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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读出伟大作品

答《华商报》总说中国今天的文学是苍白无力的,不够震撼人心。那么,在你看来,中国文学为什么缺乏力量?如果一年中国出了一千个作品,你是不是要求这一千个作品全部“震撼人心”?如果其中哪怕只有十个五个作品震撼人心了,你又怎么能说中国的文学“苍白无力”?现在谈文学动不动就是全称判断,听上去很铿锵,实际上很空洞,他在批评文学的时候心里没有什么作品,没有具体对象,只是要发泄他的情绪。当然,我也期待着更有力量的作品,这需要我们更深入地认识世道人心。传统文学的读者在锐减,尤其是青年。传统文学真的和青年读者之间有那么大的距离吗?我们又该怎么缩短这个距离呢?这不仅是“传统文学”的问题,也是媒体的问题,网络等新媒体对传统阅读方式构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是我想,不管是什么媒体,人类面临的问题是:除了消费和娱乐,我们是不是要面对生活和生命中严肃和严重的问题?是不是不该拒绝和取消那些对自我和世界深入复杂的想象和思考?是不是还对诸如“真实”、“精神”之类的价值抱有信念?如果你回答是,那么,文学就会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方式。文学期刊的严峻情势依然存在。最近,作为陕西老牌的纯文学期刊《延河》选择了改版。版式变了,风格变了,但纯文学的符号没变。你觉得,这种改变能延续《延河》的生命力多久?是不是它一定要改掉所谓“纯文学”的符号才算成功呢?改成时尚杂志?改成娱乐杂志?陕西这样一个文化大省,如果不剩下一本文学杂志,那么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我们已经有了那么多既时尚、娱乐又消费的杂志,那么,剩下的这一两本文学杂志,我们为什么不祝福它,希望它活下去呢?一个没有文学杂志的世界是更好一点,还是更乏味了一点呢?一边是纯文学期刊办不下去,一边是韩寒的《独唱团》脱销。二者强烈的对比,给许多老期刊人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你呢,如何看待这种强烈的反差?《独唱团》脱销是事实,但文学期刊办不下去这个判断我不赞成,《独唱团》不就是文学期刊吗?我认真看了《独唱团》,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我根本没有“酸溜溜”,相反,我倒是有点“喜洋洋”,因为它表明,一本有严肃的文学志向而又努力指向人心,同时也有精明的商业手段的刊物是会受到欢迎的。作为一个文学评论家,你并不是靠骂人出名的。有人说,这在近年中国的评论界,绝对是一个异数,你觉得呢?我没算过,不知道这是否是“异数”。假设一个人天天在那么多书里找坏书,然后气愤地告诉大家,他找到了!你不觉得这有点变态啊?在许多人看来,批评必须是公正的,写批评最招人喜欢的办法是斩钉截铁、非黑即白。但你却说,批评无须公正。我们该怎么理解你的话?批评家不是法官。我倒希望我是个法官,我说哪本书好大家都去买,我说谁不好大家都不读。但你相信世上有这样的批评家吗?批评家也不过是更勤奋、更有专业素养的读者,他也有他个人的趣味和局限,他只能提供一种个人意见。在这个过程中,他要忠诚于自己的所知所见,哪怕是片面的。如果这里有一个批评家,他斩钉截铁、黑白分明,而且他宣布自己是公正的,你希望自己碰见这样的批评家吗?

在汉语的一般用法里,“批评”这个词有一种居高临下、负面、责难甚至判决的意味,被批评大概很不爽,看人家这样被批评可能很爽,但这并非“批评家”这个角色的本意。文学批评的本意有二:“批”是批点,如金圣叹批《水浒传》,不是骂《水浒传》,而是批点、阐释;而“评”呢,那是评说、品评,当然包含着判断。总之,批评家不是专门“批评”人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天天批评人;批评家是告诉我们这里有个好东西,它好在哪里,如果你也觉得好,那么批评的目的就达成了。当然,批评家也会告诉你,你认为好的他认为不好,那么他还得说服你才行。一个好的文学批评家,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职业操守?对于中国的文学批评界,外界颇有微词,认为太温和了。你觉得呢?太温和吗?你刚才不是说骂人的很多吗?批评家的职业操守,每个人可能有自己的理解,但我想这肯定不应该包括暴力——语言的暴力,批评家既不是镇关西也不是鲁提辖,他唯一的权力和能力就是他讲道理,而讲道理是用不着暴力的。如果他不打算讲道理,而我们又偏偏就喜欢这种不讲道理的批评家,那是我们文化的悲哀。中国每年能创作上千部小说,但可以说大部分都是“垃圾”。时间是检验文学作品是否成功的一大因素,唐朝给我们留下唐诗,宋朝留下宋词,明清留下小说,我们这个时代“垃圾”这么多,几百年之后,我们能给我们的后代留下什么?我完全反对“垃圾”说。你不能说只让好作家、大作家写,不让一般的作家、小作家写,那样就不会有好作家、大作家了,因为大作家也是从小作家成长起来的,好作家也可能曾经是一般的作家。既然“时间是检验作品是否成功的一大因素”,那么我们有什么权力替几百年后的后代去下判断呢?

我们总是很着急,焦虑我们的文学为什么没有伟大作品,为什么伟大作家还不那么多。但是我们别忘了一个常识:伟大作品和伟大作家从来就是少数,就是珍稀的,你不能要求一个时代一千个作家全是曹雪芹。所以,依我看,宣布某个年代的大多数作品都是不好的、将被遗忘归零的,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本事,这只是说出了一个常识,你可以算一算明清小说在当时一共生产了多少部,然后再算一算留到现在成为经典的有几部。我们感谢这几部伟大的经典,我们也得庆幸,那个时代的批评家没把他们时代的文学全扫进垃圾堆。

然后还有一个比较专业的“常识”,那就是,伟大的作品不仅是被“写”出来的,也是被“读”出来的。从屈原到曹雪芹到鲁迅,一代一代的读者、批评家怀着珍惜和热爱,去读、去阐释,他们才会被记住,他们的作品才会成为伟大的经典。如果这一代一代的人全不打算读,全是以骂人为能事,以丢弃为能事,那么,即使伟大的作家曾经出现过,他也会被忘记。在这个意义上,一个文明中出现伟大的作家,那是因为它有伟大的读者和伟大的批评家,他们渴望找到自己文明中的好东西,肯定它,传承它;一个文明中,人人都在否定,都在搞“拆迁”,可能很爽,但大概不会给后人留下什么。

我们热爱我们的母语、热爱我们的文学,有时也许会因为觉得好东西不够多,而变得脾气暴躁,但是,这解决不了问题。伟大的作品从来不是被“骂”出来的,它是被耐心、珍重和勇敢地发现的。陶渊明直到宋代几百年间人们也不认为是伟大的诗人,但是苏东坡重新发现他,把他的好处讲给我们,我认为苏东坡在这个问题上的贡献比他骂多少人重要得多。你被文学圈关注,是从你的评论开始的。你从二十岁开始做编辑,晃荡到三十岁才想起写文章。很多人都很好奇,三十岁之前你都干吗去了。明明有一肚子才华,却熬到而立之年才让大家熟知。哈,三十岁之前除了写文章还可以干很多事啊。“登长城,吃烤鸭,见敬泽”,这是文坛很久以来盛传的段子,说的是你在一拨儿又一拨儿年轻作家成长中的作用。我觉得这个段子可以理解成《鹿鼎记》中的一句话:平生不见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你同意吗?没那么夸张。我也没有天天忙着见人。一拨儿又一拨儿年轻作家成长起来,那是他们的本事,不是我的“作用”。我曾经说过,有的人可能在想象中希望自己周围尸横遍野,然后看看手里那把剑,赞一声:“好剑!”我没有这样的爱好,我喜欢看到有才华的人都能广为人知。我是坐在城门口,看人来人往,男女明亮,便心中欢喜。在新书《小春秋》的腰封上,你被封为新生代文学“教父”。“教父”一向都不好当呀!你觉得呢?那是“妖风”(腰封),我都不知道他们那么写了,搞得我送人书时都得把腰封拆掉。正如你说,“教父”不好当,所以我除了给几个朋友的孩子当了干爹、教父,没当过别的教父。经常在你的文章里看到“众声嘈杂”这个词。作为“国刊”主编和一名著名的文学批评家,你是如何在众声嘈杂中作出辨别和选择,并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呢?我努力听嘈杂的声音,我也努力让自己回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小春秋》里的诸多文字,其实在“国学热”当红时,你已经写作出来。为什么当时不乘那股热潮,把书一出了事,反而到现在已经“降温”了,才出这本《小春秋》?有人说,不赶潮流,才是李敬泽的吸引人的个性,是这样吗?我没对自己说过不赶潮流。我只是懒,不那么上进。比如现在是夜里十二点,我还得强打精神回答你的问题,想到此,我就觉得这书不出就好了,睡觉更重要。

而且我真的认为,我的书大概是不适合几万、几十万人读,我就没做过那个梦。倒不是“曲高和寡”,而是人少了清静亲切。我的博客放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大概也不过几百,我觉得很好,都是气味相投的人;偶尔一天一下子进来几万人,我就知道麻烦来了,我得忍受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所以,这书,我觉得早出晚出也没什么要紧,反正喜欢它的人自会喜欢,对不喜欢它的人,又何必趁着潮流忽悠着人家去买一本呢。对于国学,《百家讲坛》大多是戏说式的,趣味有余,文学性不足。《小春秋》却二者兼而有之。在你看来,我们怎么读“国学”才是合适的?怎么读“国学”才合适,我也不知道。但我们现在从“国学”、“经典”中所学到的,大概常常是权谋诡道,偶尔看《百家讲坛》,觉得它主要是教我们如何混得好,教我们成功学。但历史和经典告诉我们的恐怕要远为复杂深远。就《小春秋》来说,我觉得我们可能总是注视着历史中的“动”,不太注意历史中的“静”,白天兵荒马乱、飞沙走石,但黑夜里的事、宁静中的事可能更有意思吧。有读者评价《小春秋》虽然形式上也轻快照人,然而却大自在中有大庄严,小得意里存小须弥。你觉得,读《小春秋》,是否需要一个安静的午后,煮一杯清茶,一个人静静品读呢?也不一定煮清茶吧,躺床上看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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