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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烟罗一动不动地任由善善伺候着,她此刻想的,是如何见到慕容云歌告知她要上天山的事。

善善见她一动不动,奇怪地抬眼望了望,轻声唤道:

“小姐……?”

“嗯?何事?”烟罗回魂似的低头望她。

“爷来了……”

烟罗一愣,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来人可不就是慕容云歌吗,一袭月白色长袍,仍旧一副书生打扮,双手负于身后,也不进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昨天的事烟罗还耿耿不能释怀,去了趟御麟殿,慕容云歌那家伙就给她甩脸色看,现在自己也不用给他好脸色看,她风轻云淡地扫了他一眼,有些慵懒地问:

“你怎么来了?”

善善一怔,原本提醒烟罗“爷来了”,是想跟着她行礼,不想到,她居然这般傲慢,罢罢罢,这个小姐太特殊,自己可不能同她一样,想着便轻轻一福身,躬身垂首道:

“善善见过公子。”

平时淡漠疏离的慕容云歌,看着仍是孩子气的烟罗,知她定是为了昨日在御麟殿没有为她解围的事在生闷气,可是她又怎会知道,就在昨天,就在御麟殿,她给他的伤痛又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但是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仍是下不了决心弃她不顾,这不,一早就跑来,是想问问她有何打算,没想到却遭此冷遇。

好吧,既然你给我玩孩子气,那我就陪你玩玩。慕容云歌内心泛起一丝邪笑,面上却仍是百年冰霜一般,冷声道:

“不该来?那在下告辞了。”说完就转身欲离开西厢。

烟罗一看他要走,心里就急了,本来就打算去找他的,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却被自己的一句话气走,那太不划算了,想着就急迈着步子追了出去。

慕容云歌走的并不快,他料定烟罗一定会追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的嘴角上扬,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得逞的笑。

烟罗从身后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臂弯,嘴里喊道:“等一等。”

转身回头,慕容云歌隐藏了眼里的笑意,对上烟罗那双略带焦急的眼睛,淡然道:

“烟罗姑娘有何指教?”

烟罗听出他话里的生疏和冷漠,不觉身子一僵,感觉握着他手臂的手指处传来的阵阵寒意,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烟罗柳眉微蹙,眼里有一丝愠怒,心里恨恨地想,慕容云歌,你拽什么拽,本姑娘不稀罕你的帮助。嘴巴嘟了嘟,咕哝道:

“没事了,你走吧。”随即松开拽着他手臂的手。微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却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听的眼前人淡淡的轻灵嗓音,慕容云歌轻轻皱了皱眉头,略微沉默之后,恼然开口道:

“那……告辞。”

“我一会就起程上天山。”烟罗抬头对上那双深的见不到底的眸子,心里还在愤愤然。

“嗯,那多加小心。”他说的这般风轻云淡,说的这般事不关己,手却下意识地握上了方才烟罗握过的手臂,顿了顿,见她没再开口,缓缓转身离去。

美眸紧盯着月白色的背影,腮帮子鼓了鼓,微微垂了垂眼睫,盖住了里面的情绪,声音却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语道:

“臭小子,铁石心肠。”

说完转身进了屋,看着忙活着收拾的善善,叹了口气道:

“善善,替我备些食粮和水,我要上山了。”

离开西厢的慕容云歌,静静地站在盘楼的高台上,却始终朝着西厢的方向,在这里,他能清楚地看到无茶居的每一个地方,而他现在最关注的便是那个孩子气的女子要如何来应对他的冷漠,当真要一个人上山不成?

片刻过后,烟罗只着了简单的衣裳,看起来清爽利落,挎着一只小小的包袱,站在门外与善善说着什么,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在初升的太阳下,粲然却萧索。

善善有些不放心地扯了扯烟罗的袖子,眼里竟是升起的雾气,声音都在颤抖:

“小姐,您一个人去怎么成呢?天山上很危险的。”

虽然她也没有上过天山,但是她凭自己的想象,觉得那里肯定是凶险异常。

烟罗抿唇一笑,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轻声道:

“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想:若是慕容云歌能同我一同前往该有多好;若是上山能一切顺利该多好;若是……

她忽然低头一抹苦笑,当然,这些假设在现实面前都不成立。

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升起了,她轻轻拍了拍善善的脸,再次抿唇一笑,随即转身朝着大门迈去。

善善动了动身体,没有跟过去,亦没有叫住她,只是不觉间已有两行清泪悄然滑落,落在石头铺就的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站在高台上的人怔了怔,心想道:“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然而,他的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只得愣愣地瞧着烟罗单薄的身影停在无茶居的进门处,那片开满茶花的地方。高台上望出去,无茶居竟也是繁花似锦。

白衣女子轻轻地将包袱搁下,弯腰捻着花茎凑到鼻尖,在花丛中展颜一笑。看到那样清澈纯净的笑容,倚楼远眺的慕容云歌便有一种几近不真实的恍惚感——

若是真得了那一日,必将在年年岁岁中独赏卿之欢颜。

烟罗一走就是数日,数日来慕容云歌一直隐忍着不去找她,因为他不仅想挫挫烟罗的锐气,更不想让青芜起了疑心。

来到天山脚下的烟罗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恨不得就在这里美美地睡上一觉。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能够穿越大半个敦煌沙漠,避开沙漠马匪和那些沙坡狼的攻击来到这里已是不简单,她甚至觉得这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在那天山雪域间,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凭借着还勉强能用上的轻功,好不容易到达山顶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虽是初秋,但这天山的积雪也足以让一个单薄如她的女子瑟瑟发抖。

一轮圆月高高地悬挂在头顶,在匈奴时,每逢月半,圆月当空时,总有一群狼对月歌嚎,仿佛是在寄托一种思念,一如现在的自己这般,她恍然发现,离开匈奴已有数月了。

她望着头顶的圆月,突然觉得很委屈。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就再也没有它物,连狼嚎声都没有,寂静地有些可怕。

点起火折子,慢慢前行,边走边寻找可以稍作歇息的落脚地,只觉得寒风自袖口和领口直往内里灌,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一路上摔了好几跤,火折子灭了好几回,在不知道第几次摔跤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容下三五人的小洞穴,顾不得太多,爬起就往洞穴走,行至洞口时,用微弱的火光照了照,又谨慎地问道:

“有人吗?”发现洞里除了回音,再无其他后,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而她那让慕容云歌最为动容和痴迷的欢颜上,此刻已满是疲惫。带着满心的期待和满身的寒冷,竟沉沉睡了过去。

天山有雪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嵬。

烟罗一觉醒来,发现精神好了很多,只是一晚上的寒冷,让身子有些僵。她掀开盖在身上的备用衣裳,坐直了身子翻看了下包袱里所剩无几的食粮和水,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洞外斜照过去的一缕阳光,自言自语道:

“我得尽快找到雪域灵草了,不然不被狼吃掉,也得饿死在这里了。”

撇了撇嘴,吃着包袱里有些冷硬的馍馍,实在觉得喉头发紧,难以下咽。只吃了个半饱,就将剩下的干粮悉数放回了包袱中。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提着包袱就往洞口走去。

迎着清晨的阳光,一步一步地在安静的雪地里行走,留心着每一处可能生长雪域灵草的地方,从辰时走至午时,又从午时走至酉时,仍没有发现她要寻找的东西。

烟罗有些沮丧,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太阳都快下山了,又得找地方歇脚。

在走至一处角落时,她忽然感觉周围有些异样,似乎有目光在凝视着她,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却空无一物,但那种被凝视的感觉仍然存在。

烟罗握了握拳头,往角落里退了退,却听得有清幽的笛声飘来,似远又近,而下一秒,她便陷入了困境——

六七只雪狼从各个方向向她缓缓走来,个个虎视眈眈地凝望着她,难道刚才的目光——

烟罗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角急急地跳了跳,心里似乎乱成了一团麻,她感到惊恐和害怕,丝丝森冷的气息从每一头的狼的身上散发出来,将那步步后退的烟罗吓的瑟瑟发抖。

笛声变得急促,那群狼也加快了逼近她的步伐,仿似是受那笛音控制一般。

烟罗陷入无尽的绝望中,脑中飞快的闪过阿爹和於单的面容,嘴角居然是苦涩的笑。难道就这样死了吗?雪域灵草还没有找到,就要成为这些狼的腹中之物?不行,她不能死,烟罗纤细的手指慢慢合拢,渐渐握成一个拳头,指节处透出森然的白,最后一搏吧——就在她缓缓抬手的时候,一道人影闪入了狼群中,挡在了她的身前。

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容,他已然出手,剑影笼罩了整片雪地,就如那晚在盘楼的高台上一般。

——慕容云歌?

烟罗低呼出声。握紧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

来人不做声,只见黑色的长袍随着身体的变换四散翻飞,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一只只凶神恶煞的雪狼,顿时雪地被染红。

烟罗双手抱着包袱紧紧地按在胸前,瞳孔紧缩地死盯着来人移形换影般的身体,随即心头狂跳地蹲下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只消片刻,来袭的那群雪狼便横尸在了雪地里。

烟罗的身子仍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

见慕容云歌收起了长剑,她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双目失神地望着眼前有些不真实的脸,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道:

“你……怎么来了?”

慕容云歌听了听方才的笛声,已然消散。他眨了眨眼睛,在她身前蹲下,瞧着眼前的人儿,竟有说不出的怜惜,那双深沉的眸子里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但很快被他长长的睫毛盖住,只见到他嘴角泛起的一抹狡黠的笑,然后轻笑道:

“我来瞧瞧你是如何取得雪域灵草的。”

他在笑。

烟罗顿觉他的笑堪比艳阳,那样明媚动人。在这个寒冷凶险之地,格外地温暖。哪怕他在御麟殿没有帮她,这会子也没心情同他生气了,烟罗一时间竟看的出了神,连他语气里的揶揄也没工夫去反驳。就如初见时那样,他们的距离也是这么近,她也是这般看的出了神。

只是他的胸前沾了那么多血,不知是雪狼的,还是——他的。

她的目光在他的笑容和胸口之间游移,终是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轻声问道:“疼吗?”

“不碍事,小伤。”慕容云歌抿唇一笑,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带你回去。”

烟罗挣扎着推开他的手,倔强地说:“不,我要继续……阿嚏……继续寻得雪域灵草。”

她伸手揉了揉鼻尖,固执地不肯起身。

他清冽的眸子藏了一丝笑意,看了看地面的雪,摇头轻叹了一声,眼神锁住眼前倔强的人儿:

“你别天真了。”见烟罗一脸不解,又道:“你见过这个时辰有狼群出没来攻击人的?况且,刚才的笛声你也听见了……”他没再继续说,紧盯着眼前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在慕容云歌的注视下,烟罗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倔强,咬了咬牙,无比坚决地说:“不管有多危险,我一定要找到雪域灵草。”

“不可能的。”慕容云歌有些愠怒地抓紧了她的肩膀。

“为什么不可能?”烟罗亦吼道。

“因为除非拜月教主冥姬死了!”随着慕容云歌这一句话说出口,那个仍旧有些瑟瑟发抖的少女愣在原地,她不敢置信地紧盯着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的眼睛,嘴里喃喃地反复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云歌松开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语气缓和道:

“这雪域仙草是炼制拜月教毒蛊迷心蛊的最重要的一味草药,但凡有雪域灵草生长的地方定是被他们严格把守住的,方才的笛声,也或许就是他们所奏……”

烟罗顿觉胸口气结,公子慕容明知道是这样还让她上山取得雪域仙草,明摆着是让她送命吗?就是因为她要救的是匈奴人?

她气愤,却不能朝着慕容云歌发难;她委屈,也不能对着慕容云歌哭诉。烟罗起身,抬头看着天空,眼睛眨了又眨,好一会才收回眸子问一旁的慕容云歌:“真的没法找到了吗?”

慕容云歌凝视了她一会,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谎,雪域灵草确实是找不到的,即使找到了,也不能如愿采摘,这里是天山,不是敦煌大漠。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看一脸落寞伤感的烟罗,慕容云歌还是忍不住打断她的悲伤,柔声说道:“下山吧,时候不早了。”

说着,轻轻地揽过烟罗的肩头,也不待她答话,便提着她的包袱朝山下走去。

许是因为没有吃饱,许是因为受了惊吓。此时的烟罗虚弱的很,步子迈的深一脚浅一脚,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身体不由地向身边结识有力的肩膀靠了靠。

烟罗很无奈,都怪自己的那么不争气,如果要她这么头晕眼花地下山,指不定会滚落山崖,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身边的这个怀抱了。

她纤细酸软的胳膊,就轻轻地搂在慕容云歌结实的腰上。

两人靠得很近,烟罗的脑袋时不时地会碰到慕容云歌留有一点胡茬的下巴,扎的她光洁的额头又痛又痒。为了避免尴尬,烟罗总是试图跟慕容云歌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这反而弄巧成拙,更加不好控制自己的身体平衡了。

“哎呀”,一个踉跄,烟罗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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