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再回旧迷楼的时候,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环儿听后,一把将她拉住,两泪汪汪:“姑娘,你不是说真的吧,姑娘啊……”
“环儿,你再拉,这新衣裳可就要给你拉破了。”扶苏郁闷地把衣角从她手上解救下来,一面继续对镜梳妆,“不就是挂牌竞标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环儿手上落了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自从扶苏自花会回来,就感觉自家姑娘整个人便和以前不一样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连抚琴的兴致都再没有了。而流庭也从那天没有再来过,听别人说,好像是进了黄莺姑娘的屋里。
昨日扶苏去见了沈娘,回来后居然就带来了一个要挂牌竞标的消息。如果只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从来不参与这种竞标的事的。就算她反应再迟钝,也多少猜得出花会那天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环儿想着,顿时感到郁闷加头疼,但是一抬头看到扶苏修眉的模样,又不由愣了神。从第一次见扶苏开始,就一直看她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从未见过她用过这样的心思来打扮自己。
扶苏转身见环儿神色,不禁展颜一笑:“环儿,看我现在怎么样?”
虽然只是轻点了一下眉梢,但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少,恰好的深浅,让原本脱俗的姿态仿佛顿时又夺目了几分。
环儿在她这么一笑下,只觉得眼前一晃,顿时看呆了。
心满意足地得到了预期的效果,扶苏笑吟吟地看了眼天色。
时候已经不早,楼中也络绎都来了客人。她才听说各青楼中有一件盛世,民间称之为“魁斗”,用以选举青坊之魁。最近日子过得越来越百无聊赖,她便想以此消遣。毕竟一旦成魁就身价百倍,到时不愁赚不够她需要的银子。因为各楼争“魁斗”的名额只有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别说夺魁了,就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这种矜持值得上几文钱,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把自己卖了了事。
“环儿,走了。”扶苏一声巧笑招呼,抬步走出了屋子。
沿着楼梯拾级走下的时候,她可以分明地感到忽然一静,顿时嘴角抿起了几分笑意。身后华服三千,她就如一朵在纸醉金迷间凭空绽放的金莲。一身锦衣反衬出颈间的玉白,纤指轻提了裙摆,微风萦绕。
第一次精心打扮后的出场,也只不过求这样一个惊艳的效果。
扶苏的视线淡淡扫过堂下满目的宾客,始终云淡风轻,然而在落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思绪似乎撇开一瞬。她也没想过今天流庭居然会来,他如今怀里抱着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现在他是她的恩客。
黄鸳的娇躯倚在流庭的身上,纤指拾了一枚葡萄送入他的口中,咬下时霎时溢开一片汁液。暧昧的姿势,娇娘在怀,但他的视线始终只落在自楼上走下的那个女子身上。
以前他说她不是美人,现在才知道,她只不过不屑妆扮自己——不屑在他面前妆扮自己。是她太懒,还是她认为他对她的看法根本是无所谓的?
“公子,你弄疼奴家了。”一声娇哼,流庭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手上加大了些力道。他靠到黄鸳脸畔轻轻一吻,声色似笑非笑的低沉:“方才没注意,抱歉。”
黄鸳感受到他独有的沉邃气息落在耳边,竟然面色一红,又往他身上腻了腻。
诺闻在一旁饮着茶,看了他的神色,又望了望扶苏,微不可闻地轻轻一叹。
这时沈娘出来招呼,竞标开始。
起价是五十两。
扶苏一个人独自站在台中,却是神游在外。其实今晚不论最后是谁买了她,她都无所谓,只是一时有些不悦某个又突然出现的人。
流庭又来凑热闹做什么,还一手抱着新宠黄莺?这算什么?来看看他一手“丢”掉的玩具会被人拿多少买走?还是根本就只是来看她的热闹?
心中不悦着,扶苏硬忍住才没叫自己摆出一副臭脸。一眼瞥去,只见流庭一副似笑非笑的讥笑神色,顿时又是一股无名火。
“我出十万两。”
十万两的价钱,足够买下整个旧迷楼。这是谁家的公子这样大手笔?扶苏一时终于把注意力从流庭身上移开,遥遥看去,只见一个书童模样的人站在那里趾高气扬。
不远处,流庭的脸色却略略一沉。
全场的氛围顿时显得有些古怪。
“十……十万两,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了?”沈娘说话的声音都不禁有些打颤。
全场噤若寒蝉。
“成……成……”
“我出二十万两。”
舌头打结的沈娘还没说出那句“成交”,场中再次风云突变。
扶苏忍不住默默捶胸顿足,这个时候诺闻又来凑个什么热闹?
然而那个如玉公子显然并没有怎么留意她的反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个小书童:“你家公子可还要加价?”
书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掀帘入了雅座,不多会便走出,轻笑道:“三十万两。”
“四十万两。”诺闻饮了杯酒,神色温和。
“五十万两。”
“六十万两。”
……
全场的人皆是作看好戏的状态,唯独扶苏暗暗不爽。这样的价钱是为了买她?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两边各自在斗气呢?她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人家斗气用的工具。看来那个书童家的主子还是诺闻的死对头了?
持续抬价,诺闻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犹豫。他看了流庭一眼,眉心微蹙。今日出门,他并没有带太多的钱。只是,扶苏落了那个人的手里真的好么?偏偏旁边的人神色散漫,仿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这样一口又一口地饮酒,过分频繁了些。
“十万两黄金。”
最后的一句话出口,掷地有声。再也没人敢出半口大气。诡异的氛围持续了许久,沈娘才最后拍板:“那么……今天扶苏姑娘就……包给……这位公子了……”
扶苏深深地吸了口气,扼腕不已。早知道她绝对不会承诺沈娘说,只要允许她挂牌,就把竞标的钱都给充公了。她顿时感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含泪抬头,她无意中对上一道视线,不禁一愣。然而流庭很快就瞥开了眼去,话语淡淡:“还没结束。”
莫非还要抬价?全场的人感到今日发生的一切简直无比考验忍耐程度,然而扶苏看着流庭,却是情绪莫名。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他说了允许她开门迎客,莫非现在又后悔了?她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果真只是一个玩具罢了?
沈娘早已被折腾地头晕眼花,还未开口,扶苏却已经抿唇一笑:“沈娘,刚才既然已经宣布了成交,就不应该再变动了,不然要是叫人认为我们旧迷楼言而无信,那就不好了。流庭公子的话,还请下次赶巧。”
敢忤逆流庭的或许全场也只有她一个,顿时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然而流庭只是冷冷地又喝了一口酒,嘴角一扬:“既然这样,那还请扶苏姑娘保重了。”他话中有话,视线落一眼书童所在的雅间,转身抱起黄莺,在众人的视线中转身就走。
“流庭公子,今日在下得罪了。”清隽的声音,有着男子独特的沧桑,但似乎有些纤弱。
雅间的帘子一掀,里面的人终于入了众人的视线。男子一头青丝束带,身着轻薄柔软的绸衣,面上有淡淡的倦意,苍白的病态间却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他坐在轮椅上,脚上盖了一条厚软的白毯。
“白言,一万金买一个女人,今晚可要好好享用。”流庭回头扫了他一眼,说完便淡淡离开了。
扶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同这个白言有仇的人并不是诺闻,而是流庭?他当然知道这个白姓公子的身份,玉行梦瓷阁的东家,富可敌国,有着一双天下第一的巧手,只可惜生有残障,腿不可动又体弱多病,听闻很少踏出家门。
扶苏也不知道白言为何突然对她有了兴趣,只是默默扫了一眼他的腿。就算是再迟钝,也不会认为这样的人买了她,会是有意跟她云雨的。
叫了环儿去沏茶,扶苏将白言领入自己房中。那个书童始终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好似生怕自己家少爷会哪里磕去碰去一样。而后头推着轮椅的那人,却是叫扶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何,总感到有些眼熟……
环儿送上茶水后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