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峰把墨镜掀到游泳帽上,双手漫不经心地撩着水,一步步走向沙滩。石助理像只跟屁虫,紧随高一峰身后。二人来到一个撑起的阳伞下,高一峰旁若无人地自顾坐到玫瑰色塑料椅子上,石助理颇有自知其明地半躺在沙滩上,漫不经心地撩几把沙子盖住腿。
高一峰抓起塑料圆桌上的纯净水,先含水漱了嘴,然后“咕嘟”饮一大口,慢慢地咽着,同时远眺着海水中游泳的人们,突然询问石助理:“手底下还有得劲的人吗?”
“干啥事?”石助理反问。
高一峰轻叹一声,没好气地嘟囔道:“唉!心病不除,寝食不安呐!不是我埋怨你,上次活儿要是干利亮了,哪能再操这份心。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砸我们的饭碗,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杀条血路,死中求生呢。”
石助理精神一振,怪怪地一笑道:“高总,巧啦!有件事儿我正想给您汇报呢。马彪这小子又回颍川了。前天,咱到‘海宇商贸中心’找孔经理谈完业务出来,我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小子,才让您先走的。我担心这小子打咱们的鬼主意,便主动接近他,探探虚实。看样子他也不是专门盯咱的梢的。不过,对那件事仍耿耿于怀,提出再要五千封口费,就一笔勾销,一清百了。”
高一峰阴沉着脸问:“你怎么答应他的?”
石助理咧嘴一笑,极尽巴结之能事地回答:“未经您的允许,我有啥权力答应他!当时我就对那小子说,得给老板汇报后再定,让他候信。”
“嗯,这回算你聪明。”高一峰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笑容,赞许地点点头。
石助理进而献策道:“既然这样,我看倒不如再利用这小子一次。如果再找人,保密系数至少又降低百分之五十。”
高一峰思索片刻,递给石助理一瓶饮料,心中虽然有些不大愿意,但自己已经在潘登高面前打了保票,夸了海口,一时又无计可施,只得勉强答应道:“这事弄的,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啦!”
石助理问:“出啥价?”
高一峰阴鸷的目光扫视石助理一眼,这次显得颇为慷慨地许诺道:“干大事不惜花小钱,你先听听那小子的口气,不过……”高一峰沉吟着咬牙狠狠地要求:“不过,这次一定要干活儿出正品,不可造次。”
马明新被押到海东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以后,吕胜立即组织民警对其连夜进行突审。雷鸣兵不厌诈,含而不露地掂起面前的一叠卷宗,轻轻往桌子上一撂,声色俱厉地先发制人道:“马明新,你原来的交代我都看了,团伙作案、盗窃、销赃,且数额巨大,够你喝一壶的了。”她扫视马明新一眼,变换语气,委婉地接着说:“不过,这次我们可以再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配合得好,你可以马上回去做你的生意。否则……”雷鸣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直刺着马明新,威严地警告道:“看守所的滋味你是知道的,这次我们还得留客!”
“别,别介,公安大姐。不不,公安大姨!上次把我闷进去,我已经饱尝了监狱的滋味,简直是人间地狱,至今想起来我还心惊肉跳呢。这次我一定老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好好给政府配合还不行吗!”
经过政策教育,马明新表示愿意立功赎罪,配合警方抓获老狈、老豹、老狼。
次日傍晚时分,马明新驾着自己的白色面包车,徐徐地停到一酒吧门前。下车后走进酒吧,来到大厅一隅,在一张小圆桌旁落座,要两杯扎啤,饮了一口,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工夫不大,一个妖里妖气,走起路来浑身上下花枝乱颤,恰同一百个螺丝钉没上紧似的女人,嘴里叼一支烟卷,搔首弄姿地朝马明新走来。离老远便油腔滑调,外带鼻孔里灌醋,酸溜溜地吆喝道:“哟,这不是老鹰哥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哦,芸芸!”马明新忙打个让芸芸坐下的手势,待芸芸落座后,又殷勤地端到芸芸面前一扎啤酒。芸芸也不客气,端起便与马明新碰杯。
马明新讨好地问:“芸芸,在这儿干还可以吧?”芸芸垂眉抽口烟,以玩世不恭的语气道:“干我们这行的,说白了,也就是消磨生命吧,可以不可以无啥区别。”她颇有心计地瞟了马明新一眼,不无揶揄地反问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鹰哥该不是专门儿到这里怜香惜玉的吧!”
马明新脸色一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哥手底下有笔生意,想找老狈哥一起干,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妹子你的好处。”说话间,马明新掏出钱夹,抽出两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塞到芸芸手中。
正是有钱道真语,无钱语不真。芸芸见钱眼开,环视左右,见隔墙无耳,方小心翼翼地千叮万咛马明新道:“老鹰哥,妹给你说了,你可一定得保密啊!”马明新轻舒口气,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允道:“放心好啦,我和老狈哥是在一个战车上绑着呢。上次公安把我闷进去,像熬鹰一样熬我,为了老狈哥,我硬是坚不吐实,一个字没说。他们没有证据,不是还得把我放出来。嘿嘿。”马明新自鸣得意地自吹自擂。
芸芸见马明新态度坚决,这才压低声音告诉马明新说:“不瞒你说,老狈昨天还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现在在海平县他表弟杜天兵那儿。”
马明新故作好打听事地问:“杜天兵在海平干啥?”
芸芸皱眉沉默一会儿答:“原先似乎听老狈讲过,好像是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说完,她自己也没把握地摇摇头:“问这干啥,干鱼行不问鳖市,我也弄不太准。老鹰哥,生意做成,可别忘了我啊!”
马明新微微一笑,大大咧咧地满口答应道:“当然,那是当然!哥啥时候做过对不起小妹的事。”说着举杯劝芸芸道:“妹,咱哥妹俩今儿个喷的得法,来,再干一杯,咱今儿个喝它个一醉方休!”
艳阳高照,蝉鸣鸟啼。马彪、刘道光、李海深龟缩在租赁小院的陋室内,一个个圆睁着充满贪婪和杀气的眼睛,在密谋干一桩“大买卖”的计划。
马彪对刘道光、李海深附耳讲了自己的打算后。刘道光一时惊愕得合不拢嘴,愣怔半天才迷过神来,一拍大腿叫道:“高!绝啦!彪哥说的办法绝对管用。”
马彪立马嚇唬下脸,话锋一转,阴冷地说:“管用不管用先搁一边儿,咱哥仨是同打老虎,同吃肉。事情干成了,可以弄几十、几百万,后半生情挽着胡子喝蜜了。可是,也别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如果犯到公安手中,脑袋十有八九就保不住了,这就叫浓缩生命。今天咱丑话先说到前面,到时候谁他妈乱啃乱咬,就杀了他全家!”李海深听后不由自主地缩颈打了个寒战。
两辆警车,悄然无声地驶进了海平县公安局院内。吕胜、雷鸣、吴国发、冷一飞等七八位民警陆续跳下车。海平县公安局武局长早已在办公楼前恭候,见到吕胜一行,热情地表示:“吕局、雷支队,欢迎欢迎!”
搭眼一看,吕胜与武局长就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他家常地拍拍武局长的肩头,开门见山地提议道:“为了争取时间,咱长话短说。据可靠情报,重大盗窃团伙首犯王彬,现藏匿在海平县其表弟杜天兵处。据说杜天兵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此人至少也应该知道王彬的落脚地点。”
武局长见吕胜抓得很紧,不敢怠慢,当即表示:“我马上通知各派出所,立即着手排查辖区内的汽车修理厂点,先重点寻找杜天兵,一旦发现,立即将其秘密控制,然后再顺藤摸瓜,牵出你们要找的王、对啦,王彬。”
“行!”吕胜满意地点头同意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呀!”他稍加思忖,要求道:“你给我们几个找辆地方牌照的面包车吧,我们到街上随便转转,找不到杜天兵,熟悉一下环境也好吗!你这边如有情况,马上跟我联系。”
武局长想想道:“恭敬不如从命。那行,就按吕局说的办。”
警令如山。海平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及各派出所民警紧急行动,以审验暂住证的名目,分组深入到辖区各汽车修理厂点,查找杜天兵。
在一家临街的汽车修理店,一民警手持一份暂住证,再三端量着面前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问:“你就叫杜天兵啊?”
“对!”
“你的暂住证填写缺项,跟我们到所里重新填表补办。”
“天地良心,这可绝对不假呀!”杜天兵不明就里地嚷叫着摆理,不愿到派出所。
“我说是假的了吗?疑神疑鬼的。不是给你说得清清楚楚的吗,是缺项。”民警颇有心计,连哄带劝,把杜天兵拉上车,直接拉进海平县公安局。
正在大街上寻找目标的吕胜,接到武局长“杜天兵找到啦”的电话后,高兴地说:“好,我们这就回局里!”
在海平县公安局值班室,吕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做杜天兵的说服工作:“杜天兵,你应当清楚,你们县的人在海平打工的足有成千上万,这么多人,我们为啥专门找你。我明确告诉你,王彬是盗窃团伙首犯,知情不报,就是包庇,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我们希望你摒弃哥们义气,大义灭亲,协助政府把王彬一伙抓获归案,否则,你就摆脱不了包庇的责任。”
杜天兵哭丧着脸,埋头沉默不语。吴国发看到杜天兵像个撕不烂的破毡帽似的样子,一时性起,着急上火地厉声喝问道:“杜天兵,你到底愿说不愿?不愿说咱就一块回颍川市!”
“别、别,我正考虑咋说呢。”杜天兵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虚汗,一部二十五史,不知从何处说起地道:“过去,我光知道王彬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他具体犯了啥法,我真的不知道。他这次来海平,还不到十天。刚来时我请他和跟他一块儿来的两个人吃过一顿饭。第二天,他们让我帮助找房,我就帮他们在郊区租了个小院。安顿下来后,俺各干各的事,他就再也没有找过我,我天天忙着上班,又没啥事,也没给他联系过。”
吕胜见杜天兵就范,就问:“既然如此,你带我们去认认那个地方,怎么样?”
杜天兵为了赶紧洗清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道:“可以、可以。”
吕胜使个眼神,两名民警会意地先把杜天兵带出去。吕胜对雷鸣、吴国发等民警部署说:“如果王彬等人在租赁房内,立即捂窝抓捕;如果不在,根据地形地物,就地蹲点守候,等兔撞网。”
太阳慢慢沉落地平线。华灯初上,又一个新的夜晚降临了。一辆挂地方牌照的中型轿车,缓缓地停在位于海平县城乡接合部的一家养鸡场附近。车内,杜天兵遥指不远处一所独门小院,对吕胜说:“就那个院!”
身着便衣的吴国发、冷一飞麻利地跳下车,悄悄走近大门一推,铁门紧闭。吴国发投石问路,找一小块土坷垃,“啪”地投到院里,院内毫无反应。于是,二人返回车内向吕胜汇报:“无人。”
“深更半夜,他们能去干什么呢?难道说又去作案?真是贼人见不得月黑天呐!”望着黢黑的旷野,吕胜当机立断,对吴国发、冷一飞布置道:“恁俩留下守候观察,发现情况马上发信息。我们先把车开到养鸡场院内等候。”
夜不归宿,王彬一伙干什么去了呢?还真让吕胜猜准了。此时,在一个养殖鼋鱼的坑塘内,王彬、穆树林正踩着水,往塘内下粘网。岸上,一条大花狗“汪汪汪”地狂吠。王彬、穆树林往水中一伏,大花狗顿时息声停吠。
不远处一条小路边,郭清亮从大篷车内拿出一个肉包子,蹑手蹑脚溜到坑塘的院墙根儿,将包子投到墙内,大花狗扑上去闻闻,叼起包子吞下,不一会儿便被包子里的“药狗蛋”麻翻在地。
天不作美,午夜时分,突然降起小雨来。吴国发、冷一飞蹲在院墙外的黑暗处,冷得牙齿打颤,但仍全神贯注地大睁着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凌晨五时许,毫无睡意的吕胜走出面包车,在院内踱来踱去,盘算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处置办法。作为一名指挥员,他知道自己责任的重大,自己决策的任何疏忽,都会给抓捕工作造成重大的失误甚至是不可挽回的损失。正思量间,突然,一柱车灯从他眼前掠过,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警觉地抬头一望,但见一辆大篷车,“咚咚咚”地开进王彬等人租住的小院。这时,冷一飞也发出目标出现的信号。
吕胜疾步走近面包车,压低声音提醒大家道:“快,快,目标出现。”
雷鸣等民警急忙下车,悄悄向目标包抄过去,按照事前分工,迅速把小院三面包围。吕胜一声令下:“开始行动!”参战民警奋勇出击,破门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