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郊坐落着一处宅院,据说是京城贵胄在此地的别庄。
宅子并不时常住人,遂府中只有一对管家夫妻外加三两仆人。管家姓林,是京中主人派来这边的亲信,带着自家夫人定居于此。两人膝下无儿女,故此对府中的丫头小子们都很照念,众人均称一声林老爹,林大娘。
府中的时日虽枯燥,但也算安宁和气。直到上个月悄无声息来了一病弱少年,平稳的日子才有了些许波澜。
时值隆冬,苏锦月清楚的记得那日突降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扬扬洒洒,随着流风回旋。林大娘早早起身,冒雪唤了她们几个丫头,到后院一起收拾出了一间上房。
“大娘,可是有贵客要来?”
说话的丫头名字叫清浅,不过豆蔻年纪,比锦月小上两岁。乌黑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灵气,圆润的小脸冻得通红,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甜美可人。
林大娘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道:“也不是什么贵客,只是你林老爹的远方亲戚,来这儿养病的。”
“养病?凉州现在天寒地冻的,养病也该去江南才对。”
“只怪你林老爹没能守着处江南的宅子,若不然可不就到江南去了。”
丫头们娇笑了几声,也不再言语,帮着大娘一阵忙碌。少顷外头传来脚步声,林老爹打帘,几个小厮搬着炭火,锦被,盥洗器皿等日用物什陆续进了屋。
“林老爹。”
众人福身问好,老爹慈爱的笑笑,林大娘走过去掸落自家夫君满身的积雪。
“快要到了?”
“恩,就快了。”
大娘将老爹拉到门口,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些什么。苏锦月趁着空当蹙眉踱步到正在生炭火的少年身边,掰正他的身子,抹了抹他脸上融化的雪水,“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若是冻出病来我可不管你。”
少年弯起了嘴角,伸手抚平锦月的眉头,“姐,你别皱眉,真丑。”
“你这小子又欠打了是不是。”
“哎哟,疼,疼!”
苏锦月伸手揪住苏锦年的耳朵惹得他一阵哀嚎。
“大娘,老爹你们快看啊,锦月姐姐又在欺负锦年哥哥!”
清浅大眼睛一瞪,气鼓鼓的看着锦月,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嘿嘿,还是浅丫头好!哎哟……姐,姐!”
锦月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直骂锦年小没良心。
“好啦好啦,都别闹了,人这就要到了。快把炭火生起来,床铺好,屋子再打扫干净些。”
林大娘发话锦月这才松开手,锦年嘴里还在嘶嘶出气直叫疼,她便柔下眉眼,抬手揉了揉,“忙完赶紧去添件衣裳。”
“遵命!”锦年心满意足的笑笑,回身继续生起炭火来。
等了约莫有两个时辰,林老爹这才带人匆匆赶往别院的后门。
“怎么去后门了?不是该从前门进来吗?”
小丫头桃红边走边低声问,锦月心里也疑惑,只对着她摇了摇头。
众人到了后门,门外早已停了辆青灰色马车。林老爹毕恭毕敬迎了出去,怎么看也不像在与自家亲戚打交道。驾车人跳下车辕,神情严肃,低声交待着什么,老爹连连点头。锦月向门外探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色布衣,腰间还别着一把佩剑。大约有四十岁的年纪,发丝简单束于头顶,别了根木簪。面庞消瘦,带着胡茬,眼窝有些青黑,风尘仆仆,像是连夜赶路所致。
“这小主子怎么样了?”
“正在车中睡着,唤人背进去吧。”
老爹应了声,回头喊道:“锦年,你出来。”
一同等在门内的锦年听见声音忙跑了出去,“老爹,你叫我。”
“车里有一病人,你将他背到方才收拾好的屋子里。”
“是,老爹。”
两人话落,驾车人手一撑跳上马车,打开车门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放在锦年的背上。突然受重,锦年身形一歪险险栽倒,驾车人出手一扶,语气不善,“仔细着点!”
老爹忙笑了笑,“小孩子家身板弱,”拍拍锦年,“去吧,让丫头们扶着点,切莫要小心些。”
苏锦年点点头,背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少年进了门。
在门口等候的锦月等人一怔,立刻都围了过来。
“这人谁啊?”
“怎么带着个帷帽遮面?”
“难不成是个丑八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锦年背上的人似是正在梦中,因受了打扰,在密不透光的黑纱里闷闷的呓语了声。
“好了,先别说了,快扶着进屋去。”
锦月带着他们一走,门外二人的视线才收了回来。
“这位主子便交给你了,一定要好生照看,切莫出了差池。”
“副统领放心,老朽一定尽心尽力。”
那人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这是药方,按时煎药给他服下。擦洗的药方也在其中,力保他的病症痊愈。”
老爹接过连连称是,随即又问道:“大人在京中可还安好?此番变故事发突然,大人已有万全之策?”
“京中之事风云诡谲,我等定会护大人平安。你只需将此人照料好,莫要走漏风声,便是助了大人一臂之力。”
老爹点头,两人又闲叙一阵,那人才跳上车辕,驾车消失于风雪中。林老爹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兀自长叹,恐怕四季如春的江南也要变天喽。
林大娘一直在房外廊下等候,远远便瞧见一行人穿堂过室而来,连忙迎了上去。
屋子里炭火已盛,整个房间暖融融的,小丫头们进了屋就嘶着气亟亟到火盆前烤手。锦月扫扫少年身上的雪花,帮着锦年将他放于床榻上,脱了鞋,掀开锦被准备扶他躺下。可他头戴帷帽实在是碍事,她便伸手欲摘。谁知她才不过碰到帽檐,一直沉静无声的少年突然出手紧紧握住了锦月的手腕。
“别动。”
声音一出,满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锦月吓得脸色煞白,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人。她已无法形容听到的是怎样一种声音,沙哑阴鹜还带着气声,像是从喉咙间硬生生挤出来一般。他瘦骨嶙峋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死死抓着她,令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