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说:“瞧这个傻大人,这么冷的天还敢下河,也不怕冻个半身不遂。”小四辈儿说:“你才傻呢,人家这是能耐,你敢下去站到水里,我就敢游到水中间。”“你会游泳吗?”“不会,你呢?”“我也不会。不会游你发狂话干吗?”“试试你的胆儿,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儿!”“谁没胆儿啦,你敢下去我就敢下去。”“走,我们下去就下去!”土土喊:“那,那我们俩呢?”小四辈儿说:“胆小就别下去,给我们看着点衣服。”他们站在河堤的台阶上脱着秋衣。
这个时候,史伟力已经游了两个来回。他本想再游一个来回,突然看见几个小孩来到河边玩耍,他意识到他们要下河,急急往回游。
前边好像有一个已经掉进水里了,正在扑腾着喊救命,马上就被淹死了。这种幻觉促使他加快划水的动作。这种不协调的紧张,破坏了他少有的、难得的宁静和惬意。
他看到,其中有一个已经脱得赤条条的了,正准备下水。他想,就是会游泳,这样的天气下水也会激出病来的,家长多么担心哪,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嗨,别下水!”他在河里向岸边吼道。
小四辈儿刚要冒险,被史伟力喝住了,老实地等待着他游到跟前。史伟力一上岸,劈头就问他:“是你呀,会游吗?”他认出是小四辈儿。
小四辈儿摇了摇头。史伟力说:“不会游就敢下水,知道深浅吗?”小四辈儿又摇了摇头说;“我们就想试试胆儿。”“你们上这地方来试胆儿,找死啊!”史伟力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你不也是找死吗?你找死还不让我们找死……”小四辈儿不示弱,还嘴说道。
“呸!小王八蛋的,敢跟我顶嘴,不想活啦,快给我滚!”史伟力朝小四辈儿脸上喷了一口口水,瞪起豹子眼吼道。那发达的胸肌和虎头肌紧绷绷的,都快要跳出来了。
小四辈儿他们第一次看到这双令人恐惧的眼睛,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令人恐惧的吼声,吓得急忙抱起衣服向台阶上跑。土土和豆豆被吼声吓得边跑边哆嗦着喊:“等等我们。”史伟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划破河岸,震撼着小四辈儿的心灵。那双嫉恶如仇的眼神刺激着他,如同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小四辈儿从此心里记恨着这件事,也记恨着史伟力这个凶恶的大人,他觉得是这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破坏了他的向往。小四辈儿悄悄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嘴里骂骂咧咧扔向河堤底下。史伟力正穿着衣服,耳边响起异样的声音,“嗵嗵嗵”一阵急促的声响直奔他而来。史伟力抬起头,猛然间看见一大块砖头从河堤上连蹦带跳滚落下来,他眼疾腿快,连跳了两下躲开了。
“小王八蛋,你敢拿砖头砸我,别跑!逮着你扒你皮!”他的吼声把这群不知深浅的顽劣少年吓跑了。
……今天却没那么扫兴,整整游了五个来回,真爽快!
他终于游够了,上岸收拾东西换好衣服,提上提兜一路口哨声响彻两岸。他悠闲地往派出所走。
穿过居民区一条胡同时,正走着,真是冤家路窄,在胡同里撞见了王四婶。今天王四婶的精神格外焕发,底气十足。说道:“哟呵,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这个小冤家!”王四婶一见到史伟力气就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恨得牙根疼,整夜想着总有一天非臭骂他一顿解解气,没想到机会来了。
她把大胖身子往胡同中间一堵,瞪着发散的瞳孔,冲着史伟力就高声骂开了:“你个臭德行的,没人味儿的东西,竟跟老娘我玩蔫坏损,你太卑鄙了,小人,无赖,这身衣服怎么就穿在你身上了!瞧你那隼鸟德行,也配。呸!不要脸的东西,不就是8000块钱吗?老娘我不要啦,给你垫棺材底去吧。大伙儿从今天起都记住喽,他是最坏最缺德最他妈不是东西的警察……”她的谩骂引来众多的群众看热闹,胡同两头塞得满满的,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史伟力知道她是因为失窃钱款的事气神经了,大脑受了刺激。几个好心群众暗中向他使眼色让他别理会她,由她骂。史伟力心领神会,默默地承受着,暗暗寻找退路。
他不想再刺激她,只是当街一笑置之,找了个小空当故意冲王四婶的背后说:“哎,你骂四婶干什么?”王四婶回头的一瞬间,他急忙钻进人们给他让开的一条夹缝,转向拐角胡同急步躲开了。
紧跟着听见背后一路骂声:“臭德行的东西,你跑哪儿去啦?不敢见老娘了是不是?你以为躲开我就找不了挨骂啦!”老九紧随史伟力的身后,一路跟着“哈哈哈”笑个不停。
史伟力转身给了他后脑一巴掌:“你******笑个屁!”老九还是笑,笑得差不多了才说:“我笑,太好笑了,我从来没这么开心地笑过,告诉你,我当年被你们绑着游街的时候,老百姓都没这么在背后骂过我呢,我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警察也有挨骂遭恨的时候啊。太痛快啦,太过瘾啦,哈哈哈……哎,史伯伯,你先别生气呀,你知道现在社会上最遭恨的是哪几等人吗?我今天是开了眼啦,我告诉您,一等遭恨是贪官;二等遭恨是法官;三等遭恨是警官;四等遭恨是宦官。从纯坏人角度讲,一等遭恨是强奸犯;二等遭恨是盗窃犯;三等遭恨是诈骗犯;四等遭恨是抢劫犯。哈哈哈,看来我这个抢劫犯遭恨的程度还排在你后面哪。”“别放屁了,你再胡说八道我揍死你!”史伟力越听越感到被羞辱,本来王四婶当着那么多群众的面骂他,他已经是无地自容了,却又遭到老九这种受过政府打击处理的人的耻笑。他气愤地对老九说: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遭恨可以理解也可以不理解,你们这种人遭恨那就没人理解啦!”老九很服气地说:“那是,那是!”史伟力心想,没想到,躲开一个神经病,又撞上一个疯子。对老九这样的无赖只有用无赖的办法,他极其不耐烦地冲他说:“去去去,找挨电哪!”说着从裤袋里掏出微型电警棒追着他吓唬。
“快去你的摊上好好卖衣服去吧,把你儿子管好就行了。我告诉你,你儿子那天在空房里和几个小子抽烟喝酒,我把他的酒瓶给砸啦……”老九一听,惊讶地问:“啊,这是怎么回事?”史伟力说:“那天我从拆迁指挥部出来,从破房废墟里穿过时,看见一间房子里冒烟,我以为起火了呢,心想,别看这里都是没用的拆迁房屋,但如果起火了也不得了,会直接殃及周围的胡同。我就走过去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嘿,你儿子小四辈儿和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又脏又破的小野孩子,我估计是捡破烂的,几个人围坐在地上,在屋子中间烧着一堆火,他们围着火堆,每个人手里都夹着根香烟,一边抽一边还喝着酒,不知是从哪里踅摸来的破酒,好几瓶,但都是不满的,每瓶里还剩那么一点点。几个人喝得还挺来劲,就着几包打开在报纸上的酱货吃,我看到他们这种神情样子就来气,尤其是看到他们都那么大点儿,还没你肚脐眼儿高呢,又抽烟又喝酒的,我看着就来气,我走过去问他们,你们烧火干吗?小四辈儿说烧着玩儿,他说话的态度还挺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说着火怎么办,他没说话,几个人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边吃边喝,还咂着舌头咂着嘴气我,嘿,我抬脚就把酒瓶踢到墙上给摔碎了。我说声‘滚’,吓得他们抬屁股就跑散了。”老九说;“好,好……”史伟力说:“我追他几步没追上,就从屋子里出来了。可你猜你儿子跟我怎么着?”“怎么着?”“嘿,我转身刚走出没多远,这小子在我背后用大砖头砸我!要疯啦!”“是吗?你替我打死这小王八蛋的呀!妈的,他敢袭击警察!”老九摩拳擦掌。
“好几块砖头砍过来差一点砸到我,要不是我躲得快也许就被砸伤了。你儿子像只猴子一样窜进废墟里没影啦。我告诉你,你儿子袭击我两次了,将来要惹大祸的!”老九拍拍史伟力的肩膀说:“没事儿,我管我管。”脸上却是一种无奈的表情,嬉皮笑脸地跑开了。
史伟力没好气地说道:“哼哼,又一代玩儿闹起来啦,真是后起之秀,遗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