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沐若歌正麻木地走在街头,茫然地看着城中的繁华,任凭风把头发吹得凌乱不堪,一如她现在的心情,痛得难以抑制。难道他看不出来她是因为害怕失去他才那么凄厉绝望,他怎么可以叫她滚!有风吹过来,把沐若歌全身都吹得凉透了,一直冷到心里。天大地大她该去哪里?出了大帅府,沐若歌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哪一个耳光,打的不仅仅是她的脸,还有她的心。是她自作自受吗?她现在真的知道了,当心疼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真的麻木了。
去哪呢?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沐若歌站在街头犯了愁。不想去找凤一鸣,她不好意思总是去麻烦他,这又是将近一年没见,他应该娶亲了吧,还是不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回疆也不能去,万一福康安一气之下真的派兵去攻打那就坏了。去住店有没有银子,怎么办?沐若歌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只有手腕上这个玉镯,可是这是云珠给她的,不能卖。犹豫了许久,沐若歌从头上取下一只凤钗,走进当铺,换了五十两银子。先找家店住下来再说,总不能流落街头。
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失眠。习惯了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躺着,习惯了每天睡觉前都有他的一个吻,习惯了听着他的心跳入眠。沐若歌这才发现,他已经渗透到了自己的生命里,渗透到了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已经是无处不在的了。沐若歌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头,委屈的眼泪这才掉下来。她不在,他会不会也像她想他一样想她?可是她走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不说任她跑了出来,难道他真的不打算要她了对她没感觉了吗?
还有平儿,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想她,哭着找额娘。
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破晓,沐若歌便起身离开客栈,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流浪,先偷偷回府去看一眼平儿,然后再漫无目的的游荡。谁知刚走到客栈门口便迎面撞到了福康安带着刘志和几个下人站在门口。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只是一夜,下巴便长出了青青密密的胡子茬,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沐若歌。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出来找沐若歌,还是决定用自己策划许久的方法,否则,任凭她一个人在外闲逛,那谁也保证不了她的安全。
沐若歌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心疼了,可是自尊心让她不再表现出来自己的心思。他听低下头,打算绕过他离开,可是才跨出一步就被他拉住了:“先跟我回家。”
“家?”沐若歌冷笑一声,“我还有家吗?我从那个所谓的家出来的时候根本没人留我,那是我家吗?”
福康安突然就把沐若歌拥到了怀里,脸紧贴到她头发上:“从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该打你。我知道你只是害怕才那么说的。我带人连夜一家一家客栈找来,幸好叫我找到了,否则我怎么原谅自己犯的错”
“我不知道怎么原谅你,请你让我一个人静几天,好吗?”沐若歌在他的怀里很平静地说。
福康安松开沐若歌看着沐若歌的眼睛:“你不肯回去?”
“对。”沐若歌低下头不去看他,她害怕自己的决心会动摇,因为每次看着他眼睛里的温柔她就忍不住会弃械投降。
“歌儿,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快跟我回去!”福康安拉上沐若歌的手试图劝说我。
沐若歌用了个巧劲把手腕抽出来,还是不肯抬头:“请你给我自由。”
“自由?”福康安满是难以置信,“你跟我谈自由?你别忘了你是堂堂大帅府侧福晋,你有自己的身份地位,什么自由,简直就是鬼扯!”他说到后来几乎嗤之以鼻。
沐若歌听着他的口气,很是不受用,忍不住抬头怒视着他道:“什么身份地位!出了这个大帅府我就和你无关!”
“什么出了大帅府就与我无关?你一天是我的女人,就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福康安显然是不耐起来,声音高了好几度。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路人还有餐馆里的客人都很诧异地看过来,看着他们这对一大早就争吵不休的男女。
刘志一见马上指示下人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了。
沐若歌冷眼看着这一切,道:“哼,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女人?你打我那一巴掌也是因为我是你的什么女人所以我活该受那一巴掌?”
“我说过那是因为我气极了才那么做的,我都已经解释过了为什么你就是不听!”福康安抓住沐若歌的肩膀异常激动地跟她吼。
沐若歌情绪反而冷静起来,语气淡淡的,但却还是不肯让步:“我为什么要听你解释什么?若是做你的女人就要每天听一些无聊的解释,那我宁可永远不回去!”
福康安深吸了一口气,面部表情有些僵硬,沐若歌看得出来他在拼命的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为了我和平儿你也不肯回去?”
沐若歌心疼了一下,尽量收敛了自己的感情,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为了谁也不回去。”
“这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福康安的怒气终于压抑不住,爆发了出来。
沐若歌脸上浮现出一个妖娆的笑容:“绝不反悔!”
福康安终于被她气得拂袖而去,沐若歌的笑容一直到看他的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街头的时候才终于保持不住了,眼泪决堤而下。天呐,她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她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明明盼着见到他盼的心都疼了,明明只要他在她就什么都不在意的,可是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违心的去伤害他!
难道那个女子真的就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一个导火索,能把他们之间有的那份隐藏的不安爆发出来吗?
沐若歌发现自己每次随便逛逛就逛倒了庙里面,那既然来了就上一炷香吧,叫小和尚帮她准备一炷香,交代完一转身便看见了凤一鸣,沐若歌不由心慌了一下,忙躲到了庙里的红柱后面。凤一鸣还是像以前那样,俊秀的面孔带着淡淡的平和。
他走进庙堂里,很自然地拿了香点了,鞠一躬上了香。下来又磕了几个头,方丈微笑着走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便说笑着向后厢走去,一看就知道是这里常客。
沐若歌看着他和方丈拐到了后面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看着那个方向有些发愣。
“施主!”一个声音突兀地闯进来,沐若歌这才回过神来,一个小和尚拿着一把长香站在她面前,“施主,您要的长香。”
“哦,谢谢!”沐若歌接过香来对他笑了笑,那小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您若没有什么要求,贫僧就先告退了。”说完了转身准备走,沐若歌忙叫住他:“师傅请稍等!”
“施主有何吩咐?”小和尚停住脚步。
沐若歌指指凤一鸣和方丈离开的方向:“刚才跟方丈大师进了厢房的那个公子是谁?”
小和尚笑了一下:“哦,那是凤一鸣凤公子,和我们方丈是好朋友,常和我们方丈谈禅。我们方丈也经常夸奖凤公子有慧根呢!他几乎每天都过来上一炷香,给庙里也捐了不少香火钱。”
“哦,谢谢你。”沐若歌忙微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十两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递到他手上,“这是一点香火钱,我身上钱不多,所以”
小和尚很高兴地收下来说:“阿弥陀佛,银子多少无妨,佛祖会知道您的心。”说完了又鞠了一躬才离开。沐若歌又向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客栈又交了两天的房钱,安心地住了下来。沐若歌买了纸买了笔,学习写毛笔字。倒不是她突然开始准备陶冶自己的情操什么的,而是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因为每次停下来的时候都会想起福康安,想起他的样子,微笑的,冷漠的,生气的,温柔的,威严的,骄傲的,个个都是生动的他。
晚上,福康安在照月阁院子里,弯腰逗弄着沐若歌闲来无事养的几条鱼,都是很普通的小鱼,只有一指长,却被沐若歌当宝贝一样每天照料着。沐若歌的丫头小柔低着头站在福康安不远处候着,随时听从吩咐。
“大帅。”刘志从外面走进来,垂首站在福康安身后。
福康安站起身来,从一侧拿过来盛着鱼食的袋子,捏了一点鱼食洒到玻璃缸里,口中道:“小柔你下去吧。”
小柔福了福身便离开了。福康安这才道:“怎么样?”
刘志看着福康安面色温柔地喂那几条小鱼,知道他放不下沐若歌,若以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是有人写了折子给皇上,说侧福晋跟江湖人有关系。”
福康安皱了皱眉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皇上知道这个事情,不至于”
刘志却又说道:“据奴才得知,折子上写的是侧福晋串谋红花会造反,所以万岁爷才生气给大帅您压力要您”
福康安动作突然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放下了手中的鱼食,冷笑道:“怪不得云南布政司会突然来访,并且带了一个女人过来,原来是有人设了圈套想让我跳。”
刘志道:“那大帅您”
福康安如同往常一样,神色严肃冷峻:“派人去告诉云南布政司让他明天早上来见我。”
“是!”刘志领命转身,示意手下人过来,说了几句话,下人便离开了。
福康安突然叹了口气,对刘志道:“你亲自去趟客栈”
刘志眼神也松了下来,低低道:“奴才知道该做什么,大帅只管放心”
客栈里,沐若歌见天色不早,便关好了门窗躺床上准备入睡觉,却突然有人敲门了,她以为是店小二,说:“我什么都不需要,谢谢,你下去吧。”
门外传来刘志的声音:“福晋,是奴才。”
沐若歌起身走到门口,却没有打开门,语气颇有些不欢迎的样子:“是你?有事?”其实她承她在听到刘志的声音的时候心里就泛起了波澜,甚至很开心很激动。他怎么来了,是不是福康安后悔了所以叫他来接她的?
“福晋,是这样的,大帅说这几天他有些公务,叫您先不必回去了,待忙完这一阵,他一定会来接您回去的。”刘志在外面低声说。
沐若歌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他真的这么说?”
外面,刘志好像在犹豫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福晋,其实有些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该说,但是,现在奴才想说您两句,您说的那些话真的很伤人,这几天大帅一直很颓废,他是真的很关心您,奴才跟了大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大帅这个样子过,您是不是”
“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看见福康安!滚,滚!”沐若歌根本听不下去他的话了,哗的打开门劈头劈盖脸的骂了他一顿。
“是,奴才告退!”刘志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沐若歌,做了一揖转身离开。
沐若歌回房啪的把门关上,贴着房门软软的滑坐下来,抱着腿把脸埋进去,无声的流泪。终于她尝到了自作自受滋味,是她自作自受,就是自作自受。可是现在该怎么办?他叫刘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要她了吗?就是他已经放弃了她了吗?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一个晚上,却始终也没有把自己的心冰冻起来,只要一想到刘志带过来的话,心就忍不住伤的鲜血淋漓。她却不知道福康安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要见云南布政司带来的那个女人,并且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凤一鸣。
凤一鸣跟掌柜的一起统计完一天的收支状况,回到凤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刚走上台阶,便听到耳畔生风,一只镖带着一封信贴着脸侧飞过,“夺”的一声钉到了朱红色的大门上。凤一鸣忙转身四下看,却没有任何人。凤一鸣这才满面犹疑地拔下飞镖,打开信封。“去栖瑞祥客栈接沐若歌回府。”凤一鸣一怔,随即四下观望,仍是不见有任何异常,他这才收好信,进了府去。
不远处的树上潜伏着的黑衣人,见凤一鸣把信看完进了府,这才从身离去,瞬间就隐入了夜色之中。
当凤一鸣来敲门的时候,沐若歌还在地上坐着,眼泪已经干了,脸上只剩下两道泪痕。
“歌儿是我。”凤一鸣见屋里没有动静,便开口叫她。
门开了,沐若歌红肿着眼睛站在那里,一见到凤一鸣,第一句话便是:“他不要我了。”
凤一鸣看着她苍白的几乎要碎掉的脸庞,心疼地把紧她拥进怀中:“乖,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