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啥也没给。我从后花园的东偏门那里进去,就看见她在一棵白果树影里站着,她轻声喊我过去。我在她身边站下,后花园里很静,我听见她喘气声很急。我说,夫人不用给我啥,俺们啥东西也都有。
她咋说?
她没吭,她好长时间都没说话,我有点奇怪,后来她开口了,她说小银匠你信不信那句话:人们做的事上天都能看见?我说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事。
她后来咋说?
她说小银匠你觉着一个人要是想要啥了,他是不是就该去要啥?我说我说不明白,我说一个人要是想要啥了,他要不来也是白搭。
后来哩?
后来她又停了好长时间才说,小银匠,要是那件东西一个人能要来,可世上人又不允许他要咋办?我说那就别要了,要不人家会说你是偷。
后来哩?
后来她叹了口气,她把额头抵在树干上,我模糊看见她还把额头在树干上碰了一下,上边的树叶子一晃。她末后说:小银匠你走吧。我就转身往东偏门那儿走,快走到门口时,她又轻步追了上来,声音很低又很急地说:对不住,我给你的东西忘了带来,你最好明晚再来。
老银匠有些迷惘地看着儿子,随后又把迷惘的目光移向了墙角,很长一阵之后他才嘟囔了一句:这个女人是咋着回事?
小银匠已经上床躺下,他没有去理会爹的自言自语,他只是在回想着刚才见到碧兰夫人的那些情景,她为啥子把头抵到树干上,而且要往上边碰?他觉出自己的心里生了一股疼痛,她的额头不会碰出血吧?
一大片碧绿碧绿的草地慢慢移来他的眼前,碧兰就由那碧绿的草地上款款向他走来,他闻到了风从碧兰身上带过来的香味,他看见了她在向他招手,他快步迎了上去,他已经看清了她脸上的笑纹,就在他要走近碧兰的那一刻,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尖厉的鸟叫,那瘆人的鸟叫声将他吓得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爹还没睡,爹还怔怔地坐在灯下……
4
春天是人们打饰物的旺季,准备脱去冬装摘掉头巾的富人家的小姐、夫人们,都开始忙着准备新添或更换别在头发上,坠在耳朵上,挂在脖子里,戴在手腕、脚腕上的银饰物,所以富恒银饰铺的白天便人声喧嚷,分外热闹。少恒这一天几乎是手不离锤地忙活。不过只要稍一停锤,碧兰夫人把额头抵在树干上的影像就会在脑子里显现出来。每当那影像显出来时,他便急忙摇头把它赶开,他怕影响自己干活,他注意到爹一直面色阴沉,他怕爹发火。
好不容易干到天黑顾客散尽,少恒伸伸懒腰开始坐下吃饭,饭还没吃完,爹就又开始安排晚饭后的活路:我又琢磨了一种项链的打法,叫豌豆链,我已经试做了一截,你晚上也做一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