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强盗!阿黑在心里咒骂起来。但他们谁也不敢动弹了,都老老实实地呆着,瑟缩着,就像一只只受惊的兔子。可是那个汉族女人殷桃,这时忽地打起了哈欠,还喷了阿黑一脸的口水。“她娘的真臭!”阿黑抹了一把脸,就赶紧走开了。原来,那个鸦片鬼的烟瘾又发作了。向日娜便赶紧去搀扶阿涅,想送阿涅回房休息,就往大门里走。
“不许动!谁动老子先打死谁!”田公子立即拦住了她们,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也想溜?啊呸!你晓得不,就是你那个杂种儿坏了老子的大事!你得赔偿老子的损失,你晓得不?”
“这、这不关我的事!”那个汉族女人殷桃,一边嗫嚅着说,又一边打起了哈欠。
向日娜就站了出来,说:“你放过我阿涅,我负责把我兄弟给找回来还不成吗?到时候,我保证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彭少爷鼻子一哼,也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们的损失你能够补得回来?告诉你,我阿巴明日七点半得准时下葬,你敢保证吗?不敢保证,那你这不是屁话吗?滚一边去!”
话音未落,那些涌进去的人又涌出来了。他们将向家大院翻了个底朝天,就只差掘地三尺了,也没找见向大恒的影子。彭少爷就对覃姑娘冷笑起来:
“你看吧,这事该怎么办好?哼,这就是你所爱的男人!臭男人!你讲,他那也叫人干的事吗?”
“这不关我的事!”覃月格坦然地站出来,说,“有种的你们就找向大恒去算账,那才叫大男人!那才叫有种!欺负我们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
好男不跟女斗!这个道理彭少爷懂,所以他只对向管家说:“那好,你是管家,你应该知道钱和他人都藏在哪里吧?”
“满山满岭都是,都变成鸦片了,”向管家回敬一句,“你们眼睛都瞎了,就没看见?”
“叭!”一声枪响,向管家忽地跪下地去了。但见一股鲜血从他裤管里冒了出来。这时候,田公子冷冷地一笑,得意地吹了一口从枪管里冒出的青烟:“老子看你还嘴不嘴硬?”接着,他的枪又忽地顶住了向管家的额头,“老子看你到底老实不老实?”
“住手!”朱忠义听见响动赶过来了,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生怕田公子再开枪,便大喝了一声,“你们不得胡来,不可伤及无辜!”
见是朱先生,田文没再动手了,只道:“哼,向大恒那狗杂种坏了老子的大事,朱先生你来评评这个理!你说这账我们该找谁算?又该怎么算?”
“找向大恒!”朱忠义凛然无畏地说,他并不想偏袒谁。“但其他的人都是无辜的,还望二位公子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才是!”
有理!有理!彭武魁想和稀泥,随即又开诚布公地对田公子道:“兄弟你若让与我,我愿给你一片更大的山林,比葱白岭的大十倍不止!如何?”
田文啊哈一声,也道:“兄弟,你若让与了我,我巴公溪一半都给你,比葱白岭的大一百倍,你以为如何?”
尿不到一个壶里,两人都乌紫个卵脸,不再说一句话了。可一时间,谁也找不到那个****的惹事包——向大恒,心想老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相互对望一眼,又冷冷地一笑,就各自打道葱白岭,派人帮救兵去了。
见他们渐渐地远去,阿黑又朝他们的背影子吠叫开来……
残阳如血。一场灾祸就这样降临了。
50.内讧
这一日,白虎望见了老族长覃望川和老梯玛覃望岳,他们一齐赶过来了。他俩来到了迷魂坡,来到了老鹰尖嘴,想与彭、田两家人交涉交涉。可无论他们怎么劝说,两家人都不肯相让,一个说是自家与向大恒签合同在先,一个说先签的合同不算数后签的才算数。似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乎,覃望川只好坦言相告:
“这块吉地好是好,但不是谁想葬都能够葬的,得有命受!”
“是啊是啊!”覃望岳也赶紧附和,“其实我们早就知道这块好地了,只是一占卦,觉得这地不适合覃家也就卖了。”
可是气昏了头的两族人,谁又肯服输呢?谁又肯咽下这口窝囊气呢?任凭他俩怎么劝说也不听。就这样,这两族人就想动用武力解决了。这就摆开了架势,一边等待援兵,一边搭起了灵棚,俨然要坚持下去,不分个高低输赢,誓不罢休!这时候,老天正好下起了雨,小雨。雨丝细细的,绵绵的,像丝线,缠缠绵绵地牵扯着人们的心。这时候,夜幕就快拉上了。但为了比雄,为了戏弄对方威慑对方,巴溪人就跳起丧来了,同时还唱起了哑谜歌——
掌堂鼓师在领唱:
哑谜哑谜嗬,
咿呀呀喂着,
升子无底是什么哩?
看你猜不猜得着。
跳丧汉在合唱:
哑谜哑谜嗬,
咿呀呀喂着,
升子无底是四川(穿)哩,
我的个妹娃子哟。
酉溪这边的汉子听出来了,巴溪人是在把他们当女人耍哩,他们就愤怒了,他们就唱起了《梯玛神歌》中“过天河”里的盘歌,予以还击——
掌堂梯玛在领唱:
阿底且昔沙,(那是什么哟,)
个梯剥蛮哭那?(它跪着在吃奶?)
阿底且昔沙,(那是什么哟,)
个此了业嘎那?(它长大了要吃娘?)
过天河的汉子在回答:
阿底若毕沙,(那是羊崽哟,)
个梯剥蛮哭那。(它在跪着吃奶。)
阿底马可池沙,(那是猫头鹰哟,)
个此了阿涅嘎那。(它大了要吃娘。)
两边你来我往地唱,翻来覆去地唱,都意在讥讽对方、挖苦对方、侮辱对方。这时候,他们唱得嗓子里冒烟了,喉咙里起火了,眼珠子发绿了,还在一个劲地斗唱。白虎就知道,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果不其然,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战斗就打响了。先是一股阴风吹来,巴溪那边的那个掌堂师老梯玛,悄悄把彭家人刚刚点燃的油灯和蜡烛吹灭了,既而田家的油灯和蜡烛也被风吹灭了。都深感奇怪。按理说,山风或者说河风是吹不灭油灯的,这长明灯有老梯玛在一旁守护着呢,哪能说吹就吹灭了?但是长明灯却被风吹灭了,再也点不燃了。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两边请来的老梯玛所为,他们才会煽阴风、点鬼火!
“灭了他!灭了他!”
两边的老梯玛就开始施法了,就开始发射阴弹子了,于是你来我往,那些阴弹子便在林木中如弹雨纷飞,沙沙作响。而那些被相互拦截住的阴弹子,则在半途中击中了那些想摸夜螺蛳的人,顷刻之间,人们便纷纷倒地,抱起肚皮喊痛了。都喊爹叫娘的,都只差痛晕死过去了。就这样,怒火一下子点燃了,于是那些冒失鬼,一不做二不休,就朝着对方的营地摸去了,都想摸夜螺蛳呢。因而半路上,彼此一碰面就撕打了起来。先下手为强!还不等援兵到,就先干起来了。然而,一个个,功夫了得!一时间,你来我往,一个个,就滚得像泥人似的,你压住我、我压住你,似乎谁也占不了上风,但他们依旧在撕杀、在呐喊!山野里,一时间,便充满了一股股血腥之味、杀戮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