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交通工具中,搭火车最让我有行走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火车行驶在坚实的大地上,或许是因为坐火车、去远方已经在少年的记忆中定格。
在很年轻的时候,想象中的浪漫不过是——邂逅、擦肩而过、寂寞异乡人、告别、逃离、重逢和期待。所有所有,火车似乎都是最好的场景。
从巴黎到法兰克福,竟然没有直达的火车,要在德国境内的Surreburk转车,坐飞机则更奇怪地要飞返伦敦转机。在欧洲坐火车并不是旅行最好的选择,因为价格昂贵。从伦敦到巴黎的“欧洲之星”竟然要一百五十英镑,而且是单程!我这一程在法国一段坐的是法国人引为自豪的高速列车,是第一次坐头等舱,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司机的驾驶室,当然,这也是有生以来坐过的最昂贵的火车。火车的确快而平稳,内部设计有很强的现代感,铺着干净的地毯,自动开关的车门,洗手间异常宽大,而且提供飞机上一样的食物,法国列车长竟然还亲自来向我问好,但因为人少,而且在头等舱坐的都是些提着手提电脑的商务人士,一切好像都与浪漫无关。
火车在法国的原野上飞驰,经过平原、森林、村庄、湖泊,就要离开这个坚决不讲英语的国家,我肯定自己还会再来。我热爱一切有个性的事物,人,以及国家。
德国显然不是。
此行德国,实在是因为要去看望一个情同兄妹的老朋友,从小住在一栋楼里、小学五六年级时每天一起放学回家、中学时偶尔一起放学回家、大学时每个假期见一面一起听李春波和谢东、工作之后各奔东西再没有见过面的朋友。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从大学时每年新年都收到他从四川或者天津寄来的贺卡,但我从来都没有回过,因为太熟的缘故,后来不晓得是哪一年,贺卡不再寄来,好像那时寄贺卡已经不再流行,也或许那时我们已经长大,在那个刹那才惊觉原来生活中一直都有这个人存在——友情仿佛拐杖,没有留恋和负担,只是习惯。当年龄渐长,我们回首青涩少年时光,总有那样的一些人和习惯沉淀在记忆里,平淡持久、温暖人心。
我很幸运,生命中有过这样的拐杖。
朋友住在缅因州,从法兰克福还需搭二十分钟的火车。从Surreburk开始,德国的火车就给了我强烈的印象——每一站都异常准时,出发和到达都会在预定的那一分钟,不迟、不早。
第二天我们去海德堡,不停地搭乘火车,从一个站台去往另一个站台,时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德国人有一种让所有人惭愧的精准,负面则是德国人的严肃,他们那有着雕塑感的脸孔竟是如此的不苟言笑!
总的来说,在德国生活并不困难,英语畅通无阻,甚至许多德文单词都与英文异常相似,物价不算太贵,交通极其便利,据说只要是多于五千人的村镇,就一定会有每十分钟一班的汽车和火车,因此经常看到一些空空如也的汽车在街头行驶,便利的代价是略显刻板的浪费,但这正是德国人引以自豪的标准化。还有,所有的汽车和火车都设有残疾人车厢,有让路面和车厢变成平面从而让轮椅畅通无阻的专用设施,另外几乎所有公共场所和道路也都有为残疾人设计的通道,真正实现了一种平等,难道这就是德国人马克思设计的共产主义社会?
当然,如此便利的前提则是高税收,德国高达近百分之五十的税收实在是惊人,如果夫妻双方都工作,那另外一人的适用税率就更高,这是很多德国妇女宁愿做家庭主妇的原因。如此之高的税收让德国成为个人住房拥有率在欧洲最低的国家,据说百分之七十五的人根本就买不起房子,当然,“均贫富”的政策也让大部分德国人认为租房住天经地义,反正教育、医疗和养老的高福利让他们的安全感深入骨髓,“居者有其屋”那只是亚洲人的理想罢了。
不过,我似乎并不太喜欢德国。因为对整齐划一的天生抵制,以及对个性张扬的天生向往。
海德堡大学是我一直以来心生敬仰的地方,它与许多伟大的名字连在一起:康德、黑格尔、韦伯、凯恩斯……对我而言,理性思考、逻辑缜密一向都是可望而不可即,因此敬仰之。去过之后,感觉了了,德国整个给我的感觉都是平淡。
也许是因为我没能抵达慕尼黑,也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到达柏林。记得八年前来德国时,很心醉于德国与瑞士边境处的一片森林,也还记得在莱茵河顺流而下曾经看到沿岸苍凉的古堡。海德堡虽然废弃却并不苍凉,大概是因为游人太多。好在有我的朋友相伴,游园惊梦却并不叫人失望,只要天气好,没有人会对一次普通的郊游失望。
内心感激他们夫妻二人为我准备的BBQ,日暮时分,在雨后的院子里烤鸡腿和蘑菇,喝点小酒,聊聊旧事,对我,这就是快意的人生。对我,这就是最真实的德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