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动走上前,一把拉起还撑在地上的温无修,见他手上口子深可见骨,不禁急得一跺脚,“你这是做什么,回来一趟就是来发疯的吗?七喜,你还愣住干什么,快去把金创药拿过来!”
一阵鸡飞狗跳后,温家总算是渐渐平静下来,下人们都各自散开,生怕再惹到温无修不高兴。
手里拿着镊子,天动小心地替温无修挑去手背里的碎片,有的都扎进肉里,挑出来的时候温无修都一点不知道痛一样,一副红着眼睛,随时会冲出去的样子。好不容易上好药,温无修话都没有说,只是推开了天动,打算往外走。
步子还没有跨出两步,面前就被一把椅子迎面挡住,桃夭收回脚,显得非常不高兴,“你怎么回事,还嫌闹得不够大?”
“我必须去救九横玉,她是无辜的。”温无修说完还想走,桃夭又是一个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温无修!你好歹是个捕快,入了大牢的人犯可以由你随随便便救出来吗?那已经不是救,那是劫你懂不懂!”
“不懂的是你们才对!”挥开桃夭的手,岂料温无修力气没有控制好,将桃夭挥到了地上,登时桃夭脸色就变了。
天动在背后看着,只当是俩人在进行口角之争,哪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天动一把冲到桃夭身边,将桃夭扶起来,整个人脸上都显得非常慌张,“桃姑娘!桃姑娘!你别吓唬我啊!”
桃夭皱了皱眉,显得非常难受,手一直捂着自己的下腹,“小和尚,我肚子,好疼……”
顺着桃夭的话一看,天动瞬间觉得浑身所有的血液都倒流到脑子里一样。淡淡的血色从裙摆下面蔓延出来,在浅色的长裙上显得更加清晰。温无修也慌了手脚,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会造成这样糟糕的后果。
“愣着干嘛,快去找大夫啊!”
吼完这一句,天动一把打横抱起桃夭,连忙就往房间里冲。
等将桃夭放到床上的时候,桃夭的脸色已经变得青黄,汗珠出得非常厉害,黑发都被粘在了脸颊上。
天动握住桃夭的手,颤抖着嗓子不断喊着,“桃姑娘,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眉心蹙到一起,桃夭听到天动的话,尽力从剧痛中找出一点清醒的意识。半抬起眼睛,桃夭动了动嘴唇,虚弱地说,“小和尚,脖子里……有药玉……”
天动手忙脚乱地解开她的衣领,找出了那根红绳,将剔透的药玉掏了出来。
“放到,我嘴里……”
含住了温热的玉石,桃夭登时觉得剧痛消下去了不少,不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只是她还是保持着昏昏沉沉的样子,捂住自己的肚子,保持一点力气。
天动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一起覆盖在这个弱小的生命上。即使在他到来的时候,是那么突如其然,让人措手不及,可是在这几个月里,他在一点点长大,努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让这两个不合格的爹爹和娘亲知道如何珍爱自己,保护自己。
这时的小家伙,尚且还不会动弹,只知道待在桃夭的肚子里呼呼大睡。而现在,母子连心,桃夭几乎能够感受到小东西在害怕,在啼哭,在紧紧抓牢天动和桃夭的大手,不想要离开。
不一会儿,老大夫就颤巍巍地走了进门,连衣服都还穿的乱七八糟。见到桃夭这样,老大夫诶哟一声,连忙招呼,“快快给我准备热水,闲杂的人全都给我出去!”
老大夫捋起袖子,见天动还坐在那儿和菩萨似的,不禁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我说你,当夫郎的早干嘛去了,现在赶紧给我到一边去!”
天动极其不舍地放开手,说了一句拜托,便退到一边。
把了把脉,老大夫心里大概有了数,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药丸,给桃夭服下了一粒,“这夫人受了惊吓,又过度疲劳,腹中胎气大动,这才出血不止啊!”
听到这话,天动耳后火烧火燎的,他看桃夭看上去这样坚强,没想到却受了这么多辛苦。
老大夫手放到桃夭的腹部,摸了摸腹中的孩子的位置,想想还会按上两下。这两下一动,桃夭不禁痛哼一声,雪白的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咬的血迹斑斑。
天动很是心疼,偏偏又不敢打扰,只能轻声说,“大夫,轻点,轻点……”
老大夫侧了他一眼,手不禁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因为桃夭是双身子,不敢轻易给桃夭下麻沸散,担心对孩子有影响。
捋了捋胡子,老大夫脸上总算有了点放松,“还好,孩子胎位没有什么大问题,多亏了这块药玉,不然孩子和大人都会出问题了。”
“大夫,那他们是不是都母子平安了?”
老大夫鼻子里哼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半只脚还跨在阎王爷门口呢!”
紧闭的房门外,温无修兜兜转转了好多圈,在心里恨不得将自己骂得狗血喷头。这样到底是怎么了,先是言横玉手上沾了命案进了大牢,后又是自己动手推到了桃夭,现在生死不明。
温无修啊温无修,你真他娘的就是个废人。
拳头攥得紧紧的,鲜血又从白色纱布上渗了出来,鲜血滴滴答答地留下来了。恍惚间,温无修听到了一声惊呼,接着自己手心里多了一只小小的爪子。
田七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拉着温无修的手,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咻咻,你的手流血了!”
看着田七小小软软的一只,温无修苦笑一声,将他一把抱坐到自己腿上,“田七,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有用,额头上就写着倒霉两个字?”
田七刚刚才睡醒,小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大哈切,“唔,倒霉没有看到,好像看到了好多灰灰!”
摸了他额头一把,田七伸手给温无修瞧,“咻咻,好多灰哝!”
噗嗤一笑,温无修搂过田七,在他的小脸上蹭啊蹭,“那田七帮我拍拍,这样我就不再倒霉了,对不对?”
望着田七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温无修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桃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事的话,一定也会和咱们田七一样好玩,对不对?可惜,都怪我,都怪我!”
搂着田七的小身子,温无修心中酸涩难忍,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来。搂着田七,温无修只是一直在说。
“桃姑娘,都怪我,都怪我……”
“横玉,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他能够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理智,不会到现在才发现那个秦夫人的不对劲,不会害得横玉身陷囹圄,更不会一时冲动,让桃夭和孩子命悬一线。
摸着温无修的大脑袋,田七眨眨眼,问,“咻咻,这个不怪你的。我爹爹曾经教过我说,关心则乱,你不应该这样说自己的。”
温无修放开田七,眼睛通红,“好,那咱们一起等桃姑娘和小宝宝出来,好不好?”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桃夭终于微微清醒过来,因为身体太虚,复又睡了过去。老大夫摸了摸额头上的汉,朝一旁为桃夭擦汗的天动说,“这夫人是暂时没事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必须提前和你们打声招呼。肚子里的孩子受了伤,这之后说不定还会有变数,如果熬不过今晚,你们想好,要保大人,还是两个都保了吗?”
天动望着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晚上的时候还有不对劲,这孩子恐怕就是伤了根本。要么及时流了孩子,要么再保一次,只是这对孩子和夫人都伤害极大,只能拖一段是一段,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我也不好说。可能可以顺利生下来,也可能自然而然地滑胎了。”
天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大夫你不需要担心,万一有事,一定要保大人!”
孩子没有了固然难过,自己不能活下去固然可惜,可是桃夭不能够再有事。
老大夫有些疑惑,“这,不需要和夫人商量商量吗?”
天动淡淡一笑,“不必,我是孩子的爹爹,是她的丈夫,听我的就够了。只是,还请大夫尽力保全她们母子二人,有任何需要的东西,尽管和我说。”
老大夫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写起了药方。
在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床上的桃夭闭着眼,眼角微微湿润。
这一句,让桃夭有一种山笼雾罩的天地间,一道阳光穿透了那层散不去看不清的隔阂。云开雾散,整个天地间变得透亮,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一直碰碰作响,躁动不安的那颗心,一瞬间就平静了起来。眼泪滑落到黑发中不见,桃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沉睡中。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桃夭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摸到熟悉的隆起,安稳有序的心跳声在手掌下跳动着,让桃夭松了口气。
再动了动,桃夭感觉到有什么拉着自己,再一瞧,原来是小和尚正握住自己的手腕。
凑到天动耳边,桃夭轻轻地喊着,像极了田七说的那只波斯猫,挠得心里软软的,痒痒的。
“小和尚……小和尚……”
喊到了一半,桃夭就听见一道低低的笑声传来,带着浓浓的庆幸和欢喜。
“恩,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