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不管我们有没有读过,其实作为中国人,每天都在接触《论语》。没读过的人,第一次读《论语》,很多话都是平时听到过、自己讲过的,但还不知道这句话出自《论语》。《论语》对我们中国人民族性格形成的影响是太深了。北宋有个叫赵普的,是太祖和太宗两朝宰相。有人对宋太宗说,赵普这个人没有什么学问,他读的书不过是一部《论语》而已。这个人不配当宰相。有一次,宋太宗赵光义就问赵普,有人说你只读过一部《论语》,这是真的吗?赵普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知道的确实不超过《论语》,过去我用半部《论语》辅佐太祖平定天下,现在我又用半部《论语》辅佐陛下,使天下太平。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典故——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赵普死后,家人打开他的书箱,里面果真只有《论语》,没有别的书。这个典故讲了两个道理:一是读书不在多。走进有些人的书房,满屋满架的书,其实真读过的没有几本。有些人也真读过很多书,但他不会思考,不会用书上的道理指导自己的行动。你真精读几本书,其实是受用无穷。二是讲《论语》真是影响了中国的民族性。《论语》读通了,你对中国的国民性就了解了。知道老百姓在想些什么,就可以好好做宰相了。因为它塑造了几千年来中国人的民族性格。所以《论语》绝对是不能不读的,而且要精读。
《论语》当然和孔子有关系,但并不是孔子著的,只是记载孔子和他学生言行的一部书。什么叫“论语”?我喜欢咬文嚼字,你首先要搞清楚什么叫论,什么叫语。这在古汉语是两个概念,论是论,语是语。“论”是解惑,你对一件事有感而发,把自己的见解说出来。“语”是对话,问答,不是自己主动发表看法,有问有答才叫“语”。所以看了整部《论语》就知道,有些是孔子或是学生发表自己的见解。有些是学生问,他来答,师生之间的对答。《汉书·艺文志》记载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时人就是当代人,和孔子同时代的人,不一定是他的弟子,也有各国的国君或贵族)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弟子之间讨论,那时孔子已经不在了,讲到一个题目,他的某个学生想到孔子曾说起过,便转述老师的话)门人相与辑而论纂,(弟子各有所记,孔子死了以后,他们就把自己的笔记整理出来,辑录下来。)故谓之《论语》。”程颐说过,《论语》应该是有子和曾子的门人整理的,这是有道理的。孔子七十二高徒,《论语》中唯一提到曾子和有子的时候称“子”,这是整理的学生有偏心,只把自己的老师称子。“子”是一个尊称,相当于现在的先生。其实,其他人,特别是颜渊在孔门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高,但却没有称子。你看古人读书很细心。他从这当中看出来《论语》应该是有子和曾子的学生整理的。
《论语》有多种版本流传,到汉代只剩下三种:一种叫《鲁论语》20篇;第二种是《齐论语》22篇,还有一种《古文论语》21篇,就是从孔府的墙壁里找出来的。西汉末年有个大臣叫张禹,以《鲁论语》为主,结合了《齐论语》编成20篇,12000字。以后官方教科书就是以张禹整理的本子为主了。从西汉到东汉几百年过去了,郑玄又整理成一个新本子,并且加上了自己的注释。因为从孔子时代到东汉末年,很多词汇都已经很陌生了,所以必须有注释才能读懂。从此用的都是郑玄的注本。《齐论语》和《古文论语》都亡佚了。
《论语》是语录体散文的典范。在编排上没有严格的编纂体例。每一段就是一章,集几章就是一篇。上一章和下一章,上一篇和下一篇,没有紧密联系,但大致是归类的。有人说毫无联系,这也不对,还是有一种内在逻辑的联系在那里。南老师的《论语别裁》就是告诉你,篇与篇之间的一种内在逻辑联系。你不能把《论语》当现代的书来读。这些书章和章之间是有非常严密的逻辑关系。如果你非要这样去读,就很难读出《论语》的价值。西方学者就是因为读不懂,他们用西方的思维去读,结果要么把《论语》讲得一钱不值,说这不像书,是语录汇编,没有什么价值。要么削足适履,硬要把孔子思想塞进他们的知识论,本体论,宇宙论等体系里去。很多西方学者和西化的中国学者做过这样的工作,硬要把《论语》分类,哪些属于本体论,哪些属于知识论,哪些属于社会观,哪些属于政治观。那就不再是《论语》了。我们要知道古代的表达方式和今天的是非常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