就是这小子，前几天我们在收保护费时，也是他动身打了我们，今天又是他。”“打死他！”……
罗坤点点头，阴笑着说：“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呀，敢动我的人，信不信，今天老子一枪崩了你，省得你给老子添麻烦。”
那人苦笑一声，反口道：“早知道你罗大队长的威名了，不过你真要是个爷们的话，咱们战场上见，到这里逞威风，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罗坤知道他们都在揭自己的短，说句心里话，打日本鬼子他不是不想打，而是他总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就他那点本钱，能与日本人扛多久，他想了很多，这样做也许可以涂得一声的痛快，但并不合算。这些年他在坪山、葵涌和大鹏一带走私钨石、鸦片等，赚了不少钱，但与他的目标来说，还差得太远，他要把自己的部队扩充到一定的时候，有了本钱，跟谁打都没问题。
当六姨太说起此事，他权当妇人之见，不过心里头还是不痛快。如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楞头青又在提打日本仔的事，无疑揭了自己的短处，他是又痛又恨，不免勃然大怒。他紧盯着对方，张开了手枪的机头。
那小子也怒视着他，双方剑拔弩张，一蓄即发。这时，方蓝带着几个女兵正好路过，见此情景，挤入人群，微笑着对罗坤说：“罗大队长，请手下留情。”
罗坤见方蓝笑容可掬，这才收敛了怒容，笑着问：“方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热闹？”
方蓝大大咧咧地说：“我来办点事，这不就顺便看到了你罗大队长的威风吗，请问罗大队长，我们这位林文雄同志怎么就惹怒了你老人家？”
罗坤收了枪，哦了一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林文雄，你小子可以呀，对了，方小姐若想知道的话，你问他吧。”
方蓝点点头，见林文雄铁塔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瞪着罗坤。突然卟噗一笑，用力朝他一推，说：“走吧，看你傻拉巴叽的还站在这里干吗！”
林文雄哎哟一声，蹦跳着说：“你干吗用那么大的力气？”
方蓝楞了，惊讶地看着他，又望望罗坤，大声问：“怎么了，你受伤了？”
罗坤望着方蓝，不解地说：“刚才你都看到了，我可没动他哟。”
方蓝扶着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文雄挥挥手，说：“没事，都是给小日本给弄的。”原来林文雄负伤后休养了几天，这天见无事何做，就来到坪山圩上闲逛，不料又看见罗坤几个部下在圩上强行收取保护费，林文雄看不惯，就从中干涉，那几个歪兵仗着罗坤，横行霸道，逼着要打林文雄。林文雄虽然带伤，但他身形了得，拳头又硬，只几个回合，就将那几个家伙打得屁滚尿流。
罗坤扫了一眼方蓝，又指着林文雄，说：“看在方小姐的份上，老子今天饶了你，但如果你小子再敢在老子面前逞匹夫之勇，休怪老子不客气。”话是这么说，可语气已明显软了下来，他看着时间不早了，把手一挥，说：“走！”就带着那几个弟兄走了。
林文雄望着远去的罗坤，不解气地说：“你有种，老子还怕你不成。”
方蓝怕节外生枝，就拉着他赶紧回去养伤。
46
曾生接到陈世球的通知后，非常高兴，心想这个大财主还是蛮有爱国之心，对于现在的新编大队来说，他赠送的这批枪支无疑是雪中送炭，他立即着叶凌风带着刘鹏仔等人前往葵涌土洋码头接货。
当他们来到土洋码头时，只见码头上静悄悄的，没有几个人，叶凌风和刘鹏仔等了半个时辰，见接货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可海面上却风平浪静，不见有船来，不觉疑窦顿生。
就在这时，只见不远处围了好多人乱哄哄的。叶凌风和刘鹏仔觉得奇怪，就走过去，只见三四个土匪正在抢一渔民的鱼，那鱼民虽然老实，可面对土匪，他丝毫没有妥协，他说这是他通宵达旦捕回来鱼，哪能轻而易举地就让你们给抢去，多少总得给点钱，你们老大要喝庆功酒关我们渔民什么事。
为首一个满脸麻子的土匪非常嚣张，他见那渔民死活不肯，就破口大骂，说你他妈的不想活了，老子要你的鱼是看得起你，今天是咱们曾大哥要大办宴席，急着要你的货办酒席，你不给也得给，不然搞毛了老子一枪毙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在海上捕鱼。
那渔民非常的倔强，任他们怎么说就是不给。麻子火了，指挥几个人一涌而上就来抢他的鱼，渔民毫不示弱，抱着网兜里的鱼不放，于是与他们打了几来，可他哪里是土匪们的对手，很快被打倒在地，鱼也抢了,有几条掉在沙滩上跳跃。那渔民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沙滩上呼天怆地。
刘鹏仔见状，怒火中烧。他走过去一把抓住麻子，用力一搡，将麻子掷出几米开外。其他几个人见了，不知他们是谁，啪啦啦拉开枪栓，一齐将枪口对准他们。麻子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这等怨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破口大骂：“他娘的，你找死！”正要拔腰上的手枪，叶凌风眼疾手快，立即下了他的枪，并用枪顶着他的头说：“好你个家伙，今天老子可管定了。”
麻子见叶凌风高才彪悍，功夫了得，手脚利索，身知不是对手，立即跪倒在地，吓得浑身哆嗦，连连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其他人一见，也跟着软瘫下来。叶凌见用枪指着他问：“快说，你们有没有抢过一批军火？”
麻子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奉我们大哥的命前来买鱼准备回家，你说的军火我并不知情。”
刘鹏仔扬起拳头想揍他，叶凌风制止道：“算了，也许他也不知道。”然后对麻子说：“走，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大哥，我警告你，不许耍花样，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麻子这才战战兢兢地带着他们准备回去。那渔民见这两个人替他出气，心想他们不简单，眼里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将掉在地上的鱼收拾到渔篓里，然后对刘鹏仔说：“为表示感谢，我今天把这鱼送给你们，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叶凌风说：“那太好了！”
刘鹏仔惊愕地看着叶凌风，叶凌风向他点点头，意思说：“没事，咱们收下吧。”
刘鹏仔望着渔民说：“谢谢你了，大叔！就当我们买吧。”然后对麻子喝道：“还不快给钱！？”麻子张大了嘴巴望着刘鹏仔，又老实地看着渔民，听了刘鹏仔的话，这才抖着手从身上摸出几个银圆，交给那渔民，渔民望着叶凌风和刘鹏仔，又呸了麻子一口，伸手将钱拿了。
刘鹏仔看着麻子拿钱，赚不够，就说：“还有没有，太少了！”麻子无奈，只得对手下几个弟兄说：“你们，谁还有，快都拿来。”几个人你换推我磨，好不容易又凑了一些，一并交给那渔民，那渔民愣了半天，不知是收好还是不收的好，刘鹏仔看出了他的意思，就冲他一点头，鼓励说：“没事，快拿去吧！”那渔民这才全部收了，转身就走。
叶凌风和刘鹏仔随麻子等来到半山腰，只见上面有几栋专瓦房子，中间那栋最大的竹木结构，远远看去修得格外漂亮，一路上都有匪兵把守。叶凌风和刘鹏仔一路顺畅，都有麻子等人开路。
当他们来到中间大房子时，早有了进去通报。一会，匪首曾道财带着几个弟兄一脸冰霜地迎了出来。见了叶凌风和刘鹏仔，便强装笑容，双手躬身道：“稀客稀客，今天是什么风把叶老板给吹来了？”
叶凌风没好声气地说：“曾老板，先送点鱼给你们作为礼物，不成敬意。今天我们到访，是有重要事情与你们商量。”
曾道财听了，满脸堆笑地说：“好好，里面谈，里面谈吧。”说完他带着叶凌风和刘鹏仔引到一间客厅，叫人倒了茶。这才问：“请问曾老板有何见教？”
叶凌风说：“你曾老板在葵涌、大鹏沿海一带称王霸道，我们做点小卖生意哪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为难我们，要与我们作对？”
曾道财听了，脸色刷地大变，问：“叶老板这话我可不愿听，你说上次吧，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手下那个该死的老黑……”
叶凌风抢过话荐，声色俱厉地说：“你别提上次，提起上次我恨不得灭了你。他妈的，放着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偏要去当汉奸走狗，你说你曾道财是不是该死！我们是东江人民抗日游击队，打的日本帝国主义，你不打日本人倒也好，居然敢与我们游击队作队，去当日本人的走狗。”
曾道财一脸的冤屈，抱怨说：“叶老板，我曾某人虽然是出匪出身，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卖买，但从良心上来讲，再怎么样咱还是中国人，咱决不当汉奸走狗，咱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老百姓。”
刘鹏仔想起自己的叔叔就是被他手下的人打死的，不由得大怒，站起来大喝：“你敢说你没有吗，上次打葵涌不是你带着人帮日本人吗，我的叔叔不是你们的人给打死的吗，你敢说你没有？”
曾道财满脸涨红，解释说：“真是冤枉呀，说起打葵涌，是老黑带着他那帮人马投靠了日本人，这个王八蛋，其实连我都不知道，不过天有报应，后来不都被你们的人给收拾了吗。”
叶凌风以前认识曾道财，虽然不是很熟悉，多少也了解他的做人，知道他还是有些良心，并不会投靠日本人，也就不想再提，他问：“好，曾老板，这事就当算了，那现在我问你，今天你有没有抢过一批从南洋过来的枪支？”
曾道财听了，说：“南洋来的枪支，我是去夺过，不过……”
一听有那批枪支的消息，叶凌风和刘鹏仔都急了，异口同声地问：“不过什么？”
曾道财面现难色地说：“本来那批枪支是我们给劫了，谁知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罗坤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得到消息，他带着人马冲过来，我不给，他就来硬的，还打伤了我几个弟兄，哎，没办法，我斗不过他，都让他给弄走了。”
叶凌风听了，吃惊地问：“什么？罗坤抢了？”
曾道财点头说：“是的，都有半个时辰了，如果你们现在去追，也许还能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