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枕上连忙答应,心里又感激公主对她的百般照顾。
永嘉看了看黛玉的脸,本来就清瘦,如今更是不成个样,叹道:“说来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身体却这样糟了。好再到了这里有太医院的那帮太医给看着,放心养着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黛玉略略扯出一丝笑意:“黛玉让公主操心了。”
“不算什么。只要你快快的起来,我还等着你弹琴给我听。正好父皇赏了一张琴来,我却不会弹。听雪雁说起姑娘会。”
黛玉道:“不过略知一二,以一充十罢了。”
永嘉见她还是这样的谦逊,心想她这病来得又猛,又听人说是雪雁在跟前说了什么,她心里受不住才昏了过去。永嘉拉着黛玉纤纤细手柔和的问道:“我们年龄相仿,林姑娘又才貌俱佳,平日里与我也什么都说。姑娘要是有什么难处,什么委屈,什么不高兴的事或许能和我说说,我虽然不通,但或许还能替姑娘开解一二。”
黛玉忙欠了身答道:“民女不才,公主待民女已是厚重,民女没什么委屈,也没什么难处。”
永嘉笑道:“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姑娘以后有了什么烦心事都可以与我说说,大家住在一起相互解闷也没什么。我问雪雁,那丫头什么也不和我说。好了,我也不逼问你,但凡想开些日子也好过一点。”
黛玉忙颔首应诺。
永嘉微微一笑。她在这深宫里长了十几年,身份尊贵,从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身边一群人对她呵护备至,却从来没有试着体恤过谁,如今见了黛玉这样,心里顿生怜悯之心。
敦慧郡主找来了,见黛玉略有些了精神,自是高兴:“林姐姐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
黛玉道:“多谢郡主娘娘的关心。”
“什么郡主娘娘,怪怪的。我这里才不讲究那一套。林姐姐快快的好起来吧。我和家里的嫂子说林姐姐病了,嫂子也担心你。还说要来瞧瞧你,可能就是这两天了。”
黛玉一怔,赶紧道:“民女粗陋哪里再敢劳烦王妃的大驾。”
敦慧拍手笑道:“什么大驾小驾的。我嫂子说我们家与你们贾家是世交,原本就该相互照应着。林姐姐你就好好的养着吧,什么也别想。”
黛玉听着郡主的话,心想怎么就惊动了王妃呢,见公主和郡主对自己如此已是不安了。
永嘉和敦慧陪伴在黛玉跟前与她说了好些话,黛玉心里也渐渐坦然过来,不再去想别的事。到了中午时又勉强吃了半碗粥,众人见她如此也都是欣慰的。
直到了夜里,黛玉方觉得一人有些冷清。回想过往当真是云烟已逝,再也挽回不了。见雪雁正拿着蜡剪正在绞灯花。
黛玉想起一事来对雪雁说:“你去找个火盆子来。”
雪雁不知要干嘛只得去找了。黛玉让她放在脚踏上,又让雪雁帮床下的那口箱子拖出来,然后取出了木盒子,便让雪雁出去了。
雪雁也一头雾水,只得退下。
黛玉将盒子打开,取出了素日里做的诗稿。还有两方当初宝玉在病中让晴雯送来的帕子,上面的字迹如新,泪痕又在,只是已是物是人非了。
黛玉挣扎着,将一盒子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每一样拿起来细瞧几遍,眼睛发酸,心里微疼,只是觉得难受,可又流不出眼泪。叹了一声,便将那些诗篇往火盆里丢,纸张一着了火星立马就烧着了,火光映衬着黛玉拿张瘦削毫无生气的面庞,朦朦胧胧的。
等着纸页全部成为了灰烬,她再将手中两方题了诗的绢子扔在了火堆里,火焰跳跃着。终于一行热泪过眶而出。此时她倒记起梦里的仙子对她说的还泪一事,难道这些年她只是为了还泪么?两人之间竟没有一点的缘分。
诗稿和帕子已经焚了,黛玉手中剩下的就是当时赌气剪破的香袋,还有没有做完的穗子。黛玉痴痴的看了两眼,一并丢进了火堆中。
此刻突然觉得了无牵挂,往身后一倒。黛玉忆起在潇湘馆的点点滴滴来,此刻又见窗外淡淡的月光笼了进来。风吹着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一时好不凄凉。
黛玉自是想到:这一生与他再无瓜葛,不再还他的眼泪。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何不换种活法。她想起父母临终前交代的话来,人这一生原来最可贵的就是活着。心想若是父母俱在,她林黛玉也不至于如此无依无靠。
又觉得流了半晌的泪,将身下的砌花枕头印出碗口大的一圈。黛玉长叹了一声,心里念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其实不管是有情还是无情,如今黛玉真个已经心如古井水,再泛不起半丝波澜。
又过了一日,黛玉觉得身子略好些。虽然还是觉得无力,但也能勉强下地走动。
一早,黛玉坚持起来与永嘉公主一道去太后的寝宫问安。本朝以孝治国,所以住在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每天都要去太后寝宫问候行礼,早已经成了惯例。
永嘉与黛玉向长春宫走去。这一路上,黛玉总觉得一脚深一脚浅,又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只见殿里殿外跪了一地的人。永嘉公主牵着黛玉走进了内室,只见孙贵妃正伺候太后梳头。
永嘉公主上前道:“瑶筝过来请皇祖母的早安了。”
太后回头看了永嘉一眼,又见着了黛玉,微微点头道:“难为你这么早就赶来了。这林姑娘身子好了么,倒好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