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楠并没搭理我，等我们鸡一嘴鸭一嘴的说完，才接着说：“后来我先祖靠着当初留下的钱在当地开了个药铺，连卖药带看病，他医术十分高超，在当地渐渐的就有了名望。我先祖本身也不缺钱，所以这个药铺只是个为了安身立命的幌子，也不指望它能赚钱，所以就经常给穷人义诊赠药，遇到有穷人去世无钱安葬的，他还出钱出人帮忙安葬。有这么一年，他外出去一个村寨里给寨民诊病，晚上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他一看还有口气儿，就给她上了药，用马驮回了家医治。那女人伤的很重，浑身都是刀伤，不过她身体底子非常好，加上我先祖医术高超，居然就给救了过来。等她清醒之后，我先祖问她什么她都不答，我先祖也没勉强她，就叫她安心在这里养伤，有什么事情等好利索了再说。没想到，过了没两天，那女人就消失了，我先祖以为那女人只是胆小害怕，所以伤一见好就逃走了，也没往心里去。不成想，没过多久的一个深夜，那苗女再度自行找上了门，她一进屋就昏倒在了地上，我先祖过去一看却像是中了剧毒。当时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女人是什么来路，他立刻就替这个女人拔毒疗伤，忙了一夜才算保住了她的性命。后来这女人醒了之后，先是拜谢了我先祖救命之恩，然后一五一十的说了她的来历。这女人姓白，本是当地一个蛊婆儿的女儿，被当地一个土司看中了，就想把她弄回去。那蛊婆儿不应，母女俩同土司手下恶战一场，最终力竭不敌，蛊婆儿被土司手下当场杀了，这姓白的女人受了重伤，跳江逃得性命，后来上岸后立时昏倒在岸边，却恰好被路过那里的我先祖发现救得了性命。她养了几天伤，便想回去报复，于是就偷偷逃走，找了个机会趁那土司家中设宴的机会扮成厨娘易容后混了进去，在饭菜酒水中都下了剧毒，取了那土司一家亲朋数十口的性命。不过那土司仇人众多，因此一直怕人刺杀于他，所以每次吃饭前必验毒，还要叫厨师自己试吃，待验明没毒之后他才吃。白姓女人知道他这习惯，所以下的毒是苗疆奇毒蜂花蛊，这种毒无色无味，没有解药，用银针也验不出来，准备跟那土司拼个同归于尽。不过她在死之前定要看那土司先死，于是就吃了一些延缓蜂花蛊发作的解药，这些药虽然不能解毒，但是却可以延缓毒发。那土司命人验了饭菜酒水瓜果，全部没毒，又命几名厨娘吃了一些酒菜，那些厨娘事先也吃了白姓女子的解药，所以一时间没有发作。土司见也没有事情，便放心开筵。吃了一会儿， 宾客的蛊毒陆续发作，那土司也毒发身亡，白姓苗女见大仇得报，突然却对世间心生留恋，她想到我先祖医术高超，或许能救得她的姓名，于是服下大量解毒药物，然后一路狂奔逃到了我先祖处求救。我先祖得知了她的身世，又见她服下的剧毒十分厉害，虽然一时间性命得保，但是难免落下病根儿，就将她收留在家。那苗女和他日久生情，不久后就结为了夫妇，她为了掩人耳目，便对外自称为白婆子。”
我一听这“白婆子”三个字，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当初我爷爷曾经给我看过几个于道人的遗物，那其中有这么一本书，名字似乎就叫做《白婆子养蛊秘法》，不过那本书绝对不能是隋代的，可是都叫白婆子，又都是蛊婆儿，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些什么关联。
我回过了神儿，听见史楠接着说道：“后来，我先祖和白婆子互相印证平生所学，各自都学了对方的技艺，这医术、方术、蛊术，本就有相互关联之处，但是却又有本质的不同，二人都先入为主了，对对方的见解全都不屑一顾，慢慢的从技艺上的分歧就产生了感情上的矛盾，最后居然闹了个水火不容。那白婆子本就性格暴烈，又逢遭遇横祸生出那么多的变故，性格就更加极端，一怒之下当即离家出走。我先祖觉得此人手段残忍性子乖张，实不是佳妇人选，便也没有去寻她回来。白婆子大怒，便发誓报复，她两次被我先祖救了性命，不忍伤他性命，便只对他所救治的寨民下手，我先祖就一人，她便毒一人，一时间死者众多。我先祖知道内情之后，便心生去意，不想白婆子叫人捎话来说，若是先祖离开此地，她便大肆下蛊把这方圆数百里的人畜鸟兽全都去了。我先祖也是血性汉子，当即决定和白婆子一决胜负。两个人缠斗了数年，后来，为了不波及旁人，我先祖提议用尸体赌赛，二人一个在尸体上下蛊，一个给尸体解蛊，就这样又斗了经年。最后，我先祖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手段，把一个已死了数日，又被白婆子下了十三道绝命蛊的尸体愣生生的给医活了，白婆子百思不得其解，愿赌服输，自己斩下了双手不知所踪了。这一下儿我先祖被捧为了神仙，都传说他是尸解仙，不少人都来拜他为师，渐渐的就开门立派了，他这一门被苗民们称为“尸门”，门中弟子被呼为“尸仙”，这是称赞我先祖有起死回生之术，也是因为他为了研究医术、道术、蛊术，经常要弄一些尸体回去研究，这在现在的医学界很普遍，但是在那个年代的人看来，却带着三分的神秘和邪气，因此便对他这一派十分的敬畏和惧怕，才得了这么个称呼。”
听到了这儿，我们才明白为何他们取了个“尸门”这样诡异的名字，史楠又说道：“后来我先祖又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渐渐的名气越来越大，门人弟子越来越多，他觉得这样下去树大招风，恐怕日后生出什么变故，于是在他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擢选了一批他最心爱的弟子，由他的长子率领着，隐居于人迹罕至的大山中，据说就是他埋宝的所在，一来守卫宝藏，二者也是避世之举。后来我先祖去世，门户由史万岁将军的儿子掌管，被称为‘东尸门’，而隐居于大山中的一脉则称为‘西尸门’，当然这个事情只有门户内少数人知道，外人是不得而知的，至于西尸门隐居的所在，更是只有史万岁将军的儿子一人知道。就这样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尸门在唐末达到了巅峰，之后因为门户内乱开始衰败，直到蒙古人征伐大理，尸门徒众才做了鸟兽散，东尸门就此绝迹江湖。到了洪武十四年秋季，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率步骑三十万，往征云南。云南当时由以前元朝的梁王镇守，他不是明军的对手，没打多久就兵败自杀，次年明军攻克大理、丽江等地，朱元璋召人马还朝，留下了他的干儿子沐英世代镇守云南。云南的蒙古余部虽然被灭了，但是当地的少数民族部落并不驯服，时有叛乱，其中有一支苗人部族打的是尸门的旗号，并称要找到当年尸门流散的后人，把明军赶出云南。当时东尸门早已不复存在了，但是隐居于大山中的西尸门还在，当时的门长一合计，此事凶险，自己虽无反意，但是恐怕朝廷会派大军进山搜捕，到时候必然是灭族之被删祸，于是便效仿当年我先祖史焕章的做法，遣心腹弟子护送了一干家眷出山，移居到了四川、陕西等地，自己则率领其余的弟子进入了埋藏宝藏的所在，然后启动了机关，所有人都困死于其中。自此，尸门烟消云散，那批宝物的下落也没有人在知道了。”
我一听，不禁奇道：“若如此说，那您这……”史楠说：“尸门虽灭，但是流散于民间的弟子仍是众多。到了明末，流寇入川大肆杀戮劫掠，女英雄秦良玉组织民勇奋起抵抗，流散于川黔各地的尸门弟子后人纷纷投军杀敌，也有不少帮着看病疗伤的，渐渐的这批人就又组织在了一起，仍旧打起了过去‘尸门’的旗号，从那时起尸门便再起于江湖，一直历经风雨，传承至今。”
金胖子听到了这里，突然点头道：“当年我曾经在苦窑里跟一个号子的哥们儿聊天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聊起来赶尸的事情了，后来有个六盘水来的鸡头说，听老人说当年有个尸门，横行滇蜀湘黔各省，手段神通，什么赶尸之流跟他们比起来就屁都不是。”
史楠说：“尸门到了清末民初，势力渐微，到了解放前基本上在明处就绝迹了，弟子门人多数都从事跟死人打交道的行业，比如殓师、大了、道士之流，还有一些干脆就靠卖棺材、扎纸活过活，只是私下里逢上祖师寿诞之时偷偷的暗地相聚一下，掌门的也不敢轻易招揽门人弟子，尸门基本上只剩下了史家的后人。这老孙头兄弟两人，因为曾经救过我太爷爷的性命所以被收进了尸门。后来，我太爷爷去世，我的爷爷接任了掌门，我太爷爷临死前传下了遗命，说如今天下太平，想叫我爷爷去当年先祖的藏宝之地取出那些宝藏的一部分，拿回来作为经费成立个研究所，传承尸门中的医学术数，也好造福国民光大门户。我爷爷曾经出过车祸，两条腿废了行动不便，于是就派遣这孙博华和他弟弟孙博英兄弟俩，带领门中一干弟子前去取宝，这批人中还有我的亲生父母在内。没想到这兄弟俩见利忘义，拿了藏宝地图就想独吞，于是便找机会下毒手害死了我父母等一干人等，然后去寻那宝藏。可是凭他们二人所学，根本破不了那些先祖设下的机关，别说取宝了，根本连大门口在哪都找不着，白白在大山转悠了数月，直到我爷爷得知了此事，派出门中弟子去擒杀两个老贼，他们才悻悻退走，从此豪无音信。”
我问她道：“既然这样，后来你们又是如何找到这孙博华的？”史楠冷笑说：“这老东西灭绝人性，就是一个恶魔，他门家是祖传烹饪好手，这老家伙年轻之时就残忍无比，赶上荒年便去邻近州县杀人而食，那年代，吃人本不是什么绝顶稀罕之事，可是这厮不仅吃，他还卖。他仗着厨艺精妙，把人肉酱了，当羊肉卖，他的弟弟孙博英则擅长盗墓，这兄弟俩其实当真的是无恶不作。后来，我太爷爷路过他们家附近，遇到了强人，我太爷爷仗着武艺高强、枪法精准，杀了一干敌人，可是自己也受了伤，昏倒在山中。正好孙家哥俩盗墓归来，目睹了这一幕，他们知道我太爷爷必不是一般的人，于是便救回了家中请人医治，救了我太爷爷性命。后来他二人进了尸门之后，孙博华吃人成瘾，忍无可忍便常常偷偷出去杀人而食，不过他杀的都是为非作歹之辈或者是尸门的仇人对头，我太爷爷感念他救命之德也就没有多加约束，还把当年尸门中传下来的一本《想肉食单》送给了他。”
金胖子不明白想肉是什么意思，我帮忙答道：“当年元末，在淮右地区有支军队，专好吃人。这些人把人分成三等，小孩子是上品，妇女次一等，成年男子最次。他们还研究出来各种吃法，有放进大缸里生焙熟的，有直接扔铁架子上烧烤的，也有拿烧开的汤一边儿浇一边儿用铁刷子活活把皮刷掉在扔锅里活煮的，他们还给人肉起了个名字，叫做想肉，意思是吃完一次还想吃，上瘾！其实中国历史上吃人的事件时有发生，原因也各不相同，比如金人把汉人称作两脚羊，小孩儿唤作‘和骨烂’，妇女叫做‘不慕羊’，都是说人肉鲜嫩。还有很多军队也是有秩序的杀平民和战俘充作军粮。还有一些官员富豪也有这些变态嗜好，这些例子就更多了，这些人并不是为了吃人充饥活命，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变态心理，他们把吃人当做一种文化，我估计这《想肉食单》就是这个背景下的产物，是本非主流菜谱。”
金胖子和虫仙儿听到了这儿，都看了看史楠。史楠面上毫无表情，等我说完了才接口道：“这本书确实都是做人宴的菜谱，至于为什么有这么个东西流传了下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保证，尸门中从来没有人做这些，只有孙博华这么个个案，我估计这本儿食单只是作为一本儿古籍被收藏的。不过孙博华得了这么个东西之后，可就更加喜欢上吃人肉了，他逃跑之后国内不敢待了，干脆就逃到了国外，后来还娶妻生子，定居到了美国，还在美国开了一家餐馆。美国有恋尸癖和食人文化群体，孙博华就靠着这帮人照顾生意，日子过的还不错，并且加入了共济会和华人的一些黑帮组织。他的动向我们当时并没有掌握，一直到他回国之后我们才得到了消息，于是派出人手暗杀他，却没有得手。这下儿打草惊蛇了，从那次之后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这回他猪油蒙心，没事儿居然叫他孙女参加什么烹饪大赛，偏偏还用了从尸门偷出来的孟牢刀和四凶鼎，结果被一个尸门弟子的后人撞见了，我们这才又掌握了他的踪迹。”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史楠站在窗户前看了看，回身对我们说：“天也不早了，你们今天也够累的，赶紧回去吧，记着，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来，不然会有危险。”我们赶忙是连声称是，起身就准备离开。史楠把我们送到大门口，说：“咱们今天能认识，也是缘分，日后若有相见之日，你们可别装作不认识我。我看你们几个小小的年纪却有胆识有手段，他日我要是有个马高蹬短的，没准儿就要求你们帮忙了。”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想莫非她想拉我们入伙？却见史楠这时候已经打开了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仨赶紧跟她道了别，溜出了孙家的别墅。
回到了汽车上，想起今天的所遭所遇，不禁的后怕，我暗自发誓今后绝不可再次如此的莽撞，凡事定要三思谨慎。老金点上颗烟，三五口的嘬完了，然后猛的发动了汽车，一溜烟儿把我们送回了城里。我们三个先奔了老金的家，这丫自己住，比较方便。我先去他家换了身儿干净衣服，我自己的那身儿都是血，要不得了。我把脏衣服换下来，找了个汽油桶，泼上酒精抬到了院儿里给烧了，然后哥仨杀奔地安门我们的一个据点儿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