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出什么事了？”杜斌急忙问道。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你来了再说吧。”杜鹏举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焦急。
“那好吧，我现在马上就去。”杜斌挂了电话，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大姑家而去。
当杜斌来到大姑杜文英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等进到屋子里，杜斌看到自己的大姑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嘴唇发紫，脸色白的吓人，就像一具刚刚死了不久的人的尸体。屋子里除了姑父杜鹏举外，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姑父，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杜斌急忙走到杜文英的床边，看着大姑的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唉！”杜鹏举叹了口气说，“你大姑昨天晚上又去了刘秀玉的坟上，去的时候也没跟我打招呼。我在家等到快12点，也没见你大姑回来，于是我就出去找。因为之前她去的那次，事后她也跟我说了。我在村子里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她的人影，于是我就去了坟地。
“当我见到你大姑的时候，她已经昏倒在了刘秀玉的坟前，手里还紧紧的抓着一道符。我把她从坟地背回家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她突然从床上起来，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了家门。
“我急忙在后面追。你大姑平时有关节炎，腿脚本来就不利索，可没想到今天早上她会跑的那么快，我追了半天也没追上，最后还是村里的人从前面拦住了她，才把她弄回家。”
“她为什么跑？”
“我也不知道啊。”杜鹏举愁眉苦脸的看着杜斌摇了摇头，“她当时的样子，就像是被鬼上了身似的。而且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小玉回来了、小玉回来了。’”杜鹏举说到这儿，看了一眼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对杜斌说道，“我觉得是不是你大姑去刘秀玉的坟上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或者是中了什么邪让她变成了这样。”
听了杜鹏举的话，杜斌半天没吭声。
“她目前没什么大事，只是由于受了一些刺激。”那个穿白大褂的乡医疗所的大夫看了看杜斌和杜鹏举说，“不过，我建议应该及时把她送到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杜斌往第一人民医院打了个电话，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一辆闪着蓝光的救护车便来到了杜文英家的门前。
杜文英被安排在了医院二楼的一间病房。最巧的是，这间病房，正是当初杜汶泽曾住过的。杜斌也是把一切手续办完后，才猛然发现这一点的。本来想换个房间，但由于时间太晚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了，决定第二天再调换房间。
杜文英的检查结果，于第二天的下午出来了。诊断书上明确写着，患者是由于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而导致了暂时性的精神错乱，并没有生命危险。
看着这个诊断报告，杜斌陷入了沉思。
七十
第二天杜斌来到学校，就被副院长叫到了办公室。
“杜老师。”张副院长一看是杜斌，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杜斌的面前，紧紧的握住了杜斌的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是这样的，杜院长去世了，学院的领导和老师，包括同学，都非常的难过。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在缅怀杜院长的同时，也要把以后的工作做好，只有把以后的工作做好，才能告慰杜院长的在天之灵。
“杜院长为咱学院，可谓是投入了毕生的心血，他的人虽然走了，但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健康、积极、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学校。我们这些人，只有秉承杜院长的遗志，把今后的工作做的更好，才对得起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关怀、才对得起杜院长。”
杜斌看着张副院长那张因过于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且不说自己的父亲临死前什么也没留下，更别说有什么遗志了。即便自己的父亲真的这么想，这个张副院长秉承的，估计也只是院长的这个位子而已，这一点，从对方那双明显与脸上的表情不太一致的活泼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
听完张副院长口是心非的陈词滥调之后，杜斌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他知道对方后面一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张副院长说完之后，偷偷观察了一下杜斌的反应，然后接着说道：“是这样的杜老师，今天接到上级指示，说先让我代为主持杜院长的工作。我也跟公安局的同志联系过了，他们说你父亲的办公室已经检查完毕，下一步如何办，院方可以自行处理。”
“我一会儿就去收拾我父亲办公室的私人物品。”
“杜老师，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副院长急忙说道，“这件事不急，毕竟杜院长尸骨未寒，等等再说也行。”
“没关系。”杜斌看了一眼张副院长那张虚情假意的脸说，“人都死了，还占着办公室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就过去收拾。”杜斌说完，转身走出了张副院长的办公室。
“我去让办公室的小刘给你开门。”张副院长在后面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发抖，但很清晰。
杜斌来到院长办公室，经过财物上的清点，杜斌把属于父亲的私人物品整理了一下，然后给自己的母亲高佩君打了个电话。高佩君在电话里恶狠狠的骂了张副院长一通之后，让杜斌晚上把东西带过去。
杜汶泽放在办公室的东西不少，整整装了三个大纸箱。杜斌把东西拉到父母家之后，从中挑选了几本父亲常看的医学方面的书，然后帮着母亲整理了一下其他的物品。
“姚静最近身体怎么样？”高佩君一边整理着，一边问自己的儿子。
“她现在在她妈妈那儿住。”杜斌说，“学校刚开学，比较忙，我也没法照顾她。”
“孙萍这个人脾气很古怪，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捉摸不透她。”高佩君说，“也许跟她丈夫过早的去世有关系，守寡这么多年，精神上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你过去看看吧，看有什么活帮着干干，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七十一
当杜斌来到岳母家的时候，姚静手里正端着个碗。
“你喝的什么？”杜斌走进屋朝里面看了一眼说，“你妈呢？”
“保胎的中药。”姚静转身坐在沙发上，用手指了指厨房说，“我妈正做饭呢。”
“你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要胡乱吃药，万一影响到胎儿就麻烦了。”杜斌看了一眼手里的碗说道。
“你忘了我妈以前是医院妇产科的护士？”姚静笑了笑说，“这都是我妈亲自为我配的，不会有问题。”
杜斌从姚静那儿出来后，便直奔第一人民医院。来到病房，他发现杜文英已经醒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杜鹏举给杜斌搬了把凳子，杜斌坐在了大姑的跟前。
“大姑，你好些了吗？”杜斌试探着问道。
杜文英抬起眼皮看了杜斌一眼，嘴角动了动，声音微弱的说道：“好多了，你怎么来了？”杜文英瞥了坐在旁边的丈夫一眼说，“是你告诉孩子的吧，小斌的事本来就够多了，你还给他添麻烦。”
“别这么说大姑。”杜斌急忙说道，“您老有病，我当然要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您能跟我说说吗？”
“唉！”杜文英轻轻的叹了口气说，“你上次走了之后，我就经常的做噩梦，老是梦见那个刘秀玉。我担心会出什么事，于是我就去找冯瞎子求了道符，想镇住那女人。”
“冯瞎子是干什么的？”
“咱村算命的。”杜鹏举在一旁答道，“其实他一点都不瞎，眼睛比谁都尖，装瞎只是为了糊弄人。”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杜文英瞪了杜鹏举一眼，转过头对杜斌接着说道，“那天晚上我去刘秀玉的坟上，把那道符压在了她的坟头上。没想到我刚把那道符压上，就听见背后好像有人叫我的名字。”说到这儿，杜文英眼里忽然露出惊恐之色，一把抓住了杜斌的手接着说道，“小斌，我知道你是大学生，封建迷信那一套你是不信的，可大姑告诉你，那天晚上在坟地，我真的听到了刘秀玉的声音。”
杜文英的手心里都是汗，杜斌的手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他看着大姑脸上紧张的表情，心里也开始有些敲鼓了。
“您说吧大姑，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信。”杜斌给了杜文英一个肯定的眼神，“您具体说说，那天晚上都听见了什么？”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之后，我也吓了一跳。”杜文英顿了一下说，“你想想，大半夜的，还是在坟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能不害怕吗？我当时愣在了那里，没敢吭气。当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又听到有人叫我，并且我还听出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没敢答应，更不敢回头，因为我听出来了，那是秀玉的声音。我想跑，可腿脚就是不听使唤，一步也挪不动。秀玉在我背后一遍一遍的喊我的名字，还说别让我压着她，她快喘不过来气了。我吓的要死，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她坟头的那道符拿了下来。你说奇怪不，我刚把符拿掉，她就不喊了。
七十二
“我一想，觉得那道符还是起了作用的。于是我就想再次把符压上，然后赶快跑。可当我刚想把符放到她坟头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拽我的头发。当时我就觉得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来这儿了。”杜文英往四周看了一眼说道。
“我姑父出去追你，也就是昨天早上，你从家里跑出去的事，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杜文英摇了摇头。
杜斌从医院回到家里，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沙发上拿起了从父亲遗物中挑出来的几本书。
书一共四本，其中三本都是关于精神疾病方面的书，另外一本看上去年头比较久了，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关于这本书，杜斌以前也曾经粗略的翻过，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兴趣。
书的封皮已经很旧了，但却很平整。杜斌知道父亲爱看书，并且把每本书都保护的很好。但当他打开这本弗洛伊德的经典著作时，他感觉这本书父亲好像从来没有翻看过。因为书里的每一页都异常的平整。如果说书曾经被人翻过，那么无论再如何小心，也会留下痕迹的。
杜斌不经心的翻着，当他翻到书的中部的时候，突然感觉书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他摸索着翻到了有异物的那一页，看到里面夹着一张折叠的纸。
纸的颜色跟这本书一样陈旧，可以看出是很早之前就夹进去的。他抽出那张纸，打开之后，发现是一张孕检报告。
杜斌看到，在姓名栏里写着自己母亲高佩君的名字。诊断栏里写着：怀孕四周，一切正常。下面是注意事项和医生的签名。杜斌看了一下日期，是1976年6月18日。
这张孕检单出自东州市妇幼保健医院。医生的签名很潦草，杜斌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医生的名字叫郑晓兰。望着这张孕检单，杜斌的脑子有点晕。自己的父母是1976年的10月1日结的婚。而母亲高佩君在当年的6月18日就怀孕一个月了，这只能说明，当时母亲是未婚先孕。也就是说，父母亲结婚的时候，母亲高佩君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想到这里，杜斌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在七十年代，未婚先孕这种事情是很丢人的，他也不禁为父母这种极端的超前意识而感到好笑。
但马上，另一个问题的出现又使他心里猛地一颤。看着孕检单上的日期，杜斌又开始迷惑了。自己的出生日期是1977年的8月11号，而母亲高佩君在1976年的6月18日就怀孕一个月了，如果按这个推算的话，自己的出生日期应该在1976年的3月份左右，而绝不应该是户口本和身份证上写的1976年8月11号，据他所知，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孩子能够在自己母亲的肚子里呆上将近15个月才出生。
“是为了掩人耳目把我的出生日期改动了，还是母亲当时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杜斌思忖着，如果是为了保全面子而改动了自己的出生日期，这也不难理解，但父亲为什么要把这张孕检单夹在书里，是随手夹进去的，还是刻意的？杜斌感觉自己确实有点糊涂了。
七十三
夜深了，杜斌把那张孕检单收好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把QQ登了上去。自从出事以来，杜斌再也没有上网聊过天。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全是脑子里那些纷繁复杂的事闹的。他想尝试着暂时抛开一切，让自己的精神彻底的放松一下。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给这个初秋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清新，但也让人有些凄凉的感觉。
杜斌坐在电脑前，呆呆的看着漆黑的窗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打他记事起，就无时无刻不真切的感受着父亲对自己的疼爱；父亲是那么的善良、慈祥，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杜汶泽似乎始终是活在母亲为他设计好的生活中，有时候他会觉得父亲过于的懦弱，对母亲那些明显是错误的论调也唯唯诺诺，一直循规蹈矩的过着看似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有好几次都看到，父母在争吵后，父亲独自黯然垂泪。他始终搞不懂，一个平时在工作中那么雷厉风行的男人，为何会几十年无怨无悔的屈服在一个女人的威严之下而从不敢有什么过激的反抗。当然，他的母亲高佩君的性格虽然过于刚强，脾气也不如一般女人好，但同样也为家里付出了很多。
在杜斌的眼里，母亲高佩君无疑是一个典型的女强人的形象。也正因为这样，杜斌从小就不认为母亲是一个慈母，这不仅在于对自己管教的严厉，把很多家务活都推给父亲这些方面，主要的是她在几十年的婚姻生活中，总会不经意的流露出对这份婚姻的不满，从而在很多时候，会有意无意的表现出对家庭中亲情的淡漠。
杜斌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一个聊天窗口跳上了屏幕。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杜斌看到，这个主动跟自己聊天的网友，有着一个很另类的网名——死丫头。
“什么问题？”杜斌回道。
“你喜欢运动吗？”
“还行。”
“喜欢什么运动，篮球，喜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