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往常,这个时候天还没有黑。唐铭坐在马上,乌云遮天,白昼如黑夜。身下的马儿不安地躁动起来,唐铭眉头紧锁,好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青五探路返回,“主子,怕是不好。前方塌了,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我们只能绕道了。”
唐铭放眼望去,前方泥尸滚落卷起的沙层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紧紧勒住缰绳,幽深的双眸尽显焦灼:“走!”他当即调转马头。
马儿奔跑起来,乌云压下来,马儿跑得更急。唐铭心中一顿,勒马停下,“青五!”
青五跟上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主子,怎么了?”
“岭南那边可有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安。
有雨滴落下,打在脸上。唐铭仰头望着天空,苏淼人在岭南。这雨来得很急,如果岭河涨水,岭南又会变得岌岌可危。他的手握紧,苍白地可以看到手背上的骨节。
青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主子,夫人应该还在岭南城。并没有其他消息传来。”
唐铭轻叹一身,双腿夹马肚,马儿继续奔驰。他必须快,要快点赶到岭南!
雨还是大了点,他们不得不找个山洞避雨。一行人沿着山路上前,找到了个山洞。众人点着火折子,向洞里探去。唐铭站在洞口,望着如瀑般倾下的雨水。冰凉的水落在手上,提醒着他身处何方?
苏淼不记得身上被砸中了多少次。小荷因为惊吓,腿上丝毫使不上劲,她都不知道他们一起摔在地上有几次了。
“轰——”身后一阵轰鸣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苏淼转头望过去,洪水般的泥石滑落,瞬间将大地吞噬。
他们差点就被卷进泥石中。苏淼的手颤抖起来,“好险……”
“娘娘,我们赶紧离开吧。”车夫的呼吸沉重起来,苏淼颔首,自己身上都被砸中了,何况是一直护着她的车夫。
她吃力地将小荷扶起来,“小荷,坚持住,走过这座山,我们就没事了。”
一道至上而下的闪电突然在乌蒙蒙的天空中闪过,刚才的侥幸毫无预警地被打断。
“要下雨了,快走!”
车夫帮忙扶着小荷,他们沿山路走着,“娘娘,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雨来得措手不及,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苏淼只觉得浑身疼痛不已。
“啪——”苏淼脚下一滑,直直地摔倒了地上,脸上沾满了泥水。
“娘娘!”车夫一手扶着小荷,又伸手过来扶苏淼。
苏淼挣扎着站起来,“大哥,请你先带小荷去找山洞,我晚点来跟你们汇合。”
“娘娘,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还是我扶着你一起走吧。”车夫放心不下。
“大哥,你们先过去吧,我可以跟得上你们的。小荷淋了雨很容易着凉的,你们先找到山洞避雨吧。”苏淼扯出一抹笑,想让车夫安心。
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小的先把小荷姑娘带过去便来接您,娘娘,你一定要跟上我们。”
看着他们离开,苏淼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慢慢往山上走。
闪电不时地在天空中划过。那一瞬大地都亮了。苏淼摔倒了又爬起来,即使身上已经被泥水湿透,到后面,越挫越勇,仿佛这天地间并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其实苏淼是害怕的,车夫带着小荷早已不见了踪影。山里能见度很低,她根本找不到方向。她的害怕她不说,反而在心里自我安慰,“我可以找到他们的,不会有事的……”
突然苏淼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闷闷的,仿佛来自于脚下的大地,来自于天际。声音不明了,闻之却让人震撼。
一开始苏淼还以为是错觉,她抱着树干望过去,却见对面的山巅裂出深深的沟隙,大雨卷着泥石沿着陡峭的山沟前腿后用,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而下,瞬间,摧毁了一片绿色。
“轰隆……”一声响雷夹杂着闪电,苏淼看到了那一大片的褐色。
“莫不是遇到了走蛟……”苏淼有点慌神,她瘫软意识到什么,可是双脚就像胶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山与她身处的地方就隔了一条小溪。苏淼浑身瘫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身后,雨水的浊流沿着山路往下淌,苏淼的双脚浸泡在水中,冰冷得没了知觉。
“娘娘,”车夫赶了过来,“看到了吗?对面走蛟了,娘娘,你快随我来,小的已经找到了山洞,小荷姑娘已经没事了。”
苏淼怔怔地看着对面,泥石还在不断往下翻滚,突然,苏淼愣住了,“大哥,你看,对面是不是有人?”她抹了把脸,难道是雨水冲花了眼睛?
车夫定眼望过去,大惊,“对面确实有人!还有火光呢……哎呀,我的天啦,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苏淼往前走了几步,恰好闪电劈下来,大地一亮,苏淼这次看得很清楚。几个人影一起一落的躲避着滑落的泥石。
她的心不禁揪了起来,“大哥,你可看得清他们是什么人?”苏淼有点焦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不安。
车夫叹道:“隔这么远,怎么看得清楚啊。他们看起来功夫好像不错……”
苏淼皱眉,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唐铭。不,不会是他,他还有两日才能到。
她努力想要自己不去想,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担心。“大哥,你照顾好小荷,我过去看看。”
“娘娘!”车夫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雨这么大,又看不到,你过去做什么啊?你赶紧随我去山洞吧,一切等雨停了再说。”
“可是他们怎么办?”苏淼担心地望过去,大雨倾盆,幽深的山林中哪能看到什么。
车夫拽着她往山上走,“他们只能自求多福。小的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娘娘。有你,岭南的百姓才有希望啊。”
想到借粮的事,苏淼只得压下对唐铭的担心跟着车夫往山里走。没多久便来到了山洞,洞里的火堆都快熄了,车夫忙添了火,“小的之前来过这里,在这里留了点柴火,这不,刚好用得着。”
苏淼去看了看小荷,她的脚踝已经肿了,这里没有药,苏淼也没辙。她守着小荷坐在火堆前,好久她才感觉到了温度。车夫背过身去,“娘娘,你可以将鞋子脱下来烤烤,小的保证不偷看。”
苏淼浅浅一笑,“谢谢大哥。”脚上却是不舒服,她小心地脱下鞋子,脚后跟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她疼得倒吸了口气,将鞋子放到火堆前,脚小心地探过去。
“主子,怎么办?”青五命人将马儿扔下,他们凭借着他们卓越的轻功,躲避了泥石的侵袭。
唐铭稳稳地落在树上,“都听着,往山上走!”任他轻功卓绝,几起几落,也感觉到吃力了。
“主子,真的要往山上走?”青五喘着气问到,“走蛟了,难道不是要往下走?”
“往下只会被泥水卷走!”唐铭不再说其他,提气跃向另一棵树上。青五也闭上嘴,跟着唐铭的速度。一行人借着闪电的光芒,往山巅飞快掠去。
雨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苏淼靠在墙壁上休息,听着外面“滴答滴答”的声音,毫无睡意。她睁开眼,见车夫守在洞口,沉沉地睡着。小荷也还睡着,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苏淼轻轻起身,小心地从车夫横着的腿上跨过。
她几乎是用跑的跑到了半山腰,他朝对面望过去,今日一看,更是心惊。大半边的山都被泥石冲刷的只剩下一片褐色了,有些大叔被连根拔起,小的被卷进泥淖中。苏淼皱眉,那些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苏淼深吸了口气,下了山,跑到山脚。小溪已经成了泥潭,里面赫然可见深陷泥潭中的马儿。苏淼一阵难过,那些人,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吗?
有水漫上来,山上还有泥石滑落到深潭中。就那么一会功夫,水已经没过脚踝。苏淼向往后退,不想脚已经陷入泥水中,拔不出来。
她大急,使劲地往外拔腿,不想用力过猛,跌进了深潭中。苏淼并不知道,深潭边上的泥土是最松散的。她站上去只会越陷越深。
苏淼稍微动了动,不想越陷越深,她开始慌了,“唐铭……”她现在好想哭,这个时候还想他。
耳边又传来了撼人心弦的声音,苏淼抬眼望过去,山上的泥石又往下滚落。水已经漫过她的腰,双腿深陷在泥沼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犹如野马群的泥石越来越近,铺天盖地地涌来。
苏淼心中说道:“唐铭,是不是你?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对吗?”苏淼脑中一片空白,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世间仿佛都静止了,包括心跳声。苏淼缓缓闭上眼睛,如果这是对她的惩罚,惩罚她在最后也见不到唐铭,那她,即使到了阴朝地府也会给阎王一纸诉状,为何要对她这般严厉?
“闭眼……”苏淼突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很听话地闭上双眼,唐铭,是你来接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