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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张薇出了车站,行走在白鹭湖边,阳光清澈,乱迷人眼,湖水粼粼,闪闪似泪。张薇正好遇到逃课的四个同学,他们是去车站接老乡的。同学们提议去喝一杯。张薇心情复杂,无心假装笑脸,便没坐他们的车。

喝一杯的建议不错。张薇转身进了酒吧,要了瓶白酒,像喝水似的坐在靠湖的窗口,边喝边望着湖光。其实她望到的都是悲伤。她想哭,却没有哭的地方,她想骂,却又不知道该骂谁。爱情是剪不断、斩不绝的,但她希望忽视它、搞乱它,并永远从心中挖掉。多变的生活驱使她寻找一种新的自我认知的方式,她必须把自己从怨天尤人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只要心中有爱,那么,即使冬天在冰冷的草丛中安睡,也毫不在乎。然而,爱被践踏了、出卖了、污染了。她不想清算,清算反承认了他们的存在,她只想冷漠地离开,让自己背离的行径,成为他们良心永远的刺。

酒让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朦朦胧胧、迷离恍惚了,她疯狂地追踪妈妈和法哲不忠实的苗头,嗅迹那么细微,实际上很难确信那就是证据。酒使她产生了狂暴的绝望、无力的暴怒、痛恨的侮蔑和高声哭泣的怨恨。道德无法帮助她,它们逼迫她成了反道德论者。她坐在那儿,脸上洋溢着恼人的红光。

一个很高很瘦,留着一头卷发的男子微笑着问张薇:“美女,这里有人吗?”

“有人。”张薇的心咚咚敲着,坏男人这个名词还是很恐怖的。

“我观察好久了,没发现有人陪你。”

张薇刚想说话,手机响了,是班主任打来的。“看……陪我的人到了。”

那男子微笑着很绅士地走了。张薇边讲电话,目光尾随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上菜的漂亮服务生告诉张薇,那男子是坏种,几年前因试图强暴一位妇女,被切掉了蛋蛋。现在是专营皮条生意的太监——专门盯梢独自喝酒的妙龄女孩。

张薇的酒醒了大半,仿佛他那微笑的询问、礼貌的态度都有着动画片中毒蛇的影子。“好险!差点儿被系在皮条的这端上!”

压惊用酒。她猛地灌下了一大口,再灌下一口……接到崔总的电话时,她前面的瓶子已空了。酒吧里涂满了香槟色,服务生个个漂亮帅气,来来往往的非常殷勤和善,像丁香花、像桂花,像蔷薇或茉莉,像一切芬芳的植物。而独她,像野生的芨芨草。连法哲都被妈妈抢走了!妈妈生来有林下风度,性情高傲孤僻,从不示人。原来她和法哲鹊桥有路,红楼飘香,所以才过着碧海青天的日子。

“张薇,马上去医院,你妈出事了!”崔总的口气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崔叔叔,喝高了吧!她正和小情人在高速上喝咖啡呢!”

“喝咖啡喝不成大出血,别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的人刚走……”

挂断电话,张薇像做了个梦似的,分不清哪是梦话,哪是崔叔叔的话。贝地城和服务区发生的事,像烈性传染病,或像梦里的道具,没有办法控制,也无力避免,梦和现实混成了一团。

崔总赶到白鹭湖酒吧时,张薇瘫醉在桌子上,崔总架起她往外走,她又哭又笑,烂醉如泥。

崔总把张薇扶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驱车去了医院。一路上,张薇睡得像注射了麻醉药似的深沉。人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人们会因为做过的坏事受惩罚,也会因为做善事而受惩罚。

名誉和不名誉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有这样一步的话。

有时人们自以为给自己的生活注满了欢乐,喝到嘴里才知是烈性毒药。

法哲像盼着救星似的终于盼到了崔总,他急忙把发病的过程交代了。法哲正说着时,手术室的门开了,界平被推了出来。输液和输血两条通路往静脉里灌着。她闭着眼睛,面色苍白、披头散发。她的酣眠使平淡的空气变得安宁,苍白的美丽使病房像日光下海滩似的简单、自然。悲哀和美是一对孪生姐妹,具有同样的意义。法哲以为她活不了,吓得目瞪口呆。他用手捂着脸,不禁扑簌簌地掉下泪来。他生来还从没流过这样炽热绝望的泪水。

崔总询问病人的情况,医生示意先安排好病人再解释。

医密像精神上的淋病,必须忠实于当事人,以免传染给别人。

法哲跟在手术车后面向病房走去,一种可怕的躁动使他的心飘浮不定。界平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失血太多,休克时间太长,能不能脱离危险要看血压恢复和其他生命特征的表现。因为右侧输卵管妊娠破裂,不得不切除了,左侧完好,不影响任何能力。

法哲听得糊里糊涂,崔总着急地咨询着医生,似乎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似的。“医生,病人是寡妇,如果传出去宫外孕肯定对她的声誉不好,能不能在病历上不写宫外孕?”

诚实成为人们负担不起的奢侈,而撒谎变成了一种美德,一种要常常练习的习惯。

“当然不行,就像说我不是男人一样,可不敢伪造。这样吧,我理解你们的感受,病历照样记录是宫外孕,但大家口头上只说是卵巢囊肿破裂,对来访的客人也说是卵巢囊肿破裂。”

崔总对医生千恩万谢,刚要转身,发现张薇醉意十足地倚在门框上,像倚门卖笑的妓女似的怪笑地看着他们。

法哲立刻抓住张薇的手,吃惊地问她怎么来这里。

张薇看也不看法哲,像甩掉手背上的苍蝇似的甩开了他的手。

“医生,我妈是什么病?”

“你妈?谁是你妈?”法哲焦急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她妈是洪院长!”崔总低声说着,非常不情愿似的。

法哲茫然看着崔总又看看张薇,仿佛这近距离的关系,却远在天边似的。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孩子,上学的第一天,坐在陌生的教室里,面对一群不熟悉的小伙伴,无助地想哭。

崔总用力往外拖张薇,可她猛地推开了他,抓住医生的胳膊,质问道:“宫外孕?宫外孕是吗?”

法哲像被闷棍打昏了头似的,一时还不能从洪院长是岳母的推理中清醒过来。他拉着张薇就想向外走。“走吧,你喝多了!”

“你没喝多,却让她怀孕了!”张薇一巴掌打在法哲的脸上。

“你胡说什么?”

“难道医生也胡说!”

又瘦又高的医生见惯了病人家属的争吵,低头写着手术记录,胳膊上残留着橡胶手套上的白滑石粉,身上散发着手术室消毒液的特殊气息。生活在继续,医院不过是病人特殊的中转站。

当人们失去还没来得及尊重的东西时,脑子抽筋是难免的。最可怕的不在于撕碎了她的心,而是把心变成了石头。她似乎只有用嘲骂的嘴唇,才能把这一天挨过去。处在叛逆状态的她是不能接受现实的,反抗的情绪关闭了灵魂的通道。张薇痛哭流涕,她的哭骂泄露了内心无限的焦虑、悲惨和痛苦。这痛骂叫法哲灰心丧气、呻吟不止。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白酒让张薇乱梦颠倒、狂躁不安,恨不得想把医生也痛打一顿。

医生给张薇输了药液,在另一个房间安静地睡着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法哲如坠云雾。关键时刻,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混乱的局面,如何从呆傻中清醒过来。生活有无数诱惑,法哲一向能在关键时刻分清是非。初中时,班里的漂亮男生总是被语文老师留下写作文,传说中那长得像章鱼似的老师,特别善良,通过免费辅导,义务给男生进行了性知识教育。当法哲被垂恋时,女老师的手放在他的腿上,女老师的气息喷到他脸上。他大脑充血、身体发烫,但他果断地背起书包,打开门,仓皇而不知感恩地逃走了。洪院长生命垂危的威胁、张薇的错乱、宫外孕的怪事,使他陷入癫狂的无序状态,心脏歇斯底里地狂跳着,像那次仓皇出逃似的。

为何张薇以为罪魁祸首是自己呢?法哲非常痛苦。唯一的错误在于把自己晾晒在阳光照射的那一面,而忽视了有阴影的那一面。法哲羞辱、悲哀、痛苦,像行走在荆棘上似的。他守在张薇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内心像暴风雪下的大草原。两天来,和洪院长密切接触,确实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一种甜蜜的温暖情绪。这情绪是罪恶的,是不应该的。法哲非常自责,非常惭愧。如今知道了洪院长就是张薇的妈妈,法哲又觉得冥冥中有一种缘分,这缘分的线让他在关键的时候守在洪院长身边。

创造悲哀的上帝总是比世人聪明。让洪院长怀孕的人难道不是崔总吗?男子汉就应该敢做敢当。法哲越想越生气,生崔总的气,生洪院长的气,似乎也生张薇的气。他对着高高挂起的输液器和滴答作响的监护仪,咬紧牙关,欲望中的所有恶魔都聚集到咯咯响的牙齿上。他想回忆从前那位文雅、高贵的洪院长,可怎么也记不起来,昨晚的相遇,仿佛也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发生了什么?记忆怎么了?法哲混乱得像黄河水,越想越恨,他想暴打崔总一顿。他以流水线作业的效率肢解着崔总的生活,混淆了是非。

逝去的日子沉淀出冰冷的分量,足够打碎所有的梦想。

眼泪织成的雾显现出生活丑陋的一面,并把悲剧的庄严性和纯粹性融为一体。爱是世人丢失的秘籍,只有通过爱,才能找回自己。知道洪院长宫外孕的隐私,这是多尴尬的事情啊。崔总进来了,法哲生气地别过头去,像头犟驴。崔总像没看到他的脸色似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张薇为什么揍你?”

法哲放下张薇的手,站起来,走到窗前,仿佛距离崔总远些,才能拓展思维空间。

“她应该揍的是你吧?”

“我倒宁愿是我!”

“那是谁?”

“肯定是个男人。”

“为何不找几个人痛扁他一顿!”

“照顾好张薇,其他与你无关!”

“与张薇有关,就与我有关。”

“有关个狗**!”

法哲气得眼睛瞪得像夜间的猫头鹰。

走廊里治疗车的声音扰乱了法哲的感觉,这些毫无意义的声音与生命到底有什么关系。

在黑洞的边缘,崔总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似乎被永久地困在这里,洞察一切却无人诉说。这一瞬间拯救了崔总,他终于领悟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一切。人灵魂的终极本质,在许多方面都曾是自己的敌人。

崔总厌恶地在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他刚点着烟,床上的张薇就呛咳了一声,似乎要侧翻身,法哲马上过来帮助她。张薇睁开了眼睛,迷惑地看着病房,看着法哲和崔总,似乎记起了些什么,又似乎把握不准。

崔总熄掉了香烟,握着张薇的手。“你妈妈病情很重,还没醒。”

“宫外孕!”张薇的泪水向耳边流去,盖在胸口的薄被也一起一伏的。显然她酒醒了不少。

“五十年大庆的那天,你妈妈出过事,还记得医生到家里给她看病吗……”

一个人不可能从荆棘里采出葡萄,从杂草里采出雪梨。“是他……”她哭着指着法哲,法哲站在床边,可不敢握她的手,也不敢辩解。他渴望自己的热情能渗透她,砸碎她结了冰的灵魂,驱赶心底的阴霾与寒冷,已经没有东西能温暖她的灵魂了。

“法哲仅仅长得像你妈妈初恋情人,你别胡猜!”

“她总玩小男生……连我的男朋友都不放过……”张薇激动地坐起来,带动的输液袋乱晃。

“你胡扯的技术登峰造极。”

“胡扯吗?我本不想怀疑她的名誉,可她根本毫无名誉感。”

“你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我不要这样的妈妈!”

“你还真不配做她的女儿!”

张薇显然被崔总的话气傻了,像笑又像哭地说:“我是不配,我没她漂亮,可你们却都想睡她是吗?你们都睡了她是吗?”

她的血液里还残留着不少酒精分子。

崔总气得想打她一巴掌,被法哲拉住了。那愤怒的手掌热辣辣的像淬火的铁饼。他真想告诉张薇,界平为了抚养她,做了一位母亲能做的一切,为了不让张薇生活在后爸的手里,她拒绝了许多求婚者。

生活只是过程,不是结局,相信生活,哪怕奇迹发生。所有的仇恨都是反精神的,当人们被仇恨点燃,就像从五月的花园钻进黑暗的地道里。张薇像被风雨蹂躏的丁香花,哆嗦成一团,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像带有毒性的露水。法哲紧紧拥抱着张薇,两只受惊的鸟抱团取暖,相互慰藉。生活像光鲜的舞台,揭开幕布,丑陋的故事一个不少地发生着,不伦不类,而故事的结尾总是反高潮地讥讽着。

谁的靴子不沾着过往的泥浆,谁的眼里没流过咸涩的泪水。

“是哪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他!”张薇痛哭不止。母爱是应该跪受的圣礼。

“杀他,何必你动手……不过得先知道他是谁。”

“他是谁……那该杀的是谁?”张薇的声音里有火药的怒气。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多少可怕的事情啊。自己竟然对张薇的妈妈发生了温情,是的,是罪恶的温情。好在这一切及时阻断了,好在遏制了,不然,会滑入那可怕的泥潭。

他们都需要空间,需要安宁,需要慢慢消化长长的青春路程。

白鹭市睡了。人们眼中的白鹭市该有多么不同啊,一个没有夜之罪与昼之霞的白鹭、一座罪恶累累的城市。人们是否了解它的辉煌与耻辱,它黄金般耀眼的欢乐,和那灭绝人性的欲望,以及它在晨昏之间造就和毁灭的一切。崔总站在界平的病房里,透过窗子向外望着,他觉得他应该是勇士,是铁血的男人,应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报仇。那个差点儿葬送了界平生命的坏蛋正是李总。他已确定无疑地感觉到是他。上次在酒桌上遇到李总,他一脸讥笑地问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洪院长可是白鹭的牡丹花,喜欢的可不止十人八人。

“别让花儿等得太久,小心花蕊招虫子。”

男人的直觉也是无敌的,从李总调侃的口气、讥笑的眼神和得意的眉梢间,崔总嗅到了这个男人的恶毒。这条毒蛇!毒蛇!他应该去抹了他,至少狠狠地揍他一顿,或者把他关进监狱。谋杀跟宗教仪式一样,既需要祭师也需要祭品。要想把他关进监狱有的是手段,毕竟他的事业根本就是坑蒙拐骗起家的。上次他强制圈地,特意以车祸制造了一死一伤的惨剧,达到杀鸡吓猴的目的,逼迫住房搬迁。证据还保留在相关人的手里,死者的亲戚正好是崔总的战友。这证据一旦被揭穿,一系列的罪恶将像土豆似的给挖起来,足够李总在监狱里待二十年的。如果真有正义的公堂,那他的嘴就是李总的毒气室,足够置李总于死地。

精神要搏斗,肉体却滑走了。

人是活在自由的高台,还是站在桎梏内,完全取决于自己。

崔总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界平,又面向窗外。那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是一个不错的冬日。李总像一只毒蜘蛛,在白鹭市结下了巨大的网。如果招惹了他的毒性,遭殃的何止是自己,还可能涉及陈副市长,这步险棋可谓步步惊心。

姐夫陈副市长经常告诫他要低调、谦虚,千万别出头。一旦有了仇人,不用动刀枪,几封上访的信就足以让大半生的辛劳付之东流。近几年,许多省部级的干部因为小小的检举就轻易被摘了乌纱帽,换上了监狱服,不但自己进去,还像端掉老鼠窝似的,全家都被拉进了监狱。悲伤烫伤了他,忧愁是自私的,伤感也是。毕竟,这年头,在商和官组成的家族里,谁都不是纯粹的干净人。

在矛盾的铁链上,是矛还是盾,由不得自己。

人真是奇特物种,就像海市蜃楼,一会儿清澈透明,一会儿雾气朦胧。起了风,浮云突然盖满了天空,离奇的寂静笼罩着四周,一大群乌鸦无声无息地从枝头飞过。天说变就变。

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复仇的这局棋,军人出身的崔总还真没有了冲锋的豪气。他长叹一声,似乎把胸中积压的怨气全呼了出来。前几天姐姐又催问他和那位医生的恋情。姐姐希望家里有位当医生的弟媳,家人的健康就不用操心了。而那位医生很会讨姐姐欢心,花言巧语直达老姐的心窝窝。

现在崔总不知道该和谁结婚,为什么结婚。有人看好他的财产,有人看好他的社会关系,还有人看好他的身体,而唯独没有看好他的精神。一位大二女生在床上等待着他,她水嫩的肌肤、姣美的脸蛋和敢于贸易的天分,让他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丢下钱,转身离开了。他精神阳痿了,道德、品格、灵魂和责任,成了他床边的绊脚石。离开之后,他没觉得自己伟大或善良,反觉得自己异常肮脏,仿佛自己是一个小瘪三。这是那女生的第一次,要价一万。买卖双方,用灵魂签订了无字合同。这件事让崔总思索了很久,女人、家庭、社会、未来……最后,所有的指向竟然都是界平,尽管界平和这事没有一点儿关系。

睡处女有罪,睡妓女无罪,不知这是不是嫖客的道德?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喜欢过界平,却又不敢真刀真枪地帮她。面对正义,灵魂是一场缠绵不尽的挣扎。几年前在工地,月黑风急,他起身到工棚外尿尿,在尿臊的热气中,隐隐约约听到女人的呼救声,断断续续的,像被风吹散了似的。他提上裤子,向着挖土机掘开的土堆奔去,果然,两个男子正撕扯着一个女子的衣服。他瞬间跳下土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人当胸捣了一拳。那晚,他保护了那女子,却被人揍得遍体鳞伤。两男子得知揍的是老板,当月的工资也没领就逃跑了。而那姑娘也悄悄回到老家,再也不敢到建筑队工作了。

英雄主义的豪气消失已好多年了,正义的自豪感不再光顾,也已好多年了。

今非昔比,悲哀的后面始终潜藏着悲哀,向卑鄙者复仇,就要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低贱的人。崔总感动于自己复仇的心愿。然而良好的动机毫无价值,有些杀人犯也曾源于良好的心愿。

崔总觉得自己是情感的边缘人,既不能像当兵时那么热情,也不能像学生时那么简单。用厚颜无耻的面孔面对世人无疑是不错的选择,独自一人时,为了呼吸,也要拿下面具、本真地生活。灵魂是铝合金的颜色,闻起来有六六六的味道。对界平的好感,从天堂瞬间摔到了地上。也许觉得界平因被玷污而肮脏了,又因宫外孕而再次削价处理了。

婚姻就是赌博,赌徒总是被赢的希望所误导,被输的恐惧所激励。每当崔总禁不住思考这被强奸的关系,他就幻想那些失败的赌徒,假想着他们在赌桌上自取其辱,他便从自己的借口里逃跑,逃脱一种不知餍足的痛苦。然而界平又是特殊的,在他心底有着特殊的颜色、气味和感觉,他幻想着用冻僵的钥匙开门,用冻僵的心邀请界平进入没有生火的屋子,希望她是站在门口的陌生人,甚至希望她主动离开。社会不同部队,在森林他已学会随着野狼一起嗥叫,学会因绝望而发狂,学会因报复而得意。如果疯狂是真实世界的边缘,崔总感觉自己已半疯了。

世人都听说陈副市长家规森严,对妻子女儿要求极其严格。家庭生活不应该被当作街上飘扬的旗帜,把家庭拉出不合适的场所,就像衣衫不整地跑到大街上。妻子背了两天的名牌包,便责令她锁起来。网民的喋喋不休确实会把地瓜烫个烂熟。识时务的聪明人是不会挑战网民的视力和嗅觉的。媚俗是这个没有灵魂时代的主流思潮,权贵的人是不必向公众展示他的生活的,因为公众没有理解力,只有想象力。

公主般骄傲的女儿,哪能体会副市长的心情,趁他到北京培训时,母女瞒着他买了车。陈副市长相当生气,责令退掉,如果不退也可以,只要再看到文文开那车,他就拿着斧子砸碎玻璃。崔梅领会过丈夫的冷酷无情,便找到4S店,本以为会费尽口舌,没想到供货商相当痛快地原价退掉了跑了两个多月的车,还白送了五千多元的加油卡。聪明的崔梅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装聋卖傻,慢吞吞地一脸无奈地走出了4S店。

吃早餐时,陈副市长听说文文要和朋友拍贝地城的专题片,放下碗,询问了具体的细节。

“就是拍拍大杂院里,小伙伴童年的故事。”

陈副市长没再发表意见,默许了女儿的计划。其实,每当有人提起贝地城,就像揭开他伤疤似的疼痛,这内心的隐忧,女儿理解不了,妻子也理解不了。人人都有自己的真理,拥抱故乡,有时不小心就拥抱了敌人,就会感受到敌人的匕首触碰了自己的肚皮。

说出真话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说谎更痛苦。关于贝地城的记忆,真话可怕,谎话也可怕。陈副市长的忐忑别人不懂。

幸福有时分配得不公。妻子对陈副市长的过分谨慎相当有意见,同是政府官员,为何别人的家人可以坦坦荡荡地吃好穿好,贵妇似的享受、公主似的生活,而他们家却收敛着骄傲,小心谨慎地喘气;为何别人家的子女亲戚可以跟着升官发财,而文文只能从小职员做起,像农民工似的辛辛苦苦。

十三年来,陈副市长的职务一直原地踏步。时间在这个被施了魔法的地方悄悄流逝,眼睁睁盼着换届改选,即便他在后备干部里位列第一,可总是被后来人穿插到前头,灭掉了他的升职想法。在官场,不同人种的友谊,不超过一只看家狗和它的主人之间的关系,却又没有狗的忠诚。一旦升职无望,那些嗅觉敏锐的人,立刻归附于新的权势下。陈副市长像失宠的后妃,不得不享受孤独和没落。妻子和女儿稍有不满意,陈副市长反责备她们嘴太碎,怨气太大。妻子知道他的怨气比谁的都大,但只要走出家门,他便立刻戴上副市长的面具,办事认真、言辞谨慎,尊重班子,团结同事,不议论、不评价。人们觉得陈副市长才是真正优秀的干部,是当下难找的好领导,是圈子里唯一的活人。赞美对当官的人来说是绝好的氧气,但是如果大家夸赞你,你就无法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

虽然所有橡木桶里盛满了红葡萄酒,但你的小杯子也只能盛下一杯的容量。有时命这种东西,不认也不行。

陈副市长渐渐相信了命运说。善于观察的他发现那些官运亨通的人,确实有些命运的暗示。上次调职,省里的哥们儿传递了可靠的消息,眼看着自己就要升上去了,内心正暗自高兴,幻想着应该感谢哪几位帮助过自己的人。可红头文下发时,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原来排序老末的副市长,他爷爷在战争年代曾救过一个人,那人的儿子便动了一下手指,照亮了别人的命运,也截断了陈副市长上升的运气。对林中伐木者讲树的感情,正像对蚊子讲人的感情一样,无聊透顶。

陈副市长越来越相信上天冥冥中注定的一切了。也许自己应该像老式挂钟似的,安静地待在角落里,每到整点,悄悄地报一下时间,证明自己的存在。

文文要和儿时的小朋友到贝地拍片,陈副市长就洪姑庙的事想叮嘱她几句,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文明人看来,这是文明时代;功利人看来,当下是功利时代。功利人甚至会把善良和优雅关在门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家族的守财奴。男人总是把事业的成功归于家族的功德,无论官还是商,都希望后代继承并超越自己。像李总寄希望于儿子李威政主持大业,陈副市长也精心培育着女儿,他惊奇地发现文文有官二代子女的全部优点:爱好虚荣、生活浮夸、狂妄自大、奢侈享乐,不屑于干一番事业的智慧与才情。以女儿浅显的智慧,她斗不过小三,争不过情人。对女儿的认知,让陈副市长感觉很失败。

其实,陈副市长太着急了。女人的成长总伴着一系列的伤痛。文文的伤痛才刚刚开始。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爱情是最高贵的表达。对法哲的迷恋让她抽筋似的难过,也许这是女人成熟的必修课。如果一个人喝醉了,他喝的是白酒还是红酒并不重要。文文也有小小的狡猾,有玩耍阴谋的独特的手段,有挑拨是非的思维基础。这些潜质,虽非遗传,也是家教的硕果。安静的生活里,陈副市长看到女儿的傻,却看不到女儿的狡猾。文文依然生活在哥白尼之前的时代,觉得宇宙都围着她转。

文文、绿茶和小叶子等赶到贝地城,马上联系法哲,本以为法哲在贝地城,才知道他前一天刚刚离开。文文失落得像丢了双翅膀的鸟,绿茶懂得文文的心思,取景的第一家就到了法哲家。法哲妈妈王香热情地接待了文文及伙伴们,恨不得把自己的灵魂端出来招待客人。如果儿子能和文文结婚,那可真是前世的姻缘。王香搬出法哲的影集,从他满月的第一张照片起,绿茶拍下了法哲成长的影子。当然也拍了小叶子、土豆等许多小伙伴,拍下了贝地城唯一的医院,伙伴们出生的妇产科病房,还拍了几个孩子的出生记录。

文文充当主持人,采访了几位当地的老人。镜头里的文文像风中摇曳的水仙,美丽而大方,一阵风吹过,干枯的芦苇也优雅地向她行屈膝礼。绿茶真不明白,这样姣美的女人,这样有身价有背景的女人,这位蚌中之珍珠,法哲为何敬而远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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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所爱的人亲手杀死,她发誓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再去爱。异世重生,她碰上了腹黑的他,俩人之间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场景一:她:“唉。”他邪笑着:“小美人儿怎么老叹气呢?”场景二:她将他压在身下:“我想好了,从今天开始起,你是我的了!”场景三:她看着他抱着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的温馨模样,她只觉得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是怎么了呢?痛了太多回,所以,已经没有知觉了?既然已经不爱了,为何还不放她走?是发誓不再爱的她败倒,还是宠她上天入地的他胜出?且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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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泪晶之花为线索的指引下,身为特工的白明傾在一次危险的任务中失败,带着泪晶之花跳下悬崖,坑货,居然魂穿了,看伦家如何素手掀云,丑女是吧,废柴是吧,都给我滚开,本美少女一脚把你踢开。无奈,当她和我他相见,又会激起怎样的火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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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波特作为联盟的龙头特工突然接到了特殊指令,可等他赶到任务指定地点,等待他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和木须由的罪名,以及冰冷的枪口...危急时刻乔治偶然拿到了量子转换器,并成功回到了昨天,但是每次返回昨天最大只有三个小时,并且时间会叠加计算在今天内。乔治为了拯救自己,踏上了一次次重返昨天的道路,一场巨大的阴谋也渐渐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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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偷袭死体的时候请牢记,死体比你更擅于偷袭。请不要在空旷的地方乱晃,因为你很可能被死体盯上。请随时检查门窗是否稳固,因为死体不会敲门,它们用砸的。——《末日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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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爷的宠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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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个实验而已,实验失败了而已,只是穿越了而已。摔,哪有那么多而已。做实验是小事吗?实验失败了是小事吗?穿越重生是小事吗?安小木表示,在看到那个狐狸脸后,这一切都变成小事!安小木表示,地球人真会玩!祁烨表示,套路玩得深,谁把谁当真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外挂的外星萌妻?作者君就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炸!--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