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菊蕊飘香,西风扫过,漫天下起了菊瓣雨。几年前的那场变故,让京城百姓对这个普通的老人节有了敬畏之心。每年此时,老百姓的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南城门大开。
“让开,让开。”护城兵丁神色紧张,手横长刀将路上行人逼到两侧。
一辆囚车缓缓而入,车内坐着一位双手合十,神色安祥的大和尚。身处绝境,他置若惘然口中念念有词。刺眼的金线洒在他的头上,他头上的光辉恰如百缘寺供奉的佛祖。百姓们唏嘘不已。
“谁啊?”人群中有好事者,悄悄捅捅身边细高挑的瘦子,用眼神瞥着囚车内的和尚。
瘦子紧张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哑着嗓子道:“这岂是咱们平常百姓该知道的。”
“也是。”
百姓们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囚车缓缓入了城,一行人跟着一直进了刑部大牢。
金鸾殿上,秦继业看着江南奏折,手轻轻颤抖,脸上阴一阵阳一阵,不知相信奏折上所言为真。七年前,登上王位,已是老天爷偏爱。七年来夙兴夜寐,江南林家犹如插在他心头的一把尖刀,让他坐卧难安。如今林如海亲自将当年太子送交朝廷,是他要择良木而栖,还是其中另有阴谋?秦继业已将林如海那不过百字的奏折,烂熟于心。
殿上群臣见皇上沉吟,也无人敢出班说话。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大殿上静寂的可怕,众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良久,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群臣不敢回头,坚起耳朵听着殿外的脚步声响。
秦继业缓缓放下手中奏折,闪龙目向外瞧去。初升的太阳将护城大将军……于谦身影拉长映进大殿。
“臣……于谦见驾。”于谦拔金山倒玉柱跪地例拜。
“于爱卿请起。”秦继业扬手虚扶,脸上带着几分急切。
“谢皇上。”
“于卿家?”秦继业觉着喉间被什么东西卡着,呼吸不那么顺畅。
“皇上,那人已押入刑部大牢。”
“身份验明了吗?”秦继业按着龙书案激动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
“皇上放心,错不了。”
“好。”秦继业握紧拳头砸在龙书案上,长出一口气,那颗久悬的心终于落回胸膛。他扯了扯嘴角,腮边的肌肉轻轻颤动了几下,心底腾起一股欢畅的情绪正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严加看守,明日午时菜市口公审。晓谕全城百姓前来观审。”
“是。”于谦应了一声。
“众位爱卿,秦家逆子……秦承业已收押待审,父皇亡灵终于可以安息了。”秦继业振臂高呼。
群臣一愣,反应快的急忙跪倒山呼万岁。
原东宫太傅丛博、杨儒对视一眼,身子一软登时晕了过去。
“哼!”秦继业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耄耋老者,微微冷笑。此二人原是天下大儒,是普天下读书人敬仰的楷模。七年来,他对二人恩遇有佳,丛家和杨家三岁顽童都食朝廷俸禄。没想到,他们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明日公审,必俘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心。
“李总管,送两位太傅偏殿安歇,明日公审还赖两位太傅主持。”
“是。”李总管应了一声,指挥十几个小太监将两位老人家抬进后宫。
“江南总督……林如海,不负朕望终于将叛逆秦承业捉拿归案,加封林卿为一等公,爵位世袭。林卿卧病,思女心焦。七日后,送芷宁郡主回苏州代朕探病。”秦继业颁下圣旨晓谕天下,民间咒骂之声四起。
是夜,江南林府的外墙被人涂上粪便,砸了鸡蛋。
李国丈暗笑,林家世代忠义之名不保。林如海不待病死,他项上人头必被江湖中侠义之士惦记。李国丈扔下奄奄一息的林如海,连夜搬出林府住进苏州馆驿,江南八府的实权紧紧握在李国丈手中。
林府内宅,林如海晦暗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希望这一切能麻痹众人,待玉儿和溶儿平安离京,便可剑指京城,直捣黄龙,扭转乾坤。
刑陪大牢,灯光昏暗,鬼哭狼嚎,腥骚之气呛人耳鼻。往日,狱卒们早已支了桌子吆五歇六狂赌起来。今日大家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
“头儿,小的们备了上好的素斋。”一个双腿奇腿的狱卒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篮。
“王短腿,你叫弟兄们盯紧了外边。”狱头马六接过食蓝,一脸的凝重。
“放心,弟兄们精神着呢。”王短腿压低声音说道。
“好。”马六拎了食篮球,来到牢狱深处。颤抖着手摘下腰上钥匙,开了巨大的铜锁。“太子殿下。”马六泣泪长流,跪在乱草堆里。
忘我大师身子一颤,转身回头。虽身陷囹圄,他与生俱来尊贵仍让人不敢直视。“贫僧忘我。”他持手还礼。
马六抹了一把眼泪,“太子,小的们给您备了上好的酒食。都是素的,您用点吧。”
“有劳施主。”忘我正襟危坐,从容自在,纵是坐在枯草丛中仍有当年驾坐东宫的威严。
马六流泪侍候忘我吃了素斋。
“阿弥陀佛。”忘我诵了声佛号,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破晓,于谦奉命前来提取天朝要犯,狱卒开了铜锁。于谦迈步而入,凶光一扫盘膝而坐的忘我。
“走吧,您的二位恩师正等着你呢。”他回身对身后的兵丁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