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生笑了笑，没说什么，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放下：“你到这有多久了？”
“不久，一个多月而已。”她不再看他，低着头，柔顺地答道。
“在这可好？”
“有吃有住有钱拿，自然是不差。”话语之间，倒是真心的满足。
“哦。”丛生点了点头，不再问她什么。
丛万涛挥了挥手，让南宫离下去了。
“你府上的丫头，倒是特别。”丛生说了句。
“这个——让弟弟你见笑了。”丛万涛的表情有些扭曲。
“这样吧，我今年就在这边过年了。”一句话，丛氏布行的所有人都展露了笑颜，但他的下一句却让一些人的脸色瞬间变了，“这段时间，就让离儿服侍我吧。”
因为丛生的钦点，南宫离毫无疑问地成了他的贴身丫头，不止白天要在他的身边候着，连晚上也不例外。此刻，屋内的火炉烧得旺，乔灵在添柴火，南宫离为正在看书的丛生捶着背。
突然，丛生放下了手上的书，把她拉到了他的面前，仰头看着她，问道：“你几岁了？”
南宫离偏过头，把玩着自己的发辫，一笑：“丛庄主问这个做什么？是要为我安排亲事吗？”她倒是说得大胆。
“怎么？问你年岁就是要为你安排亲事？”他觉得有趣。
南宫离笑叹一声：“离儿已经不小了，过年就18了，18岁当娘的可不在少数。离儿想着要嫁人，也无可厚非，是不是？”
“怎么会来这里做丫头？这里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女子能生存的地方。”
“不然又能如何呢？离儿打小随叔叔婶婶过，过了这么些年，叔叔婶婶嫌我长大了，不再听他们的话了，就把我扫地出门。我一人无依无靠的，只能卖身到此当了丫鬟。”南宫离轻描淡写地带过，微微一笑。
丛生凝视着她，发现她是爱笑的，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你恨你的叔叔婶婶吗？”他忍不住问。
“恨他们？为什么要恨他们？恨一个人，是很累的，而我，很懒呢。”一声轻叹，带着些可有可无的情绪。
“在这里，可有人欺负你？”或许是初见面的那一笑诱惑了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关心她，爱护她。她，真的是美丽的，让他动心了。
“离儿还是幸运的，刚来丛氏布行就遇上了三少爷，三少爷疼离儿，不舍离儿受一点委屈。”
“这倒是，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倒是认真的。”丛家要论还有些人性的，除了那个丛帛就再没第二人了，从他的眼神里，他看出了他对南宫离的爱慕之情，“那，你为何不随了他？那样，你这一生也就有保障了。”
南宫离淡淡瞟他一眼，哼笑了一声：“丛庄主，你是在戏弄离儿吗？您的目的，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凭你的能力，让丛氏布行垮掉，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离儿若真跟了三少爷，恐怕这一生也就到头了。”
“你——倒是聪明。”
“离儿不是聪明，只是头脑清醒，看得清楚罢了。而且，就算你不弄垮丛氏布行，离儿的命运也是一样的悲惨，跟了三少爷，只会成为丛家那些男人共有的玩物，下场——凄凉着呢。”
虽然她笑着，但是丛生能感觉到她心中的不甘，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丛庄主，你也是要欺负离儿吗？”她看了他不规矩的手一眼，柔柔地笑着，没有将手缩回。
“如果我的回答是‘是’，你会如何？”
“那，丛庄主您可真是让我失望了，我以为虽然你也姓丛，虽然你的体内也流着这丛家的血，但，你同这些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为什么我会不一样？”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眼，幽幽然低头，看向了他的手：“因为，你的眼神很干净、很透彻，不像他们的，充满了欲望；因为，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你的身上没有沾染那种污秽之气；因为，你是丛月山庄的庄主，而丛月山庄在商场、在江湖上都是负有盛名的。我信你的正直，也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丛生意外她的清醒，她看什么事情都能看得很准，让他也不由地佩服起她来。这样美丽的女子，有着这样的头脑，是不容易的事情。美丽的女子，一向娇纵，而她不。她自信，也聪颖。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是故意的？”
“离儿哪有那么多的心计？只是一向仗着三少爷的关心懒惰惯了，虽是丫鬟，却没有尽职，自我反省了一番，决定做些什么，于是就给丛庄主你端了茶水。怎么，难道丛庄主以为我是故意布局让您注意到我，存心要勾引你吗？”她的眼睛又娇又俏，诉说着一种诱人的情意。
丛生为她的话笑出了声：“勾引？若说勾引的话，你确实成功地勾引到我了。离儿，你可知你这副模样，只要是男人都会为你心动的。”
南宫离听了他的话，没有半分喜色，却是掩面哀叹：“若是这样的话，我岂不变成那种招蜂引蝶的轻浮女子了？亏我还自认清白，原来在世人眼中，我早已不堪了。”
“世人的眼光不一定正确，不是吗？”
“即使不正确，那漫天的口水也足以淹死我了啊。”看她惶恐的神情，典型的杞人忧天。
丛生却知她只是在作势而已，这样的女子，根本不知“惧怕”为何意。
放她手自由，他继续问她：“丛万涛对你，是否也不怀好意？”
“你说老爷吗？”缩回自己的手，南宫离轻轻揉了下，笑意深了，“那倒是一个可爱的老人呢。”
“可爱？”听到她对丛万涛的形容，丛生几乎失笑，“你觉得他可爱？”
“不是吗？他都一把年纪了，可是你看，他刚刚还娶了第九房小妾，而且，他的小妾都可以做他的孙女儿了。这样的老人家，不是很有趣吗？”
“你的见解倒是独特啊。”丛生敛去了笑容，为丛万涛的作为感到心寒。
一边乔灵听着南宫离的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姐姐，那不叫可爱，那叫可恶、无耻、下流！”
“啊，是呢！”南宫离恍然大悟的样子，急急地改了口，“是可恶、无耻、下流，我用错词语了。”
丛生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总觉得她远不如她所表现得那么简单。她，真的只是丛氏布行的一个丫鬟吗？
“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也是对我不怀好意吗？”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称他为“丛庄主”，也不再自称“离儿”，她随意得仿佛这个房间根本就是她的地盘，她不是丫鬟，他当然更不是主子。
“我倒是想对你不怀好意，但你把话说在前头了，我和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她揉了揉站得发酸的腿，看向他：“我站得好累，可不可以坐下说话？”她可从来没有服侍人的经验，今天可是第一次，便宜了他，也累到她了。
“随便坐吧。”丛生倒也大方。
“帮你按摩了半天，我都没有喝过一口水，我倒一杯水喝不过分吧？就当是帮你按摩的酬劳怎么样？”
“当然可以。”丛生笑得斯文。
但乔灵可就听得不乐意了：“我说这位姐姐，有你这样当丫鬟的吗？你是不是欺我家爷好说话？”
“怎么，看不惯了吗？”南宫离可不管他说了什么，独自一人斟着茶，满意地喝着，“你是羡慕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你也坐下，我倒茶给你喝。”
“去去去，羡慕什么？我才不像你那么不懂事！”乔灵瞪她一眼，看向自家主子，“爷，你也太仁慈了，像她这样的丫鬟，该赶出去！”比他这贴身小厮还贴身，他真是看不过去！
“乔灵，不要计较。”丛生轻声地对他说道。
“这——好了啦！”乔灵闷闷地再瞪南宫离一眼，不说话了。
见他歇口，南宫离也懒得与他计较，目光放在丛生的身上，问他：“你选我做你的贴身丫鬟，想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那倒没有必要，我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你并不安全，而我，有想保护你的意思。”他没有瞒她，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忍不住想保护她，她是那么干净，在这污秽的地方，她想保护好自己，恐怕困难。
“你——哪里管得了这许多？这里，有太多需要保护的人，你保护得过来吗？”她轻叹，并不会感动于他要保护她的心意。
“离儿，我不是善男信女，没有大爱，不会为所有的人着想，我只保护我看得上眼的。”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我是那个让你看得上眼的人？”南宫离瞅着他，唇畔带笑，迷人心魂，“当然，不可否认一点，在你的身边，我是绝对安全的。”
“你是在笑我的自私？”他看出她笑容下的不屑。
“没有。”她很坚定地否认了，“你没有错，这里——没有任何人是你的责任。”
“是吗，你真是这么想？可是，我却不敢相信你了。”丛生起身，走到她面前，掬起了她的一缕发，轻吻了下，“我觉得，你不像一个人，这样的韵味、这样的坦然，像极了——妖物。你——是吗？”
南宫离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个劲地笑着。
然，乔灵却被吓到了，什么时候，他的爷变得这么轻浮了，这样地吻一个女人的头发，爷——是要对人家负责了吗？
那么，南宫离究竟是不是妖物呢？
不，她当然不是，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只是，她确实长得像妖罢了，那么地妖媚，偏又那么地清纯，结合着一妖一纯的特质，她——便像极了妖物。
这一点，丛生当然也是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