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玉签再次看了无情剑一眼,道:“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幸福。你心痛,她不会好过的。”顿了顿又道:“倘若你没找到无情剑,这一生你都别想再见到阿绡。是我没有跟她相守的命,又何苦让她因为你的心痛恶疾而痛苦?碎魂还给你,也好让我不至于理智尽失的时候与你同归于尽。”
任风侠冷笑道:“就凭你也想跟我同归于尽?”
樊玉签道:“上次交手你突然心痛昏迷,不是你素日心疾发作,而是我引动了你的碎魂,你醒了就没事了,我却全身剧痛,十几天没能爬起来,要不然我早已经来到了草原。”
任风侠寒眸如刃,仿佛要将樊玉签寸寸凌迟,道:“这样说来你还我碎魂,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樊玉签道:“我是为了她。”
任风侠不信他会这么好心,可是樊玉签从云芳尘的处境考虑,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任风侠思虑着,无情剑低声道:“我怎么觉得像个阴谋?”
任风侠何尝不知道?可是纠缠已久的心痛恶疾也是因缺失碎魂而起,他无声的询问无情剑:“你觉得还魂时我会不会死?”
无情剑道:“不但不会,而且你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任风侠沉默,良久,他点头答应。
樊玉签低下头,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似是期盼,似是得意,又似是对未来不确定的茫然。以血为引,赔上十年寿命,换得与你一世相守,很值得啊!因为,有了一世,便会有千万世。
即使是就此死去,也会让你永久记住我。
两人盘膝坐下,略微错开,心脏相对,无情剑横亘在两人之间,悬浮在半空中,剑尖直指樊玉签心口,剑柄对着任风侠的心脏。按樊玉签的指点,任风侠全身心放松,集中精神,闭目感受无情剑的气息。
无情剑一束灵力打入樊玉签身体,剧痛迅速传遍四肢百骸,冷汗层层沁出,俊逸的面孔开始扭曲。
任风侠觉着无情剑一阵恶寒,似乎嘟哝了句“好家伙!你到底吃了多少魂?”随即又集中精力在万点碎魂里寻觅主人的气息。
一点碎魂离去,犹如剥皮抽筋,樊玉签牙关都咬出了血,倒在地上没有了力气。
无尽的恐惧笼罩了两个人。
任风侠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将碎魂还给他,这点碎魂承载了樊玉签的一段记忆。木森即将转世时,地森愤怒的在他身上种下了诅咒:“永世的轮回,永世的孤独,最亲的人终将一个个离去,只余自己孤独终老。”
这一个诅咒给靖家带来了灭门之灾,甚至会波及到陈世英,更不用说他未来的妻子云芳尘。
任风侠仰天,目中有泪一点点滑落下来,一滴滴浸入玄黑色的衣襟上。
原来他真的是灾星,是他克死了族人父母,那时年幼,没有感情,如今怎能看着恩师妻子因他而死?唯有远离能免此灾。明知道这才是樊玉签的目的,他又能怎么办呢?事关云芳尘,就算樊玉签弄来刀山火海,他也只有跳下去。
而碎魂离体而去的时候,樊玉签陡然看到了大片坍塌的冰凌林。天龙的一指仙气涤去了他一段记忆,那是冰绡毁却了全身精气血,毁掉了所有的修行,只为逼迫他还回木森的神识。
它害了他们!不是它要木森消失,就不会引起后来的惨烈悲剧。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爱恋产生了动摇。
而接下来看到的一瞬,更让他不知该怎样阻止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碎魂离开的瞬间,他的神识有短暂的通天之能,看到了天龙归位后,地森因为木森诅咒一事已经遭了天遣,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那一场诅咒已经失去效用。
他想让任风侠赶云芳尘走,就是怕她被诅咒连累而死。虽然还有抱得美人归的私心,却被冰绡自毁性命救木森的场景冲的不知所措。
思忆今生种种,一载失忆只是见了任风侠便即恢复,那么轻易的原谅了他,只因爱之切吧?
眼见任风侠清泪长流,樊玉签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痛快,心里揪的难受。
三世泪,七生情,心心念念只为她,却没有一次好下场。
他早该知道,血溅冰峰的亘古传说既然存在,他们必然会生生世世在一起,所有的阻碍终将破去,可是,破去之后,那一地的伤,又有谁来替他们抹平?他只会增加他们的痛苦!
他张嘴便想告诉他诅咒已破,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浑身酸软麻痛,抬根手指都难,焦急的眼都红了。
任风侠看到了,笑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如愿的。”一滴泪落在樊玉签脸上,冰冷刺骨,一直凉到心里,不是的!不是的!可是他说不出来!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看到的最痛彻心扉的笑容。化身之初寒龙是怎样容光四射一笑倾城,他永远都忘不了,因为他的小桃树便是在那一刻对寒龙动了情。
任风侠一步步走远,樊玉签闭上了眼,不敢想像云芳尘会受到什么打击。
然而再次睁眼的一瞬间,他目中又现出迷茫之色,忽然间就忘记了刚才看到的有关木森诅咒破去的事情,只模糊觉得任风侠万不该再伤害云芳尘,而他自己,也觉得茫茫然失去了什么。
大婚在即,所有人都为几对新人忙着,陈承月、云芳尘、李清茵正在与陈世英笑闹,任风侠走了进来,说道:“我的东西不用准备了。”
陈世英笑道:“又怎么了?”
任风侠道:“这亲我不结了。”
陈世英脸色一沉,叱道:“风儿,胡说什么?你又闯了什么祸?”
任风侠敛下目光,微微低头道:“弟子没有,也不是身不由己,就是不想再娶谁。”众人觉出他不像说笑,不由得都安静下来,看向云芳尘。
云芳尘目光幽暗深沉,羞辱愤怒,将他最后一句直接理解为不想娶她,沉声道:“你说话当真?”
任风侠道:“绝不反悔!”
一众人都变了脸色,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任风侠突然悔婚,已经因为他无家可归的云芳尘当真是名誉扫地,满腔柔情尽赴东流,抓起一个杯子就丢了过去。
“砰!”
“叮当!”
两声大响,杯子飞到任风侠额头上又掉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飞溅的到处都是。“你又是因为什么?”
任风侠一动不动,看着她,平静淡漠的目光下是一颗复杂难言的心,说道:“我配不上你。从今天起,我不再管你,随便你去哪里,随便和谁在一起。”茶水滴滴,顺着任风侠的发丝落下,清冷的面容折射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陈世英怒道:“风儿!”
任风侠道:“弟子罪孽深重,来日自当以死谢罪。”不等众人说什么,他已经移动身形,倒飞出帐幕。
陈世英大怒,奈何刚起身,就已经不见了他的影子,挫败的发现这个弟子内力功夫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转向云芳尘,说道:“他必然又遇上了为难的事,你别怪他。”
云芳尘笑道:“我不会怪他”众人松了口气,她又说道:“他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弃我如遗,第一次我忍,再一次我也可以原谅,谁让我除了他就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她眼中的泪终于落下,指甲刺进手心,却觉不到疼痛,说道:“可是,这一次,是我们的大婚,他又不要我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他,天下男人那么多,我做什么非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陈世英忙道:“那肯定不是他的本意,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云芳尘笑得绝望,她想到了樊玉签,想到了他说的话,一句句肝肠寸断全都报到了她身上,“他知不知道,我也有心,我也会疼,他就这样丢下我,不肯与我分担任何事情,对我是怎样的残忍?”
陈世英说道:“风儿就是有千错万错,心里总是有你,太在乎了,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对你,你与他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他有什么事只会隐瞒逃避,还不如吴迪会面对现实”她语无伦次,暗暗恼怒,不知道任风侠又发什么疯,叫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云芳尘打断她的话,说道:“他怎样与我再也没有关系,多谢教主与各位的照顾,云氏告辞。”
陈世英拦住她说道:“当今翡月教大难,飞贼流寇到处都是,你不能离开。”
云芳尘道:“我死无葬身之地岂不正合了他的意?”
陈承月道:“云姐姐,不要意气用事。”她与云芳尘都从中原来,无形中比别人亲厚,最不愿见她离开。
云芳尘道:“就是因为我不意气用事,一再容让,他才得寸进尺,我只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你们只劝我,怎么没人去劝他?”说着话不顾众人阻拦就要离去。
眼见劝不住云芳尘,陈世英歉然低声道:“云姑娘,对不住。”一指点上了她的昏睡穴。
云芳尘毫无功夫根底,一下子便被点中,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