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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顺风调世界宁,仁宗继统政宽仁。

万民鼓舞欢明盛,四海笙箫奏太平。

歌五裤,乐丰盈,谁知五鼠降凡尘。

君臣溷乱难分辨,玉面猫来辨假真。

话说赵宋真宗皇帝承太祖太宗一统洪基,都于汴梁。将梁唐晋汉周之弊政悉洗而更新,文用毕土安、寇田主;武用杨宗宝、高琼、王显,海内太平无事。时有天书屡见,甘露时降,乃改景德四年为大中祥符元年,便天下共庆。喜徵帝春秋顿壮,后宫妃嫔齿靳储贰。一日御端明殿,谓左丞相王且曰:“朕今三十已过,尚无嗣君,卿将何以处之?”王且曰:“太子乃国家根本,陛下何不当万几之下,每夜宫中焚香。”至七月十五全无懈志。七月十五乃是地宫下界赦罪,鉴察帝心虔诚,是夜即转天庭,把真宗祈祷之事一一上奏玉帝。玉帝闻奏乃问两班仙官:“今有宋朝当今皇帝无嗣,祈求太子掌管天下,谁肯下凡降生?此福非小,作速报名。”连问三次,班部中有赤脚大仙闻得此事,呵呵大笑,向前奏曰:“臣愿下凡降生。”玉帝即吩咐金童玉女送入坤宁宫,宸妃李氏投胎。及至十月期足产下太子,左手有山河文,右手有社稷文,颖异非常,神情俊发。真宗不胜欢喜,文武百官皆上表致贺,大赦天下。

太子取名赵洵,生下三日只是啼哭不止。御医下药不效,皇帝忧悸,出榜招取天下名医。忽然惊动云头太白金星,向大仙下凡御世,因无左辅右弼以成一世慈仁。玉帝准奏,即差文曲星投包家庄托生;差武曲星于杨家庄降生,他日长成以辅真主。金星领旨,复旨,复出天门化作一医士临凡,竟来朝中揭榜。阁门大使引入宫来,保驾太监送至太子床前。金星把手一看,在耳边轻轻说道:“如今辅弼俱已取齐,你可放心,他日当为太平天子。”说罢扬为医治之状,太子即不哭啼。皇帝欲赏之以官,金星辞谢出朝,拂袖飘然升空而去,齐朝愕然叹异。不觉时光迅速,寒暑迭催,真宗登极二十五年,至元兴元年壬辰八月初七日忽然不豫,即呼丞相吕端托以后事,时漏下五鼓,吕端急领太子赵洵于枢前即位,时年方十二岁,皇后刘氏垂帘同听政。岁在癸亥,改元天圣元年。文拯乃文曲降世以匡皇上,却得异人所授,能日判明阳,夜审阴鬼,凡一切天地水府,鬼魅妖魔不能逃其洞察。与武曲杨文广协心内外,共乐升平,虽山林哨聚。时有小警倏起收殄,罔敢大千王纪,正是家擎壤,户康衢,士农工商,各安其业,九流三教,各食其土。居者有积聚,行者有裹粮,道不拾遗,犬无夜吠,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正是小儿鼓腹歌尧日,老叟抬头戴舜天。

郑先生教施俊读书

自从仁宗皇帝登极以来,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却说淮安府河清县柳塘有一施家庄,其祖宗自秦时避乱以来,隐居住此,历代已久,人烟稠密,族类繁盛。出有一人名唤施恩,自幼赋性刚直,心怀恻隐,逢恶不怕,见善不欺,人皆称为施长者。自幼聘朱氏为妻,人都称为朱院君。院君虽是女流,素性贤淑,心甚好善。夫妇和合,如鼓瑟琴,年近四旬未有子息。今日妻幸有孕,倘得一子,乃是赐我夫妇善心之报。及至临盆果得一子,生得状貌岐嶷,取名施俊,父母爱惜如掌上之珠。不觉岁月如流,已生五岁,其父将书信口授之,即能成诵。其父甚喜,告其母曰:“此儿才方五岁,今日我把书略教之,试其口齿,不期即能会读,天幸长成,吾门教子之心,亦不枉自劳神,见其随问随答,可以延师教习,予心亦足矣。”明年另从经学先生。其先生者乃前村人,姓郑名达,别号云谷。初年学术颇有侍亲至孝不敢远离乡井,礻氏在本村教授,馆资瞻养。施俊即入其门,教以文法,指以义理,过目不忘,吾咿之声昼夜不辍。那郑达先生有一窗友姓何名必贵,人皆称为何员外。与郑先生自幼同窗,但是家事及心腹之言,每每商议,情如骨肉,并无尔我之心,常在馆往来。见施俊读书,年虽少倍过众年长的,又见生得相貌堂堂,自在心下。忽一日又来相访,与郑达先生谈论,坐久,忽一学生送酒至,因留何员外同饮。见一碗肴乃是冬笋炒肉,员外笑谓施俊曰:“我出一对与你对,你能对否?”施俊亦含笑对曰:“我固不能对,但试言之。”员外云:“我非有意出对,见桌上有此味,乃吾信口言之,出对云:

冬笋炒猪肉。”说方才了,施俊即应声对云:

春花衬马蹄。

施俊对罢,员外大奇之,与郑先生云:“此学生真正聪明,吾再试之。”见砚池上有一鲤鱼,指其砚云:“将此砚头鲤鱼,信口又出一对去试看何如?”出对云:“无聊石鲤几时得浪归潭隐。”施俊对云:“有幸鲛龙指日翻身上九霄。”施俊写成递与何员外,员外见之大奇,乃出其席加礼敬服,谓郑先生曰:“吾见儿非凡,我甚爱之,且我无子,我有一女,年纪相若,未曾许婚,今我欲与此子结亲,但无人作伐。”郑达云:“即如此,吾当勉力为之。”有〔西江月〕为证:

相貌堂堂俊伟,生来颖悟超群。读书窗下用心勤,一见人人钦敬。不用三媒六聘,求婚自有佳人。虽然月老定婚盟,还是三生有幸。

次日下午,郑先生整顿衣冠,前来拜谒施长者,家人入报,长者忙整衣相迎,礼罢,分宾主坐定。献茶罢,长者问曰:“小儿在先生门下,多蒙教导,有费襟期不能报谢,先生乃继往圣开功业非小。”先生道:“敢以言谢,孔子云: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且令郎明敏天资,默识心通,不日高吾之万万矣,岂可长为师范哉。此来者敝有一事相禀,未知长者容否?”长者道:“非说也,实情谊一体,有事但言,有何碍哉?”郑先生云:“敝友何员外与不佞自幼同窗,每到敝馆见令郎人才俊伟,颖悟非常,他家颇富,并未有子,只有一女,年与令郎相若,意与长者结亲,无人可以作伐,故不佞不避嫌疑,斗胆特来为媒,倘不见鄙,三生有幸也。”施长者闻言道:“久闻何员外大名,他乃富翁怎可与贫老结亲?”郑达道:

“委实出其本意,不佞焉敢妄举。”长者道:“既如此,待贫老择日备礼来过聘,再得商议。”郑先生拜辞施长者,回至馆中。次日见何员外来,言及前事,必贵夫妇不胜喜悦。夫妻商量道:“延先生痛饮一日,权为欢叙,容日再议。”一顿酒肴,请几个亲厚者,来陪先生饮。正是:

水陆俱陈物物休,杯盘罗列味珍馐。

殷勤把盏频频劝,月转花移饮不休。

宾主情欢,满席皆劝。郑先生酒已酣矣,员外道:“今日所设固为郑先生,但所敬在前,次敬在酒,只管酣醇,何以表将敬之意。”于是满酌连劝郑先生将大觥,再劝尚饮不下,醉后复醒。正是酒从欢处饮,财向苦中求。时宾主倾倒情怀,呼卢掷雉,酒席大放。刚饮至半夜,众人皆散。郑先生坚意要回书馆,员外那里肯放,留宿一宵。次早,员外付庖人安排早膳相待,略饮数杯,坚执不饮,只得从命。早膳已毕,员外送出而别。先生至馆中,自思施长者三乐,得英才而教育一乐也,得佳婿以全朋友之美二乐也,则心中实相投三乐也。故作诗一首自述云:

英俊人才出杏坛,默成好事有何难。

婚姻事已谐秦晋,师弟情尤迈孔颜。

得婿既全朋友托,为媒又称主宾闲。

百年美满从今定,尚勉蟾宫把桂扳。

从定亲之后,先生教愈勤,弟子学益笃。七年之后学问大进。忽一日有信来报,县中考取童生,郑先生即唤施俊收拾赴考,县侥幸在优等送府,府中又考批首,送道提学取选文字有台阁之象,亦取批首,竟取河清县去,参拜学中师父,及拜谢郑先生教导之恩。诸亲都来作贺,大开筵席,痛饮数日。施俊复辞父母,往郑先生馆中读书不题。却说施长者夫妻见了儿子长成,学问又就,不胜之喜。两老商议曰:“今子幸得入学,深感郑先生教诲之力,又蒙他作伐玉成婚姻。今子既已长成,况我夫妇年亦已老,今当娶媳进门与子成其婚配,付以家事,使他经历世务,比知稼穑之艰难。”院君曰:“我亦有心久矣。”次日设席,着人请郑先生来家会饮,酒至半酣,长者举杯相劝道:“小儿蒙先生之教,感恩万万不能报耳,今日薄酌小酹,且又蒙玉成婚姻,今日小儿人亦长成,而愚老夫妇年又老迈,劳先生玉口一陈拜上亲家,欲娶他令媛过门管理家事,望先生始终尽美,容愚老结草以报。”先生道:“此事极好为之,何员外乃不佞心友,凡事乃不佞以主张,决无违逆也。”其日尽醉而别,郑先生归至馆中。及至天明,梳洗已罢,竟来何员外家,道及施长者欲娶令媛过门之事,敬托老夫告知,择日即来迎亲。必贵道:“即是如此,妆奁俱已齐备,不知院君之意何如?”郑达道:“我已硬许矣,打点于归,不必他说。”何必贵道:“你既许了,也不消问院君,只得安排行嫁便了,再烦问复亲家,凭他择日来迎便是。”郑先生即来回报施长者,择十月十六庚申吉日亲迎,备办礼物。郑先生引施俊登门迎亲,何员外送女赛花登轿,洒泪而别,至了施家堂中,众皆看时,但见新人生得:

一貌赛蟾娟,生成美少年。

袖中笼玉笋,裙底露金莲。

柳叶眉间嫩,桃花脸上鲜。

嫦娥初降世,步步可人怜。

却说何赛花小姐离了父母,来到施家下轿,施门人等及诸亲人眷,见了赛花小姐生得十分秀丽,真个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罗带飘香,花貌呈色,各各称羡。引入堂中参拜天地,同入洞房。花烛荧煌,合卺交杯,撒帐之后,人皆散去。二人解衣宽带行夫妇之礼,正是:

花枝未惯风和雨,吩咐东君好护持。

次日早起,先拜施门宗祖,次拜翁姑,诸亲都来作贺。郑先生至第三日亦来称贺。长者吩咐儿媳双双同拜谢先生,设席相留,痛饮一日,尽醉方散。施俊因娶妻过门,又值郎才女貌,两意缪绸,顿忘攻书之念。何赛花小姐虽是年幼,性颇贤淑,针绣工夫无不通晓,丈夫娶到施家来,不曾说起攻书之事,恐怕他因色废学,故此朝夕相劝丈夫云:“可去读书,与我少年夫妇后日尽长,如今趁此青年,发奋从学,异日功名成就,乐事有在。”施俊见妻说得有理,于是勤学,日则作文,夜则攻书,果读不忘,志一坚而无思妻之念,不觉又过了一年,施长者偶得一病,服药不效,施俊在家亲供药食,坐卧不离,日见沉重。长者自觉难愈,唤施俊嘱曰:“吾四十外无子,喜得生你一人,又幸入学,今又与你完婚,虽死黄泉亦可冥目矣。死复有虑,但恐你少年夫妻,莫因我死后而废我罢窗教读之功。”施俊忙跪床前流涕而言曰:“父亲出此不利之言,愿亲自保重身体,儿怎敢相忘教养之恩,勤学之念不敢少怠,大人请保玉体,以看儿得步青云,慰吾父母所望也。”长者曰:“谁不好生,限至焉能逃得。”言罢而逝,年已七十二矣。施俊见父弃世,哀痛欲绝。妻何赛花见夫过伤,再三劝曰:

“既死不能复生,不可为死伤生,请自节哀以治丧事。”

施俊只得勉强拭泪,备办衣衾棺椁收敛,大开孝堂,诸亲六眷吊慰已毕,葬于东门之外,祖墓之阳。施俊既葬父后,终日哀痛,未及半年,其母偶得暴疾,未及寻医,经宿而殁。施俊号泣,而邻闻者莫不为之恸心,诸亲邻佑都来慰劝,哀心稍息,亦备厚礼葬于父侧。施俊父母既丧,施俊终日闭门,守制三年,服满始出治事。夫妇和顺,相敬如宾,施俊每日读书,其妻针黹相伴,半步不离。一日往县前书铺买书,县中有告示张挂,晓谕士子东京开科取士。施俊得知这个消息,回到家中与妻商议,欲往东京赴试。何氏曰:“富贵功名皆有分定,你我夫妻年少,家下无人管理,不若在家读书,待等来科再去,未为迟也。”俊道:“十载寒窗辛苦,指望一举成名。光耀门闾,封妻荫子,是我读书人本分内事,光阴不可错过。故此求取功名,不然空过时光,呜呼老矣,若得功名不亦晚乎。”何氏见夫坚执要去,亦难挽留,即挑酒礼与夫饯行,殷勤相劝尽醉,亦寝一宿。何员外遣人送银十两为路费,施俊不胜之喜,整衣行李辞别妻子,起程而去。何氏道:“名标金榜回来,家中无人看顾。”施俊说道:“贤妻一切放心,我去后,尊翁自着婢伴来相伴,成名之日,先着人回报喜。”唤过家童小二,挑了行李作别而去。正是:

行色匆匆为利名,少年夫妇泪盈盈。

路堤柳色连天草,都是阳关送路程。

施俊别了妻子,取路往东京进发。时当二月,春光满目,燕语莺啼,桃红柳绿,异草奇花,遍道景色无穷,满腹离情有感。诗云:

春色无边景,泥喃燕子飞。

染袍掷绣锦,换彩弃球衣。

绿竹初生笋,青松自发枝。

笼烟飞过去,景物比当时。

一路玩景,昼行夜睡晓起,渴饮饥食,不期一日,来到一个所在,地名山前店,遇晚挑担行李,此处有一座高山,盘旋六百余里,后面是东京地界,幽林深谷,崖石巍峨,奇禽异兽广集于此。古木林深藏了多少精灵,奇怪不堪。却说西天雷音寺,乃上界世尊如来讲经说法道场,每遇朔望,世尊坐在九层莲花宝殿讲经说法,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十八重地狱,中至人间神灵,俱来听讲。其实我佛如来之道大不可言,讲到妙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野鹿衔花,猿猴献果,人闻脱颖,石听点头,凡飞潜动植之物,听此经法诸类,而无不升,法力无边,功果甚大。有一弹子和尚不遵佛法,谤道重愆之徒,玷辱清规,激怒世尊慈颜,将弹子贬作一只无聊老鼠。那弹子和尚变成一只老鼠,每遇朔望,世尊登于莲座讲经说法,那鼠伸出头来盗听经法,耳听心聪,鼠张猫势,日积月累,鼠假虎威法力渐大,变幻无穷。一只老鼠变化五只老鼠。一鼠道:“我与你五个兄弟分派大小。”第一个大的称为一鼠,第二大的称为二鼠,依次而派称为五鼠。夜则露形,出外盗食仙果、胡麻、黄精、仙桃、仙酒、玉粒金丹,张狂作势于暗昧之中;日则缩首潜迹,藏形敛迹于光天之下。终畏佛法诸神,不敢放纵分毫。只是五个兄弟夜静之时,各显神通,自相斗演,大抵本事略无争差,仿佛相似。操练日久,顿起粗心。一日,一鼠邀同兄弟道:“我等兄弟五个,住在西天,不敢放肆横行。今日得下天门,不管甚么勾当,任从摆布,听自主张,各逞自威,无拘无束,量起本事,变化无穷,只在此日宿夜行,枉了许多本事,不能施展。久闻凡间,别样世界,异等乾坤,莫若你我五人撇了此处下去,各自任意施为,各从所好以显神通,多少快乐。”第五鼠闻言,不胜欢喜道:“大哥此言,极甚有理,不知列位所好,主意何如?”二鼠、三鼠、四鼠齐道:“不去,到无非有一件。”五鼠道:“我变作俊俏书生,交几个美貌妇人,云雨欢娱,是我所愿。”有诗为证:

练就神仙法力强,欲临凡世显威光。不愿家积金和玉,那管贮仓粟与粮。

床下唤时多侍妾,房中睡处有娇娘。只为一点心头愿,快乐滔滔岁月长。

却说轮到四鼠道其志愿,四鼠道:“五鼠情愿好色,岂不闻圣人云:少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五鼠道:“既是我不该好色,你的所好何如?”四鼠道:“我之所好,要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为一品,禄食千钟,腰金玉带,后拥前呼,有多少尊贵。吾之所好。”有诗为证:

练就神仙法力高,欲临凡世显英豪。

官居一品登黄阁,位列三台近紫袍。

天外行车驱驷马,食前方丈饮羊羔。

雍容袖手居台阁,快乐逍遥志气呵。

该轮到第三鼠言其志,三鼠道:“五弟所言,实为好色,非正也,若四弟无非食人之禄,做人之官,动自称臣,亦是下等。动静皆为下品,何足为贵乎?这个小志不稀罕,少年亦不稀罕丞相,我只要做个皇帝,尊居九五,控制华夷,宫嫔任我择选,官职任我升降,顶天立地,我便成位乎中矣。”

尊为帝主立中邦,运化施仁理四方。作福作威昭日月,爱民爱物服戎羌。

深宫内苑随吾欲,天下肥甘任我尝。正是一朝登宝位,山呼万岁贺君王。

“我之志愿如此,二位贤弟岂不皆在治下乎!”二鼠曰:“你要天下,天子岂是天上跌下来的,亦是父母所生的,我今要做天子的父母,你为子不来朝我父王?那时三个都照我管,我便无欲不遂。”

天上崇高立至尊,任凭谁敢每评论。

身临九五由吾制,职掌华夷恃我身。

玉食锦衣真快乐,娇妃便嬖争缤纷。

朝朝皇帝身前拜,说甚威风四海闻。

三鼠道:“哥哥之志,诚然大矣,但天子之父也是有职无权的举动,由不得自己主张,还须我做天子方是极尊贵。”一鼠道:“岂不闻天子之父过去乾坤,位传东宫,是无碍闲人。”

二鼠方悟:“我纵不做天子,也要做天子之母,却也是大总。”是一殷众鼠云:“天子之母到也是大,只是少了子。”二鼠云:“只撒得尿出来便罢,要你管我子。”有诗为证:

学就神通法力真,欲从凡世震乾坤。

少年已作皇正后,暮景又为国母身。

世上母仪遵洪宠,人间女德习贤人。

养供王食称贤淑,快乐滔滔享太平。

轮该一鼠言志,一鼠道:“看你等四个贤弟,一为好色,三自尊大,皆不能相时行道,倘若有患,必罗密网。我们五人,各自东西,那里得为下世取乐,适以自取祸耳。”四个兄弟如梦方醒,齐来跪下一鼠面前道:“长兄之言甚是有理,我等皆造次,忘却利害,望兄长指教,我等四人齐听约束,如不遵者,任兄一一治罪,万死不辞。”一鼠端坐中央,四个兄弟再三恳告,一鼠道:“你四个既是要去凡世,但必须各藏难香一束,四人收之,倘有患难之时,将此难香呵动,我等闻难香即来救护,幸勿负之。相去千万里,难香呵动自然得知,好来相接,方不误事。”众鼠喜欢拜谢,一鼠云:“我亦言其志,你每四人听着”:

学就神通法力端,欲临凡世不为官。

那因酒色生嗔怒,岂有功名作喜欢。

养我身心惟一静,任他风浪作多端。

难香有日闻吾寻,千里须管着眼看。

一鼠道罢,四鼠齐声大叫道:“哥哥真须是大固,当要端若或我等四人有难,还要哥哥着力来救,岂惟着眼看而已。”一鼠道:“先要眼看得明白,方才好着力来救,岂有眼不见而能力救乎?”众皆大笑一场。大家离了天宫,各驾一朵黑云,笼罩本体逃出紫宫,半空之中随风飘荡,来来往往寻择地方安身。正是:

云罩形骸风送行,半空飘泊似浮萍。

不知何处堪容立,过了一程又一程。

五个兄弟在黑云之中,藏头露眼,随风上下,寻个安身之所,寻了一日,过山万重,并无如意之处。次日又寻,经山历过县临洲,四处寻觅无有中意之地。只见起一阵西风,真个好一阵风,怎见得,有诗为证: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物开。

平地撮将红叶去,半空轻送黑云来。

这一阵风却也有些古怪,竟把五兄弟吹到一个场所,其实好一座大山,四维有六百余里,东通大路,西接通衢,南连江海,后靠东京,八方耸秀,万木森罗,峦顶接青宵,根源流绿水,无名花草四时香,有序风光无限景。五个兄弟看见此山不胜欢喜,同相称贺云,此天赐我等安身之处。按下云头落到山间,各择所栖,还是如何的,且听下回分解。

五鼠精下凡作怪

却说五鼠来到山中,看见山势嵯峨,草木茂盛,正好安身,十分大喜。一鼠云:“我与你五人各分地位,我居中央,你四人各居东西南北四方洞穴,各处居住一隅,倘有不测,即将难香呵动,我等四方救护,无有万失。”四人齐声道:“大哥之言甚是有理。”四个各投一方去寻洞穴居住。不意二鼠来到山边,上有山岩凹凸,下边江水。江水汪洋,光天云影共徘徊,鱼跃鸢飞昭上下,有古穴近水不远。二鼠忖道:“此穴这等好,生成与我安身的。”竟进穴来入到穴边,但见虾用长叉,龟滚蛮牌,蚌张连夹,蟹舞双戈,鼍鼓喧天,杀将出来。二鼠及措手不及,被水阵诸精杀得望风逃窜奔忙,走到一鼠中宫来说:“我今日去南山寻穴安身,遇着一场大晦气,若不是我四足会走,逃得性命来见哥哥,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一鼠道:“我兄弟五人初到此山,必须先耍个架子与人看,在后诸精不敢来欺侮我们。”即取难香呵动三鼠四鼠五鼠等到一鼠处,连忙问道:“哥哥有甚事故难香呵动?”一鼠道:“三个寻得所在么?”皆道:“未曾寻得,一闻这里难香即忙来了,若有甚么妖精无理说我等拿来,一与大哥出气,二显我等神通。”一鼠道:“不可造次,今日二弟去山南寻穴被一班妖怪赶杀逃难,几被所害,因此邀齐你等同来商议,先去访问其穴是何怪所居,方好去与他作对。”三鼠道:“列位兄弟放心,你等只在洞中少待,我去探访个消息,便来回报。”摇头摆尾竟出洞来,行到南山,只见有一大石穴,三鼠爬在岩上石四边遥望并无动静,又坐了一回,忽见岩侧有一小洞,只听得洞中咳了一声,见个老猿精带了许多小猴出来,有诗为证:

体赤毛长碧眼圆,三三两两出灵天。蟠桃会上曾偷果,若得贼名天下传。

三鼠是个活动的,连忙向前望着老猿深作一揖,老猿见了忙忙来参礼说道:“老鼠哥何事在此?”三鼠道:“实不相瞒,我是西天雷音寺如来座前的鼠精,特来凡世玩景,权住此山,居止数日,决不久居。昨日二鼠家兄前往此山南方觅穴,近江有一穴不知是那个妖精所居,家兄在其穴前经过,被他统领水中鳞甲之兵将兄杀得逃回,若不是走得快,险些儿被他所杀,敬来拜问是何妖怪,乞赐见教。”老猿道:“不说这妖便罢,说起这妖不由人肠断矣。这妖乃是海岩之下一个千年老鳖精,带领水族群妖,坐镇此山之南,甚是无理。我们每年常有小猴孙不知事体,在南山之下水中洗浴,皆被吃去,儿欲报仇,无可奈何,只得容忍。你们兄弟让得他过也罢,若要去惹他,其实有些利害。”三鼠听其实说,也不回言,相别老猿,走到洞中,将老猿言语一一说与众人,又把老猿临别,劝我兄弟莫去惹他,分明量我兄弟没有本事,故出此言,决要与他争个高下,不可输了锐气。一鼠道:“三弟也说得是,只宜谨慎,方可无失,今夜三更听其睡静,五人同去探个虚实,然后行事。”商量已定,各人饱食一飧,日来南山之顶,伏于石下,候至三更,五鼠来穴前穴后左右岩石俱已看得仔细,同到穴门边张望穴里,见有一小孔直透海去,因此凡有战闻,里外有两路水陆相通,故捉他不得。一鼠看得明白,吩咐不要惊动,悄地转回,于是同归转洞中。五鼠问道:“叫我等悄地速转是何缘故?”一鼠云:“你等不知用兵之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方可取胜。日前二弟初去,他不知我等是甚么人,故此杀来。我既被人赶杀,连日不去复仇,他必以胜自矜,我今知其虚实,然后一战。我知他他不知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彼百战百败。胜在我,败在他,吾无忧也。”三鼠道:“既是如此,速可进兵,缓则事泄,恐难取胜。”一鼠道:“吾已划策已定,来日早起,听吾施行。”众皆散去歇宿一宵。次日五鼓已罢,日色东升,四鼠齐来听令。一鼠出令唤二鼠前去鳖精穴前搦战,只许败不许胜,渐渐诱他追赶离穴五十里之地,方许杀回。二鼠领令去讫。又唤三鼠四鼠去二十五里之地埋伏,任从他们过往,不可惊动,待其杀回,截其归路。二人得令而去。一鼠同五鼠潜来鳖穴山后高处,隐伏去了。却说二鼠得令,即时装来,前来鳖精穴前高声大叫:“老鳖精,今日与你决个雌雄。”原来鳖精且自有些法度,每日差两个小虾精把守穴门,轮流替换,遇大小事务,往来各项,必先通报,然后得入。日前二鼠不知,擅撞入去,故被赶杀。此时来在穴前,叫骂挑战,把守穴门小虾听得,快入报老鳖精道:“前日杀败老鼠精,又来穴前挑战,出言甚是无理,不敢隐藏,报与大王得知。”鳖精闻知大怒,即传军令,令众精摇旗擂鼓,杀将出来。鼠精亦张牙舞爪来迎。鳖精问道:“你是何方妖怪?敢来犯吾境界,只可藏形半夜鼠窃狗偷之辈,敢在此青天白日之下,耀武扬威,若不退去隐形,教你粉骨碎身。”鼠精骂道:“这老鳖,你可潜踪水底,缩首岩下,仗鱼虾以作威,见蛟龙而丧胆,正来拿你,烹入鼎铛上烹炼一刻,叫你烂成黑炭矣,有何本事,敢出大言。”舞爪来斗,老鳖来迎战,未数合败走。鳖精传令,众将务要赶上,剿灭此精,先得首级者为头功。于是众精争先赶上,赶至二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又走,约又赶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望西又走。众精奋力来赶,又走十五里,鼠精回头,大展神通,张神威哮吼跳跃,杀得水族诸精大败逃回。走至中途,却被三鼠、四鼠拦住归路,众败精不敢恋战,只是夺路而走。且战且退,正是力怯心寒,看看走到穴前少歇,众精曰:“今日之败乃欺敌故也,若不去赶不至如此,今走归得来全性命,乃是天不绝吾类也。”且惊且喜,坐在沙上歇息不题。原来鳖精先带水族众精,追赶二鼠之时,方才出穴去,一鼠与五鼠从穴后偷入穴来,搬运土石,将穴底水门塞断,自己变做獭精,坐在穴中,唤五鼠伏在穴后岩下。久等多时,鳖精及众歇息已定,收拾入穴来。只见穴中已被獭精占了,水门又被塞断,魂不附体,跑出穴来,穴边伏兵杀进穴中,獭精杀出,二鼠三鼠四鼠追杀将来,鳖精见不是势头,率同水族众精,逃入江中去了。众鼠占了南山岩穴,四边高筑土石以防水兵侵害,水门断塞坚固,大家以作太平宴饮,数日而罢,各归方位居止。却说三鼠归到西山之下,寻得有岩穴正好安身,只是四边壁立,其中虚空,自思自忖道:“富贵金玉米谷堆积如山,似我处此空洞之中,毫无所有,若有人来看见,说我如此穷乏也。要寻些东西来家,方成模样。”不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客人,盛装行李,前往大路投宿。店主人一见,与妻谈道:“这个客一貌堂堂,行李服饰甚是齐整,想必是个贵家子弟,出来为客的,本钱决大,不可轻慢他。”是夜备办酒肴,殷勤款待。店主自来陪奉,饮至数杯,主人问道:“客官从何而来?”三鼠答道:“我本西凉州人家,父曾任会稽太守,只因我读书屡考不利,因此弃名就利,带本去往东京买货,求些利息。奈小价为挑担子重行不起,借此少得数日歇脚。”店主大喜。过了一夜,次日店中闲坐,酌酒自娱,及至将晚,有一起山东客贩,有二十余车雪梨、园枣、柿饼等货,推入店来投宿。三鼠见了,心中暗喜:“这些好物件,正好将去进与列位兄弟享用。”那伙客人行路辛苦,食了几杯酒,吃了晚饭,各自倒在床上一觉睡了。及至夜深,店人燃灯闭门,竟送三鼠入卧房安寝已毕,皆去自眠。三鼠徉为睡着,到至三更,用起神通,将二十余车果品,皆推入穴去了。及至五更时分,众客起来,做饭赶路,燃着灯一照,二十余车果品,不见一些,忙叫店主起来观看,果不知在何处去了。及询问那个客官,房中并无踪迹,亦不知何处去了。客人店主只是叫屈,四边访问,不知下落,细访数日,竟不知踪。这伙客人,常年在此店家往来居住,已知他家忠厚,并不见疑,故此店家得以无事。众道:“客官人才俊伟,如何做贼,盗去许多车果子,况是一人,如何盗得许多果去?若有人多,路上岂无踪迹,想必妖怪为害,也不见得。”众客只得各自空手而回不题。却说三鼠推得许多车果子来到洞中,即将难香呵动,众鼠一闻,只道有不测,忙然齐来三鼠穴中,只见三鼠已在穴外鞠躬相待,众皆来到并无他事。

皆问云:“你既无事,何故把难香呵动,惊我众人忙来不迭,只怕你有何危急。”三鼠道:

“实不敢相瞒列位兄弟,我今日做得一场好买卖,不忍私自富贵,故此相邀诸位,同享荣华,请进穴中观看。”众入内,只见有二十余车果子,皆满载枣子、柿饼等物,众皆大喜,将来摆列在地,饱食一飧。三鼠道:“列位兄弟每人各推四车回去,余皆留在我穴中受用。”

俱各称谢相辞,各推四车而散。三鼠自思:“粮食幸有许多尽够,只是缺少金宝,不免再去弄些金宝回来。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美貌妇人,在于途中百般娇妍,卖弄风情。有一伙客人,乃是四川楠木客,出外六载未回,木已卖尽,各带千金回家。来到中途日午,春月天气,和风暖日,吹人如痴如醉,坐在柳阴之下,少憩片时。举头一望,只见一女子隔墙而行,自歌自咏,半掩半遮,脚踪寄语,眼角传情。这几个客人,皆是青年子弟,况离家日久,一见如此娇娆美女,情兴如何不动?欲心一动,不能止遏,内有一客信口吟诗云:

路遇谁家一女流,相逢邂逅两情稠。

桃唇为我频含笑,柳眼窥人半带羞。

话有通情难启口,行无去志又回头。

这般窈窕牵人处,君子如何不好逑。

那女子隔墙闻知,正容答曰:“君子吟得好,妾少步韵一首,幸勿见哂。”遂吟云:

幸逢君子爱风流,一夕情同百世稠。

衾枕愿陪君所欲,荆钗自愧我含羞。

聊将诗句为红叶,永固恩情到白头。

君子温良恭俭让,奴当自奉异人逑。

女子吟罢,笑面相迎。几个客人一一答礼,女子云:“此去奴家不远,相邀列位,同到寒居,饮杯清茶。”正是清字儿不曾住声,这些人去字儿连忙答应。大家叫道:“如此礼当相拜,请小娘子当先导引,我等随后。”那女子款步金莲当先,众人相随,行数十步路,只见楼台高耸,屋宇巍峨,门前宽阔,尽是华壁粉墙。左转一曲,只见路道清奇,都是白石栏杆,希罕景色般般有,无名异果喷人香。又转一曲,乃系绿阴深处,过了绿阴深处,两廊屋宇明瓦疏窗,见了许多景色。再转就是客堂,又只见明明亮亮,堂上清幽,炉炷名香,转盼又见金镶学士蓝笱象床。转入里面,分宾主坐下,各上施礼,两边小子侍立,丫环侍女玉手递茶汤。那六个客人,被妖引入迷魂路,凶而不知,以发风逸乐。话不多时,只见几个小厮,摆上一席酒来,六个客商共同一席,那女子坐在一旁,开言带羞而谓曰:“妾告君家,得听奴诉说因依。”六位客官答道:“有话但说无妨。”那女子一一道说其详:“妾身去年不幸,夫君早丧,翁姑双亡,奴若出事他人,又舍不得许多楼房屋宇、田地家宝物业,妾身欲招一郎入门相陪,枕席之乐愿与绸缪,共乐百年鸳帐,正合妾身,终日思怀之念也。”这众客人各有相争之意,那女子说道:“我家非比寻常,欲爱其亲,必须量玩光景。”各客闻言,皆现珍宝,或有黄金白银,或有珍珠玛瑙,或有珊瑚琥珀,或有美玉车渠,或有水晶琉璃,各现珍以为引动女子心情,人人皆有私谋之意。殊不知三鼠原是苟谋套其珠宝出现,要夺回山之意。那女子说道:“奴欲某君,今晚自然相陪枕席。”不觉天晚,一人一所房,床帐幔锦被皆已齐备,各人就枕。女子道:“列位客官,各人房内点灯一枝,不可打灭。”皆各闭门静坐。终是思慕那女子,如何睡得着。一更将阑,六个客人六间房子皆有这个女子来陪宿,枕席之间极其欢爱。这正是:一宵恩爱千金价,皆作襄王一梦中。迫及鸡鸣,那女子忽然不见,这些房床屋宇,尽皆潜踪。六人俱睡在芳草坡边,本钱行李皆不见了。六人挣扎起来,头瘟脚软,腹胀腰疼,口中叫苦连天,起不得来,无可奈何。喜得茅山有一个真人,在此山北岭之巅,炼丹四十九日,丹已炼就,收拾回山。只见数日以来,四山皆有妖气冲天,将丹收拾,来此北山之下,试看妖气从何而起。方才下得山来,恰好遇见此六个客人,哀哀叫苦,真人问其始末,察其详细,皆中妖毒在腹中。董真人与此六人道:“喜得遇着我来得凑巧,还是有缘,你六人亦不该死,若还迟来两日,你们也难救了。”各给灵丹一粒吞下喉去,少顷皆吐黑涎黑水出来,吐尽,腹中渐渐平复,皆起得来。望董真人便拜:“若非真人相救,我们必死于此,活命之恩,难以为报。”真人道:“汝等作急回家,我再赐你灵丹一粒,到家吐服自然无事。”六人拜谢而去。董真人与山下各店中来说:“此山四边皆有妖气,不时放毒迷人,倘有中毒者,教他来我处讨丹丸吞下,方可救命。我故与你等说知,广行方便救人,不得有误。”店主方知那车载的果子亦是此摄去,自是客人有中毒者,皆到董真人处求医,因此未有死去,三鼠得了金银数千来到穴中,不胜欢喜,将难香呵动,四个兄弟皆来,三鼠将此金银挑开,献与众兄弟看道:“我如今又有许多金银,吃的也有,用的也有。”笑谈一会,各自归穴。五鼠来穴中自忖道:“三鼠前番有许多果品,分散我等,今又有许多金银宝具来我众人处卖弄,他偏做得来,我岂不如他。”说罢将身一变,变做一个好汉,竟往东路而去。毕竟还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施俊途中遇妖

却说五鼠化变作一个汉子,前来东山路上,要摄金宝。来到途中,只见来来往往皆是车推、背负、肩挑、马驼各样货物,本欲要下手,无计可施,坐在槐阴之下闷闷不悦。意欲变作个强人去抢夺,只一起来者,成群作伙,甚少者也有二十余人,不敢造次。思量要用毒去迷人,众伴人多焉得下手,踌躇未定,看看天色将晚,只听得一起客的有三十余人奔忙而走,内有一人叫道:“天将晚,快行赶到前面旧主人店内安歇。”五鼠听得如梦方醒道:“早是这人点化我也,何不去化店家,停几个客歇,用毒化酒与他吃了,莫说是金宝,任是甚么,我也摄得他去矣。”寻到前面平洋之所掘地为墙,架木为梁,不消片刻,化成一所好店铺,上摆着酒肉,时鲜蔬菜茶果,般般齐整,自己坐在铺内,只等客来。有诗为证:

酒店新开物件齐,四方客旅少停车。

厨中食物人称美,袖里机关彼怎知。

频劝酒肴须酩酊,任教铁石也昏迷。

只因施俊来投宿,惹得东京大是非。

却说施俊沿路玩景而行,来到此间,见山水秀丽,啧啧称奇,举头见红日沉西,吩咐小二:

“天已晚矣,快寻个好店安歇。”行不数里,见前面有间好店铺,上摆列食用物件俱各整齐,小二来报道:“告官人得知,来到此处,有一所歇店甚是齐整,不如投宿亦罢。”施俊曰:“既如此,我的脚步艰难,快去投宿。”二人慌忙投入店家借宿,只见店主出来笑脸相迎,殷勤致敬,茶汤已毕,摆酒食相延,店主问道:“相公远浴风霜,开怀畅饮几杯,敢问贵乡高姓?何处居住?”施俊道:“不敢相瞒,学生乃淮安府河清县人氏,自幼攻书,今闻东京开科取士,特来赴选。”店主又问:“既是如此,府上还有令尊寿堂么?”施俊道:“学生不幸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只有山妻在家。”店主道:“少年夫妇如何忍抛远离?”施俊道:“所志在功名,离何足叹。”五鼠忙加礼相敬,施俊与主人论及古今,那怪答应如流,施俊大惊忖道:“此是一个店家,恁般博古通今,我在十载寒窗坐卧经史,尚不能记许多经典。他是店家尚能博古通今,何况我枉在寒窗受,业十余年,未能贯通,真个愚顽之辈。”饮罢不觉夜深,五鼠送施俊卧房安寝。睡到天晓起来,正在草坡之中,并无房屋遮盖,此事为何这等不明,又见腹中疼痛,头昏脚软,步履艰难。快叫小二,快去再投别店,到得王家店去坐下,言及昨夜情由。店家闻说大惊,说的不好了,有董真人遥望四山皆有妖气,大发慈悲之心。先日亲临嘱咐,近来妖气倡狂,下药毒人,倘于客旅有人被毒者,教他早到茅山,我把灵丹相送,急救活命,如迟自误。施俊闻言,即唤小二快去董真人去求灵丹,忙付白金五两,嘱云速去速回。小二领命,快步如飞,去求灵丹不题。却说五鼠听施俊所言,家中有年少妻子何氏,我也摇身一变,变作假施俊,回家与何氏恩爱相交,却不美哉。五鼠忽然悟想道:“此去淮安府河清县,料想有廿余日路程,几时得转他家。”恨不得插翅而飞,一时竟要到了,不免驾起风云,一道腾空而去。不一时到了施家,下了云便是门首。此时何氏正在梳洗,听得丈夫回来,连忙出去相接,果是丈夫回家,不胜欢喜,笑容可掬问云:“君离家二十余日,如何就回?”五鼠答道:“我去将近东京途中,遇着赴科秀士都转回家,道科场已过,天下才人都散了,我闻此言故不入城,抽身便回来了。”何氏又问:“小二同去不见他同回?”那妖怪道:“他担行李行痛了脚,如今脚痛行不得,故留在途中客店,养得脚好,方可回来,过得几日必到。”何氏信言,即安排早饭与丈夫一同食,左右邻居都来探拜。

次日亲戚皆来相拜,妖怪亦去回探。一连过了两三日,何氏道:“郑先生你可先去探,他是你恩师,迟则见怪不便。”妖怪依言来探郑先生毕,转至家中,不务书史,终日只是与何氏饮酒取乐,夜归罗帐以尽欢娱,有诗为证:

君子千里去求名,雨散云收不尽情。

整夜风光罗帐暖,不知花柳为谁倾。

自此夫妇二人或饮酒,或游玩,步步行藏总不离,尽其快乐,正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不觉忽迩过了半月矣。且说小二领了主人银子求医,星忙来到茅山讨药,到得茅山,问山下牧童云:“请问董真人住在那里?烦为指教。”牧童一指手道:“前面流水桥边丛林茂处,靠山流水那重宅院便是真人住处。”小二竟往到来,果然好个茅山,怎见得,有〔西江月〕一首,单道此庵景致:

山色连云采子鲜,溪声敲玉鸣弦。石岩蒙蒙透泉源,到处啼莺语燕。

洗砚鱼吞水黑,烹茶鸟避炉烟。四围修竹绕茅檐,赛过蓬莱仙苑。

小二见了此处,果然好个修行道院,来到门外,不敢擅入,站不多时,见一道童出来问曰:

“客从何来,到此何干?”小二向前道:“敬来仙庵求真人妙丹,敢问真人在家否?”童子答曰:“师父在草堂看经未归,请停片时,勿得劳动。”小二依言拱立门边。未几,童子出云:“师父诵经已完,请进相见。”小二整衣而入,望朝见真人已在草堂上面真个仙体圣相,怎见得,有诗为证:

雪发童颜体貌端,羊裘鹤氅鹿皮冠。

包藏日月怀中满,收拾乾坤袖里宽。

养气温衣晨采药,吐光穿树夜烧丹。

姓名渐觉无人识,种得胡麻竟自餐。

小二见了,心中忖道:“此真个活神仙也。”不敢上礼,低头便拜,董真人一见连忙答礼,吩咐仙童快快扶起,问云:“你是何方来的,有何见教,但言可也,何必如此多拜。”小二起身,将身上带五两银子献上道:“主人施俊东京赴试,来到途中,被妖怪将毒酒饮之,被迷倒地,至今腹中疼痛不止,命在悬丝。询问别店老妪,闻仙翁丹丸可救,主人着令小人不惮远路,盘费薄礼以为贺见,欲求大德体念好生之德,垂念远方孤身,大发慈悲,乞赐灵丹救活生灵。使远客不致命丧中途,而仁恩远播千里,主仆衔沾,终身感德。”董真人一闻其言,问道:“饮毒几日?”小二道:“昨晚饮之,今早就来求药。”真人道:“且喜来得早,迟则难救。”留小二庵中歇一宵,次早食罢,将丹丸一粒付与小二,将小二所献的银两依然送还,小二道:“蒙赐丹丸即赐救人命矣。万金不能报答,今又不受此礼,想必嫌薄,希念远方寒儒盘费有限,莫为见罪。”董真人道:“我乃修行之人,一心以救人为念,要此银子亦无用处,你是远方之人,途中要用,故此不受,并无他意。我付灵丹十粒,寄你带去,付与店中老妪,倘有中毒之人,叫他即将与人救命,亦成一个方便,功德必有阴报。”小二再三强劝收取,真人拂袖入庵去矣。小二只得转到店来,把真人所寄丹丸付与老妪,忙叫烧汤,将丹丸与主人饮下,其药方入肚中,肚内犹如雷吼,须臾之间黑涎满吐,腹中痛止,肉食调养,渐觉安痊。将息半月,身体如故,意欲上京,科场已罢,只得同小二收拾回家,辞谢老妪,作别而行。于路正遇四月天气,乍晴乍雨,缓步游行,正是:

只道皇都夺锦归,翻成—祸险虚危。

家中妖怪如相见,只怨功名不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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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个美丽又聪慧的女孩,原本过着幸福而美满的生活,可是忽然有一天,她竟染上了艾滋病,从此她所有的一切全都改变了…穿越到古代以后,她成为了一个专门为主上勾引男人的女奴,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上,她将自己伪装成无比善良的样子,一次又一次的对她的任务目标倾心付出,可是原来他的目标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面对她的吸引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她为了保护他的弟弟而死去,他的心防才终于崩塌…然而无尽的后悔和等待以后,他才看清她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伪装的,她的心,在他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远方,就算他付出了所有也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