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停尸间的光线越来越暗,显得阴气森森。
驼背老头已经离开,苏淼静立在王大锤的尸身前,直到一股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才醒过神啦。驼背老头从房内举着灯笼过来,“怕你看不见,对了,这里尸气重,入口怕要染病的,你用这个罩口吧。”
苏淼颔首,凛然看向老头儿,“谢谢老先生。”
屋外起了风,带着些凉意掠过树梢,乌云遮住了月色,一盏白等,一名夫人,画面静谧,又有几分鬼气。
苏淼将白灯举近,“对不住了。”说罢解了他的衣衫,胸口处两个窟窿赫然出现在眼前。苏淼皱眉,瞧那伤口,应该是被钗子刺的。只是尸身浑身青紫,分明是中毒了。
苏淼抓起王大锤的手指看了看,指间泛紫,毒已入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王大锤是中毒再被人刺伤的。
想到这里,苏淼双眸发冷,到底是什么人会这般残忍。虽说王大锤在后海臭名昭昭,他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留下老母亲独自一人要怎么过活?
苏淼只觉得浑身发冷,她走出停尸间,不忘将门关上。隔街传来的喧嚣显得这停尸间格外空旷寂静。
街尾起了薄雾,微浅的烛光晃动着,苏淼走过一寿材店,烫金牌匾,松墨为字,倒显得有点气派,做死人生意的,也注重门面。
苏淼抿唇,那停尸间那么多无名尸身,无人认领,最终只能一席裹之,扔到乱葬岗,饶是王大锤的老母亲,怕也买不起半棺吧。
苏淼回到家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摸黑着回到屋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烛灯,却见一人安静地坐在桌前。
“啊……”苏淼惊得退了几步,手上的烛灯滑落。
唐铭连忙起身接住烛灯,放到桌上,“见鬼了?”
苏淼皱眉,“你……你怎么在这儿?”她指了指门,“你怎么进来的?”
“你这小家什么都没有,想要进来轻而易举。”唐铭浅笑,“只是你这半夜跑哪儿去了?”
苏淼刻意与唐铭保持着距离,“何大人半夜不睡觉,跑民妇家里做什么?”
“本官初来咋到,认床,夜不能寐。”唐铭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在窗外的地板上,双眸异常明亮。
苏淼站在门口,夜风吹来,一阵凉意。“何大人如是没事,便回去吧,民妇要休息了。”
“你确定你能够睡得着?”唐铭突然转身,“你刚从停尸间回来吧?”
“我……”
“身上都是酸腐的味道。”唐铭微微摇头,“也难怪啊。”
“你想说什么?”苏淼直直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自己去查的吗?”
“我有听说,你有一儿子。”唐铭双眸闪烁不定,“这里昨日之前都还有其他人吧,听闻视为翩翩公子……”
苏淼就像被面前这人剥光一般,暴露在空气中,她只觉得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何大人看来很闲,连民妇的私事也很好奇啊。”
唐铭好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我没什么意思,只是……”
“夜深了,民妇一寡妇,如果被人知道了何大人深夜在,民妇房中,未免有损何大人威名,何大人,请吧。”苏淼开始下逐客令。
“那你早点休息吧。”唐铭走到门口,在苏淼面前停了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苏淼别过头,没有理睬他。唐铭前脚刚走出房间,苏淼便咚地关上房门。唐铭暗自叹气,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苏淼褪下身上的衣衫,滑入冰冷的水中。刚站在门口,夜风早已将汗风干,阵阵凉意。冰冷的水让她精神一振,她是在不明白,那位何大人为什么为出现在自己房中。
越是神秘,就越深藏不露。苏淼躺在床上,从到后海的第一日起开始回想自己的生活,一直在忙碌着,好像都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伸手捏了捏肚子上的赘肉,她能够对别人的嘲笑一笑置之,现在怎么开始在意起来了?
一夜未眠,天刚亮,苏淼便起床梳洗,到灶上热了昨日留下的馒头,然后出了门。今日她没有出摊,而是去了王大锤的家里。
简陋的小屋外栓着一天大黄狗。那狗见有陌生人来,狂吠起来,“汪汪汪……”
片刻,有位老妇人摸索着走出来,“阿黄,可是有人来了?”
苏淼只觉得鼻子一酸,她并不知道王大锤的老母亲竟然这般苍老,看着那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出来,双眼混沌无光,连忙迎了上去。
“你是谁啊?我家大锤还没回家,你可是来找他的?”老妇人握着苏淼的手说道。
苏淼吸了吸鼻,看来她并不知道王大锤已经遇害了。苏淼拍了拍老妇人的手,“大婶,你家儿子出远门了,没来得及与你说一声,他托我来跟你说一声,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过来。”
“谢谢你啊,我家大锤不懂事,太麻烦你了。”老妇人很感激,连忙拉着苏淼往家里走,“姑娘,你进来坐坐吧,家里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苏淼没有拒绝,她扶着老妇人进到屋里。屋里很昏暗,老妇人眼睛不灵光,都没点灯。苏淼将老人扶到桌前坐下,“大婶,你稍坐一会,我帮你烧点水吧,这清早还是有点凉的。”
苏淼在灶前忙活了一会,便端着一碗面过来,“大婶,你先吃点东西吧。”
老妇人摸着碗沿然后抓住苏淼的手,“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啊,谢谢你啊。”
“大婶,你别客气,赶紧趁热吃吧。”苏淼在老妇人的对面坐下,家里没有什么家具,灶就在房内,烧火的话房内弥漫着烟,这样怎么住人啊。
老妇人慢慢地吃着,苏淼凛然,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世上了,她又该怎么办?苏淼心生怜悯,孤苦无依的感觉她深有体会,不能再让眼前的这位老人以后的日子在痛苦中度过!
“大婶,你跟我回家吧,等你儿子回来了我再送你回来可好?”苏淼说道。
不料老妇人摇头,“我要在这儿等我的大锤,如果他回来看不见我会担心的……”
这么句话将苏淼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老妇人目光涣散地看着远方,开始与苏淼说起他们母子的事,从王大锤出生,到长大。老妇人口中的王大锤与她看见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她的儿子是个孝顺懂事的人,会照顾她的起居,会嘘寒问暖。
苏淼安静地听着,她没有那个勇气去打破一个母亲的所有梦想。苏淼没有久待,明日便是唐铭给的期限的最后一日了,她必须将凶手找出来,让死者瞑目。
苏淼走了一段路,突然想到什么,又饶了回来。在王大锤家的旁边,有同样一间简陋的小屋。她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半晌,才有人来开门。看门的正是昨日在街上作证的男子,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苏淼,“是你。”
“我过来看看王大锤的母亲,突然想到你在,就过来看看。”苏淼说道。
那人眸光微微一闪,有点遗憾地望了眼王大锤的家,“她老母亲眼睛不好使,这下又没了儿子,也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苏淼点头,“确实,我刚去了他们家,他们家什么也没有。不过大婶眼睛虽然不好,倒是为王大锤纳了好几双鞋,咦,你脚上这双好像也是大婶做的吧?”苏淼有点惊讶地看着那人脚上的鞋。
那人脚往后缩了缩,笑了笑,“是的呢,我们刚搬过来,大婶就送了我一双。大婶人很好的。”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小了。”苏淼说道,那人踩着鞋跟,鞋分明不合脚。
“你也知道大婶眼睛不好,她按照王大锤脚的大小做的,受人恩惠,自然不能挑剔啊。”那人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了,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苏淼摇头,“算了,看你模样应该还没睡醒吧,我先走了。”
苏淼转身离开,如果再呆一会,保不定那人会动手,苏淼很清晰地瞧见了拿人手中的剪刀。虽然他很想掩饰,可是眼中的惊慌苏淼还是瞧得很清楚,凶手肯定是他!
苏淼快速回到家中,将门别上,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太过大意了,一个人贸然去找凶手,想想都觉得后怕。等不及明日,苏淼奔到县衙,敲响了门口的鸣冤鼓。
“外面何人在敲鼓?”唐铭正在饮茶,听到外面的鼓响,眼中多了分期待。
“公子,是那位胖妇人。”青五站在一旁说道。
“你不是没出去看?”唐铭忍不住挑眉。
“除了她还会有谁。”青五不以为然,“公子不是也猜到了吗?”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唐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毕竟是女子,心软了几分。”
“那公子呢?”青五反问道,“可是也心软了?”
“呵,”唐铭低笑一声,“取官服,升堂吧。”
“得嘞。”青五转身将官服取来,“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