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树上两人抽了口气,这一群人却是什么吃惊的表情都没有,那个监工压着声音,教训手下小心些,除此之外竟无他话。
几个挖土的手下顺着刨出白骨的地方,绕圈挖起来,很快将这个大坑的面目展露了出来。里面躺着哀哀白骨,杂乱地堆积在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恶臭,比普通死人的味道要重得多。
那几个人也不顾味道难闻,拎起一旁的布袋,用力向深坑里扔了进去。接着就是重复地填土工作,直到再无异样了,一群人收拾好工具,灭了火把,准备离开。
树上的两人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们刚刚目睹了一场埋尸的场景,任谁都没有办法痛快起来。
正在几人准备走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突然诶哟了一声,然后立刻捂住了嘴巴。监工瞪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那人小声地道,“刚刚好像有东西砸了我。”
即使是常常做亏心事,那几个人还是不自觉发了个抖,看着鬼气森森的林子,一阵恶寒。那个监工冷哼一声,“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会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
看着老实低下头的手下们,监工说了句“快走”,转身离开了。
他们都没有看到,地上一颗青翠的玉石躺在那里,闪过了一道暗光。
侧耳细细听着,确定那群人已经走远了,天动才和桃夭跳了下来。踩着地上,想到刚刚的场景,那股子恶臭似乎还在两人鼻尖萦绕,让他们的脸色又差了两分。
捡起了地上的玉石,天动递还给了桃夭,“桃姑娘,你刚刚为何要将石子砸到那掘尸人身上?”
玉石在桃夭的指间玩转着,桃夭侧着头,话语间微微有些不相信,“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尾巴。”
“啊?”
看天动一副呆愣的表情,桃夭也犹豫不定了起来,但还是继续说,“刚刚那群尸体里,好像有鱼的尾巴,而且很大。”
就像,之前见到的那只鲛人一样。
“所以我在石子上涂了点东西,只要我想找到他们,就可以顺着线索找到这伙人。”
既然那群人已经没有了担忧,那么就这么离开也不是两个人的风格。在旁边找了个粗壮的枯枝,桃夭和天动也不多想,直接开始挖了起来。
两人手上都带了功夫,自然比之前的那些人挖的要快得多,不一会儿就闻到了刚刚那种异味。在树上闻得还没有那么明显,现在凑近了闻,果然有一种鱼虾腐烂的恶臭味儿。
正打算继续挖下去,桃夭手上的树枝被拦下,抬头疑问地看着天动,就见他递来一块素布,“姑娘,你先系上吧,实在不行我来挖,这个尸臭味道闻多了,对姑娘的身体不好。”
尸臭本来就属极阴的东西,女子身体经不住这种侵扰,一旦过多接触,轻则恶心呕吐,重则气体停滞体内,大病一场。
看着小和尚扯裂的衣袖,桃夭点点头,顺手系在了脸上,还是继续挖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挖到了刚刚被埋下去的布袋,看上去装的不少。天动扔下了树枝,干脆直接将右手的整个衣袖给扯了下来,反手包在了右手上。用力将布袋提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天动示意桃夭退后一步,用树枝挑开了上面的绳索。
解开了袋口,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倾泻了下来,露出了一只长着鱼鳞的女子手臂。
桃夭见状,立刻走上前,一把扯开了袋子。果不其然,里面拥挤地塞着好几个少女,全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将年轻女子的尸体放到地上,桃夭愣了两秒,直勾勾地看着天动。
天动也无法抑制住脸上的惊讶,即使他算得上看遍医书,但从没有哪一本书上说过,人是可以变成鱼的。
这个女子上身光果,和平常的女子没有区别,但是她下半身不是腿,而是一条银色的鱼尾。而且在她的手臂和上身上,已经隐隐长出了鱼鳞一样的东西,只是没有像鱼鳞一样突出于皮肤表面。
蹲下身,天动细细地看着鱼尾两眼,抬头同桃夭说,“她不是鲛人。这尾巴是被人缝上去的,腐烂得比身体要快得多。”
说完,天动左右找了找,果然找了可以证明他的话的证据。指着一条浅浅的细线,天动说,“这应该就是缝合的地方。”
“你是说,有人将鱼尾缝在这些女孩的腿上,装作鲛人的样子?”即使桃夭有意压制,但声音的一丝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愤怒。
天动点点头。
在袋子里的剩下几具尸体里,都和天动说的一样,而且这些少女应该都是实验失败的残次品,很多女孩的双腿挣脱出了尾巴,和尾巴长到了一起,看上去像是畸形的怪物。
桃夭拿着鞭子,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大坑面前,直接抽开了上面的尘土,力道之大,昭示着主人的怒气已经不可遏制。几鞭下去,黄土已经散到了一旁,而里面的白骨却一点都没有受影响,静静地躺在那里。
巨坑已经彻底展现在二人面前,这就是积尸地,里面的白骨不说上百也有数十。从雪白的人骨,到还没有腐烂完全,带着残肉的骷髅,说明这里存在的时间绝对不是一年半载。
一群人走到了马车前,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虽然这银子赚得多,可是全都是亏心钱,能够活着出来都是要喊一句“菩萨保佑”了。就在几人准备上车的时候,领头的男人突然停住脚步,走到了刚刚喊出声的那个人面前,眼神阴鸷,“我是不是提醒过,不准在身上带任何有味道的东西?”
那手下显得很张皇,“没有,我没有啊!”
领头怀疑地看着他,凑近闻了闻,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又消失了。
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就在众人缓了口气的时候,领头手里的匕首一下子抽了出来,割断了面前手下的喉骨。手下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喉咙,又是怨恨又是吃惊地看着领头人,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不理会一众手下的惊恐,领头人没有收起匕首,直接握住手里,往密林中跑去,“回去!”
飞快地赶回了刚刚埋尸的地方,却见这里依旧空无一人,领头人去看了看那个巨坑,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发现。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的吗,领头人渐渐解开了自己心头的猜测,四下打量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才安下心来。
“走吧。”
手下们见他疑神疑鬼的,平白无故杀了个人,却只能敢怒不敢言,跟着他原路返回。
见一群人离开了,天动和桃夭站在树干上,微微松了口气。看着低了自己半个头的桃夭,天动带了几分佩服的味道,“桃姑娘,你怎么知道他们还要回来?”
“那个带头的有几分本事,不出半路,一定会发现我下的手脚,”桃夭神色淡淡,“中间的时间足够我们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了,也足够我们决定要不要跟上去。”
天动心里暗暗吃惊了一阵,原来桃夭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后面的事情,实在是比自己厉害得多。
“你说呢?”
“嗯?”天动还没有回过神。
桃夭戳了戳近在眼前的鼻尖,使得天动觉得鼻子痒痒的,“我问你呢,咱们是现在跟上去呢,还是马上跟上去呢?”
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天动嘿嘿一笑,“那咱们立刻跟上去吧!”
跟在那辆马车后面,两人时而近,时而远,直到快天亮时,才见到马车进入了一座山间的别庄里。大约记下了方位,两人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选择直接进了前城中,在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停下脚步。
没有办法,两人现在一个披头散发,一个衣衫褴褛,加上手上身上都是尘土,任谁看了都会怀疑的。现在时候还早,就是想要洗漱洗漱,再换套衣服都不行,索性等到天亮再说。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有早起的人家起床了。房间里孩子的哭声哼哼唧唧的,父亲手忙脚乱地拍着孩子,好不容易停了一会儿,手一离开,孩子的哼唧声又大了起来。
妇人从厨房中出来,伸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水,端出了湿衣服,架起竹竿晾起了衣服。抖平了衣服的褶皱,妇人便又转身进了房子里,喊自家男人带着孩子起床。
就在这时,无人的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猫着身子钻进了院子中,偷了院子里的衣服就跑。不过这小贼有点傻,还在石磨上放了半块碎银子,足够买一筐这种衣服了。
等到妇人见到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竿时,不禁跺着脚,狠狠骂了几句小贼无赖。
阿嚏一声,天动觉得鼻子痒痒,不自觉揉了揉。扯了扯身上短了半截的衣裳,天动叹了口气,这如今和人家挑货的脚夫一样了,还是衣服带着没晒干的馊味儿的那种。
桃夭这里也是简单的布衣粗麻,不过倒是一点都不影响她的样貌,这样荆布麻裙,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找了个买清粥的摊子,没有等二人开口,就听见好客的老板大喊一声,“哟,这二位小夫妻,你们是要点什么呀?”
天动摆了摆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等到粥上来了,那老板还热情地多说了几句,什么夫妻俩看上去真般配啊,家里孩子有没有啊之类的,两人只能吞吞吐吐了两句,权当作答。
喝着热腾腾的清粥,天动似乎也被热气熏得有些红,两只耳朵更是成了通红通红的。
夹起了一筷子酱菜,桃夭放到了他的碗里,带了几分打趣地说,“相公,别光喝粥,吃菜!”
哄,小和尚这下是连脸都红成了大番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