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下首已是很不自在,略斜着身子,一言不发。
王妃是个明白人,早将两个人的情形看清楚了。
敦慧又到黛玉跟前,和黛玉说:“林姐姐,过几日我们一道进宫去,好不好?”
黛玉一愣忙道:“我进宫去做什么?”
“太后说要见见林姐姐,还有公主姐姐呢,也说许久没见了。大家该好好的在一起说说话。”
黛玉想说什么,王妃笑道:“正该的,林姑娘也该进宫去走动,天天又不大出门,只怕闷出病来。”
黛玉见水溶在此也不好多说,坐在上面的水溶却一直没有开口,只静静的喝着茶,微微的蹙着眉。又见水澄在此便将他叫到了跟前,与侧太妃说:“等过完了正月,就该将澄儿送去正正经经的念几天书,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
侧太妃在跟前笑说道:“王爷虑得是,老王爷走得早,只有让王爷操心了。”
水溶看着这个唯一的弟弟,生得很有几分当年老父亲的样子,突然间触动了心事。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从腰间取下一把几寸长的腰刀。嵌着螺钿的鲛层刀鞘,做得极为的华美精致。水澄一看便喜欢上了。
奶娘看着却心慌,生怕水澄伤着了自己。
水溶却拍拍他的头笑说:“我们水家的男儿可不能忘了本,希望你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父王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必定也是知道的,高兴的。”
水澄听懂了长兄的话,点头不迭的说道:“大哥放心,我都记着了。”听他那说话的口气,完全像是个大人,倒把屋里人逗笑了。
水溶看着只有六岁的幼弟,依稀看见了小时候的样子,那时父母俱在,心中突然生了些许的感慨。
此时南晴走了来,赔笑着说:“王爷,晚饭已经好了,请过去一道用膳吧。”
水溶便起身来走在了前面,南晴赶着去相扶,水溶却挣开了她的手。黛玉行在最后,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对她来说内心却增添了几分凄凉之感。去年的时候与和姑姑在凤仪宫共话家常,今年到了这儿,情况仿佛并未有多大改变。
绕过了一道屏风,大家到了厅上,水溶却见当地摆放着三张桌椅,忙问:“这样怎么坐,其余的都撤了吧,将那张大圆桌摆出来,大家围坐在一起不好么?”
王妃听说便忙人来重新换了。南晴过来布置座位,后来将黛玉排到了最下面的位上,黛玉觉得倒也随心。敦慧却偏偏要来拉她和自己坐一块儿。
黛玉一看,若是坐在郡主旁边,那么与水溶只隔了一人,因此不大想上前面去,忙起身笑说:“郡主不用招呼民女,这里就好。”
敦慧道:“林姐姐就是这样的见外,都同一张桌上吃饭了还什么民女不民女的。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是不是呀,哥哥?”
水溶突然听见敦慧来了这一句,先是一愣,随即不自然的笑了笑:“歆儿说得有理。”
敦慧又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敢轻视林姐姐,只有那起坏心眼的人才会如此。林姐姐别和那些人计较。”
水溶尚且不知道敦慧说的是什么,但王妃等却心知肚明。南晴听了脸上更是不好看,只得勉强出来应付。
水溶对南晴道:“你也来坐吧,有丫头们,别再忙了。”
黛玉没有换位置,坐在这里隔得远远的倒也觉得好,只是水溶正好坐在对面,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丫鬟过来替大家斟好了屠苏酒。这是除夕这一晚的惯例了,凡是年饭上必有屠苏,据说原是华佗创制的,里面加了:白术、防风、乌头、附子等药材,可以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黛玉不喜欢这种酒,总觉得像是在喝药,不过既然是习俗,也就避免不了。
饮屠苏酒和别的酒不一样,是从最年幼的开始饮。因此一桌的人都盯着水澄看,水澄也不喜欢这个,在奶娘的几番劝说下才勉强的饮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满脸飞红。接着便是敦慧,敦慧却推辞道:“才嫂子还说我不该喝酒的,所以这一次就免了吧。”
王妃忙道:“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你小小的抿一口也就够了。”
敦慧听说当真只抿了一小口。
接下来便是黛玉,黛玉捧着酒杯,小小的饮了两口,立刻觉得心突突的跳,脸上也阵阵的发烫,味道比平时喝的药还难喝。好在没有失态。
后面的人也跟着饮了,座中之人只有水溶和南晴的杯子见底了。水溶受得了这个药味,南晴则是善饮,自然不把这点放在眼里。
饮了屠苏酒,当下又进桃汤。接着才上菜馔。
席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酒菜,除了水澄偶尔嘣出的几句童音,惹得大家一阵笑,其余的各有心事也不多言。
黛玉心想,这里过年到底没有在荣国府热闹人多,别的不说,就是凤姐姐的一张嘴,说得席面生风,谁不喜欢,谁不爱。
规规矩矩的用了年夜饭,当下撤去了酒席。南晴上来又说备下了戏文。
黛玉本说要回房休息,敦慧却按住了她,笑说道:“林姐姐着急做什么,难得大家团聚,一起说说笑笑的不好么?”
王妃也道:“郡主说得是,林姑娘平时不大出门看了戏再去睡。”
黛玉心想也不好立即就走,只好多留一会儿。大家坐在廊下,戏台设在院中,只听得锣鼓喧天,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水溶难得陪着家人安安静静的看几出戏,拿着戏本子点了一出吉庆戏文,于是又将戏本子递给了王妃,王妃却让侧太妃点了一出,又递到了黛玉手上。黛玉却让敦慧点,敦慧点了一出“三打白骨精”。接着王妃又点了一出,黛玉始终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