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从桥州客栈出发时,她曾问过吴紫言和白祁的去向,他只说二人各自回宫了。
随后却又给她了一个眼色,在她手心的里写下两个字,勉州。
当时她还纳闷,这会儿算是全明白了。
原来客栈和车外一定有人监视,至于相仿的车架,只怕就是给这糊涂官下马威用的,让他心里对于这个钦差有些理亏失职。
至于后来的言语相对的官架子,是让他知道,他这个官也是很威武的,比他大,同时给他增长点官僚气焰,好疏于防范。
想至此处,微扬嘴角,目光清亮。
历城,琉王府。
“怎么样,勉州有消息没?”吴天麒玩弄着手中的扳指目光阴鸷的看着对面恭敬站立的人。
“回主子,有消息回来了,知县何百川已经接到洛一行人,但是他说一路并非只有一男一女,而是两女三男,问你是不是全部…”
话洛,报告之人碰上吴天麒的目光,即刻住了声。
“属下明白。”杀无赦。
“父王那边什么情况?病情如何了?”
“回主子,胡衷那一帮朝臣会在明日朝上奏请让主子你代理朝政。宫里也传来说,国主病重,有意禅位。不过近日三爷倒是在宫中走动的比较多。不知主子?”
吴天麒眼中阴鸷更深,嘴角上扬,寒意簌簌:“随他去吧,明日本王继续告假,在到宫里找几个太医出来。”三弟也来凑着热闹,只怕这热闹不是你能凑的着的。
“是,主子。”禀告之人缓步退出书房,心中暗道,三王爷,怕是想用孝义打动国主,可谁知这一切不过是国主的计谋而已。
瑞王爷吴天麟葬身秋晨别院,国主自然是有所怀疑的。至于国宴上的洛亦楚,难道他就真的察觉不出异常?
对于自家王爷,国主肯定无法安心的去交予大权,但现下却也不得已。所以国主才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寻找更适合治理国家的能人。
而此时,三王爷迫切的出现在他身边,他又如何不会想到三王爷的目的呢?
国主要的并非是一个只会孝敬他的违心皇子。王爷既然识破,自然不会去碰那钉子,只等百官上书。
只是三皇子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怕是…
想着,勾起嘴角,不懈的笑笑,向着历城的某处走去。
勉州,县衙。
翌日。
洛亦楚挺直身板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一脸清冷严肃。
合上桌上的账本以及案宗,掀起眼帘,深邃如寒潭的目光瞅向堂下跪着的一帮人。
最后目光落在知县身边的师爷身上,沉声道:“何大人,你不觉得应该给本官些解释吗?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堂下跪着的知县何百川,狡猾的脸上再也挤不出丝毫不屑,自从昨日出城迎接,以及今日的突然造访,可以说这个男子如恶魔一样完全控制了他。
虽然这些年一直都受到历城那个人的庇护,一些大事也被盖了过去,但有些却是无法轻易蒙混过去的,比如说账本,粮仓的存量,以及卷宗…
这个飘逸如仙的男子早上一声不吭的手持官印,让人打开了粮仓,他本以为只要如往日般敷衍,便足以了事,却没想到自己还在与周公约会时,这个人已经将他项上人头提到了手里。
那些在得知有钦差前来勉州时就亲自毁尸灭迹的账本,竟然一本不差的落在高堂之上,还有身后那些曾经用金钱堵住嘴遣送外地的受冤者,竟然一个不落的出现在了公堂之上。还有…
“钦差大人饶命,这些年洪荒成灾,国库发下的粮食已经派发给了百…”何百川声音有些颤抖的求饶,却被截了后话。
“住口,证据确凿,还想抵赖。来人,将知县大人乌纱帽摘了,关入大牢,其师爷禁足家中,没有本官允许,不得擅自出门。”洛亦楚沉声发话,面容俊逸却冰冷非常。
随即,一批自己见都没见过的衙差去了他的帽,拖走了他的人。
客栈,天字号房间。
“洛大哥,我看那何百川似乎并非无恶不作的坏蛋,到是那个师爷很有问题,为什么你不困师爷,反而让他有着去搬救兵的可能呢?”一边不解,一边愤然不满的吴紫言凝着洛亦楚好看的黑眸,质问着。
一旁的白祁但笑不语,目光潋滟的看着有些稚嫩的美丽女子。洛亦楚似乎察觉的白祁的眼神,有些不悦的重重看了他一眼,有些警示的味道。
白祁会意,这一月的相处,他大概猜到洛亦楚的真实身份了。
知道那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切,便很自然的收回眼神:“你洛大哥怕是想钓大鱼吧!”
“如果我没猜错,勉州一直太平,百姓富足,然而就是几月前才突然出现饥荒洪灾,七八月为洪期,不为过,但是若千百年都相安无事的洪灾就突然发了,那就不见的只是洪灾了。”一位小少年抬着茶盘,缓缓从门口走进来,脸色略微有些红润。
吴紫言闻言,起身,快步走到少年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盘,略微有些责备道:“云姐姐你身体尚未痊愈,让小二端上来就可,何必自己劳累呢!”
随即又转向洛亦楚,“洛大哥也真是的,自己的媳妇都不知道呵护好么?”
洛亦楚闻言,俊逸的脸上谦恭一笑,没反驳也没说什么。
只是他的思维却停在云柯方才的话上,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眯眼看着走进依旧是小少年装扮的云柯。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白祁闻言,也是一惊,看着云柯:“依云姑娘看,这事…”
云柯本想继续将自己近日所想分析出来,却看到洛亦楚凝视自己的黑眸中的不悦,即刻住了嘴。
也许,他还不愿意让眼前的两人知道,只是她却想错了。
洛亦楚黑眸微斜,撵着手中夹菜的筷子,向着某处快速射去,只听见一声痛呼。
等到吴紫言出门查看时,已没了踪影。地上只余下一份信,‘今夜三更,西子湖畔,不见不散。’
看着桌上的字迹,洛亦楚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竟然生出缓和的柔情,那是云柯不曾见过的。
但也是因为不曾见过,本来见好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凝着洛亦楚,第一次想看到他冰冷的目光。
众人在看到十二个娟秀的字后,不由心生好奇齐齐看向静默不语的洛亦楚。
单凭字体推断,应该是女子。再加西子湖畔,佳人幽会的绝佳去处。
四人吃喝完后,洛亦楚给三人分派了事。其实说是分配,还不如是搁下两个病秧子,自己出去找活干的差事。
云柯是留下照顾九月的,虽然九月现在身体见好,但手疾算是永远烙下了。
三更,看着消失在客栈后门的身影,云柯目光淡淡,隐约有些酸楚在里边盘桓。
西子湖畔。
一红衣女子翩然立于湖边,像在等待倾慕许久的心上人。好看的目光竟是缠绵爱恋。
“心儿。”
一声轻唤,女子问声回眸,明媚的眼脸竟是笑意:“麟哥哥。”
月华倾落,幕蔼远泄,一对玉人相拥立于断桥之上,清风委婉波动,扬起青衫一角,眉目远眺,竟是春光半照。
男子身姿卓绝挺立,女子妖娆相倚。许久。
“麟哥哥,这些年可有想过心儿?”叫心儿的女子依旧紧靠在吴天麟怀中,感受着那多年不曾拥有过的冷香。
“很想,这次就随我回历城吧!我娶你。”洛亦楚语气温和,声音柔情,目光悠远。
“可是…”
洛亦楚心中咯噔,开口有些微颤的断了心儿的话,更加的用力的拥着她:“没有可是,我现在已不是吴天麟,而是洛亦楚,从勉州回去,我便是楚王。”
如不是当初她家被灭门,怕她死在吴天麒手上,又怎么让她隐姓埋名潜伏于此呢!
“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娶了大姜公主…”
心儿问言,好看的眸中划过些许情愫,洛亦楚没有察觉:“不委屈,麟哥哥,我知道你们没有…只是,在我听到你逝世的那刻,我好想回来找你,可是…”
随即,更加贴近触手可及的温暖宽敞的怀抱,曾给她过世上最美好愿望的怀抱。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什么都别想了。”洛亦楚低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在心儿头顶,接着将脸颊贴上散发着清香的青丝,独享那份遗失多年的温馨。
“麟哥哥,你知道,这里近日发生的事本是大皇子算计你而设计的,后来听闻你葬身火海,便把这里的官员调换了,而今他不知你还好活着,便又以洛亦楚的身份害你。你可有准备还击吗?”心儿压下心中某种情愫,退开洛亦楚的怀抱。
缺失了佳人,洛亦楚心中怅然,眼中明显划过不悦,声音沉了几分:“你是在为我担心?”
心儿一愣,凝着他,想说什么,又犹豫了,然后重重的点头。
睿智如洛亦楚,又怎么不知道心儿眼中的情愫是什么,是歉意吧,没关系,他就当做没看见。
复而又紧紧将心儿扣在怀中,缓缓出声:“我会在勉州待三个月,上元节之日,我在这等你!”没有强迫,没有挽留。
洛亦楚看着远去的身影,他以为自己会心痛,却没有。
只是淡淡的哀伤。
回到客栈,没有丝毫人气,不知道是在完成下午说的任务还是其它。
有些惆怅的走到天字号第一间,他没有去床边,而是无意识的轻轻走到靠近隔壁房间的窗边。
推开窗户,收揽月华。
让它散尽一房凄冷,半夜孤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