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追赶远方而未果的左梦玲,已经回到了家乡,此时就跪在母亲的坟前,伏地痛哭。她在跟她母亲说话,跟她母亲交流,她要把她一肚子的苦水,要把她的愤懑,把她的担忧,把她的希冀都向母亲叙说。此时,她怀揣着母亲留给她的遗书,她不愿想起,遗书上说的话,但又不能不记住,又忘不了母亲给她交代的话。
玲儿:
妈妈走了。
妈妈走得并不痛苦,因为妈妈生了你,妈妈因为有你而骄傲。
妈妈并不后悔嫁给了你爸,我和你爸是相爱的,这十年,我一直重病缠身,你爸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正常需要的人,你爸再找你丁阿姨,妈妈是知道的,也是同意的。玲儿,我的孩子,千万不要记恨你爸爸,我们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爸是爱你的,甚至比我更爱你,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把你捧在手上怕掉了。你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我对你要求严,只要他一回家,就把你视为心中的宝贝,他从舍不得批评你,你爸对你很好。相信妈妈,你爸爸没有错,我走了,你爸爸是你唯一的亲人。
玲儿,我最担心的是你的感情归宿,义龙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你儿时的伙伴,你与他的感情,开始我是赞成的,虽然上大学以后,你们各奔东西,但义龙变成现在这样,我很是不相信,我想这里面是一定有原因的,但你不赞成同他交往,更不愿意与他结婚,我也支持你,之前我与你爸爸也交流过,他说他不会勉强你,也痛恨义龙的为人。但你爸是义龙父亲重用的干部,义龙父亲会给你爸多大的压力,我不清楚,我想,你应该相信你爸爸。
爱是不勉强的,更不能强制。我希望我女儿找到一个坦荡正直,善良勇敢的男子汉,我女儿这么善良,又这么漂亮,妈妈相信一定能找到你心中的白马王子。
记住:与你爸爸和好。
记住:要活得正直正义。
记住:要勇于面对生活中的苦难。
妈妈相信你,我的乖女儿。
孩子,你一定要幸福
…………
妈妈绝笔
想起妈妈的叮嘱,梦玲刚平息的心情又波涛涌起,眼泪又断线似的洒落下来。眼前的左梦玲,一个刚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如何去面对这么多沉重的人生课题:如何去面对母亲尸骨未寒,可能要与新欢结合自称是爱自己的父亲,如何去面对儿时玩耍的伙伴,自幼父母约定的结婚对象,现在变成“五毒俱全”的义龙;如何去面对,如果不嫁给义龙,教育局局长、副局长要调整我的工作,让自己去偏远山区的威胁。更重要的,自己在北京香山短短的一天的经历就找到了人生的挚爱,找到了爱情的归宿。可自己的爱人,那位名叫“袁方”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身居何方,人在哪里,哪里去找到他,他对自己又怎么看待,他看似对自己有意,但又很模糊。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中国这么大,人这么多,到哪里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袁方啊袁方,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而是在遥远的远方啊……
梦玲碰到了这么多人生难题,从而对“袁方”的思恋变得如此强烈,因为她冥冥之中相信,她一定能找到远方,远方也一定再找她,她给远方留下的纸片,留下的誓言,远方一定能看到,只要能看到,远方就一定会来找她,也一定能找到她。在梦玲的思想逻辑里,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她父亲不认她这个女儿,如果她父亲在自己婚姻这个问题上受********的挤压,强迫自己与书记的魔鬼儿子成婚,如果书记的儿子义龙再来纠缠并强行让自己就范,如果市教育局领导们也来打压自己,那么,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去天国追随她的母亲,死,也许是摆脱忧伤,逃离纠缠,躲避悲苦最好的方法。然而自从认识了“袁方”以后,她的想法彻底改变,无论再大的困苦,再大的悲伤,再难的遭遇,她也要咬牙挺过去,因为她有了“袁方”,有了心上人,有了再活下去的企盼,有了人生的目标,因为只要找到了“袁方”,梦玲相信,什么都会过去,幸福就会来临。
“袁方,你在哪里呀……”
梦玲从墓地回来,在家门口与等待她回来的父亲相遇。
“玲儿!”
“爸———”在极度悲痛中还没清醒过来的梦玲,不由怒从心生,她不让父亲进家门。
“玲儿,如果不让我回家也可以,但有几句话我要跟你说。”
“不听!”
“玲儿,相信爸爸。”
“不听!”
“玲儿。”
“不听———”左梦玲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
“孩子!”左梦玲的父亲左贵山,威严地喊了一声,“你是爸妈的好孩子,你爸爸妈妈都是讲道理的人。我相信,我们的玲儿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在左梦玲的人生记忆中,除了父亲的溺爱之外,对自己最厉害的就是这样威严味十足的说话,而这时候说话,梦玲是不能不听的,也是不敢不听的。此时的左梦玲,瞪大眼睛,有点害怕地看着父亲。
左贵山把左梦玲拉过来,抱在怀里:“孩子,你受苦了,爸爸……爸爸对不起了。”说到此,左贵山老泪纵横。梦玲从父亲的怀里挣脱,看见了满脸泪痕的父亲,不由得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在女儿的心中,父亲是顶山立地的男子汉,在女儿的记忆中,过去生活经过许多风风雨雨,但父亲没软过,更没哭过,梦玲也不由热泪夺眶而出,她又扑向爸爸:“爸爸———”
左贵山轻轻拍着自己的女儿,像小时候哄女儿睡觉一样。“玲儿,请相信爸爸,无论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爸爸都是爱你的,爸爸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爸爸也会犯错误,但不管再大的变化,爸爸妈妈爱你是永远不变的。玲儿,我和你妈妈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你,你给我带来了多少欢乐和幸福啊,我和你妈妈经常说,感谢上苍,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孩子,我还要告诉你,按照病情,你妈妈早在三年前就不行了,是你和我一道,帮你妈妈又坚持了四年。玲儿,你回想一下,我们一家三口,这几年,不管你母亲身体再怎么不好,但我们一家生活是多么幸福啊!”
左贵山的话把梦玲带回了昔日的岁月。父亲说得不错,母亲还活着的日子,梦玲一家过得充满温馨和甜蜜,父亲再忙再累,每天都要赶回家,都给妈妈擦擦身子洗洗脚,都要看着女儿吃饱饭。即使在自己上大学的日子里,听邻居说,听亲戚们说,包括自己回家的时候,看见父亲始终一如既往,关心母亲,体贴母亲,照顾母亲。
“玲儿,爸爸与你丁阿姨的关系,在你母亲健在的日子里,我们是清清白白的,正大光明的同事关系,我不会背叛你妈妈去和别人好。你妈去世了,你丁阿姨有这个想法,按说是正常的,这一点你妈妈生前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人家等你爸爸等了十年了。这段时间,你丁阿姨催着结婚,我对她只说一句,如果我女儿玲儿不接受你,我决不结婚,更况且,你母亲才过世几天啊,爸爸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左梦玲心里清楚,父亲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年轻时就是许多年轻姑娘追慕的对象父亲年富力强,仕途正旺,市财政局长,是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许多人包括许多女性出于各自的目的都盯着父亲。母亲过世后,父亲正值中年,地位显重,年富力强,如果说没有女人看中,那才不正常呢。据母亲说,这位丁阿姨十年前进财政局时就爱上了父亲,父亲把她的情况早就告诉了母亲。母亲生前说过,遗书也交代过,她乐意看父亲与丁阿姨结合。可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如果执意马上与丁阿姨结婚,那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玲儿,爸爸告诉你,爸爸已经辞职了。”
“什么?”
“玲儿,爸爸辞职,这也可能是爸爸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爸爸,是不是……”
“玲儿,放心,世界上路有很多条,不是只有仕途一条道。”
左梦玲好像什么都明白了:“爸爸,肯定是那个大魔头使的坏。”
“玲儿,义龙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想弄清楚。我记得,你上大学之前,你们来往都很正常,义龙看着也是个不错的青年。但这四五年之中,义龙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大魔头,五毒俱全,无恶不作,我和你妈妈生前说过几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孩子,咱们管不了他那么多事,咱只要管好咱们自己的事,我只要你安全、幸福。”
“爸爸,那将来您怎么办?”
“我在省城已找了一份工作,省财政厅创办的一个投资开发公司,省厅领导还是欣赏我的,让我去主持这个公司。”
“那好,爸爸总算有个去处,那丁……”
“孩子,你放心,我先去,把那里的工作安排好,把住的地方找好,然后把你和你丁阿姨一块接去。”
“我不去。”
“我怕义龙会缠着你。”
“我不怕。”
“你不怕?”左贵山认真地审视着女儿。
“不怕,爸爸,我现在什么都不怕,爸爸,你要生活好,相信女儿,女儿还年轻,我要留在这里,我要陪陪妈妈。”
“玲儿,据我了解,教育局张局长是市委黄书记的亲信,人品不怎么样,我担心他会刁难你。”
“已经暗示过几次了,但我不怕。”
“玲儿,我尽快在省里给你联系工作单位,你是复旦的高才生,现在各单位都要大学生,肯定能帮你找到工作,我希望玲儿和爸爸在一起。”
“爸,玲儿还年轻,玲儿不怕困难,最坏处是把我下放基层学校教书。爸,你知道,我喜欢孩子,我喜欢教书当老师。”
“玲儿,但爸爸不放心啦。”
“爸爸,你正年富力强,正是干工作的好时候,女儿肯定会回到你身边,但那是等你老了,退休后,等你干不动了,女儿好好侍候你。”
“玲儿,爸不担心你的工作,爸担心的是你的感情,你的终身大事,义龙那孩子会不会侵犯你,听说,义龙坏得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