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叔刚才说的话，张金宝没当回事，张大嘴却听得心惊胆战，感觉断腕处又隐隐作痛，不由朝四下瞅了瞅，显得非常紧张，便对张金宝说：“算了儿子，我们今天认倒霉，赶紧撤了吧。”
张金宝有点儿不服气：“这个狼人杀死了我们家那么多羊，就这么算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不行，我非得出这口恶气！就算不要他的命，也得打断他一条腿，省得他以后再到我们家来。”说着，见铁蛋站在火堆旁边，跟没事人似的在烧烤他家的羊，更加来气，举起盒子枪就要朝铁蛋开枪。
刚稍微缓和一点的气氛，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有长虫！大家都注意点脚底下，长虫垛被烧了，它们四处乱窜，别给咬着。”杨三叔见张金宝不听自己劝告，故意说一句，想吓唬吓唬张金宝。
张金宝正在气头上，什么狼不狼的，长虫不长虫的，他都没当回事。杨三叔刚说完，他扣扳机的手指已经动了。
李友善一直护在铁蛋身边，见状，迅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铁蛋。
“啊——”就在张金宝的手指扣动扳机那一瞬间，斜里蹿出一道灰影，闪电般地扑向张金宝。就听“扑通”一声，张金宝像被风吹走一样飞出好远，他握枪的那只手和手里的盒子枪却留在了刚才他身体所在的草地上。
“妈呀，狼！快跑哇——”
人们看见张金宝被一个东西撞飞，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听见有人喊“狼”，才反应过来，撒腿就跑。转眼工夫，在场所有的人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铁蛋、李友善和杨三叔。
39.回归人类
狼王后在李友善从屋里出去的时候，腾地跳上炕，守在窗户那个洞眼跟前，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它不是不相信李友善，而是担心被刚才来的那两个人发现，回去带人来枪杀它，它不得不防。
后来，狼王后看李友善翻墙出院，屋都没有回，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十有八九是铁蛋闯了大祸，不然他的父亲不会这么急，没进屋和它说一声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狼王后怕人孩有危险，想出去把他找回来，等李友善和门外的人走远了，它从窗洞里穿出来，越过院墙，发现草甸子里有火光和人影，便朝那个方向奔去。它合计都不用合计，已经料定那里的火是铁蛋点燃的。因为，它闻到了一股动物皮毛的焦糊味。这种味道，对它来说太熟悉了，以前铁蛋烤肉的时候，它经常能闻到。
黑夜，草丛，最适合猛兽潜行和隐身。狼王后匍匐前行，一点一点儿向火堆靠近，隐藏在草棵子里观察动静。
这会儿，狼王后看见张金宝和几个家丁用枪对着铁蛋，心里很紧张。当它看见那个被它咬断手腕的家伙用刀顶着人孩的父亲时，心里非常气愤，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些恶人一个个都咬死。正当狼王后急不可耐，准备出击的时候，忽然看到杨三叔出面调解，它这才稳住，没有冲杀出来。
狼王后岁数大了，能忍就忍，它也不想跟人过不去，人孩已经回归人类了，自己别给他带来什么坏的影响。可是，当它看见那个年轻人不依不饶，又追到火堆旁要向人孩开枪的时候，它再也忍耐不住了，猛地扑上去，“吭哧”一口含住了他握枪的那只手……
刚才，狼王后发现那个年轻人跟被它咬掉一只手的矮胖子站在一起，他们的脸庞、鼻子、眼睛和嘴长得都很像，就认准这个年轻人一定是这个矮胖子的儿子，心想，上次我把你爹手腕咬断，如果你不知好歹，再拿枪对着我的人孩，我就也把你的手腕咬断，让你们爷俩都失去这只手，免得以后你们用它拿枪为非作歹。
狼王后正在想着，张金宝这个不知死活的主儿，竟然不听杨三叔的劝告，总想要铁蛋的命，逼得狼王后出击。
别看狼王后的虎牙没了，牙口老了，但仍然有攻击力。所以它在进攻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力道全都集中在那口牙床上。怎奈张金宝的小胳膊精细，哪经得住狼王后这一猛烈的咬合。
狼王后的速度太快了，张金宝看见一条灰影扑上来，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当时，他只觉得手腕一痛，被撞出好远，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身后有两道绿光，知道是狼，一下就傻眼了。
围住铁蛋的那些家丁，有几个经历过松树岭那次战斗，亲眼看见狼咬死他们的同伙，这会儿见到狼，哪还敢开枪？赶紧逃命要紧。
张大嘴跑得比谁都快，他看见狼扑向张金宝时，魂都吓没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反应：快逃！所以他不顾儿子的死活，自己先逃了。
张金宝被一股力道推出好远，站立不稳，一头栽进草棵里。他爬起来想跑已经不赶趟了，狼王后呼地扑在他身上，那张血红的大嘴伸向了他的喉咙。多亏李友善高叫一声，及时阻止了狼王后，才救了他一条小命。
“狼妈妈！狼妈妈！”铁蛋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狼王后，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
家丁跑了，张大嘴跑了，张金宝跑了，围观的人也都跑了。除了李家父子，只有杨三叔没有跑。杨三叔没有跑，并不是他仗着自己有一身功夫不怕狼，而是因为他见过并了解这只老母狼，清楚老母狼通人气，能辨别出谁好谁坏。他心里有底，知道它不会咬他。
狼王后果然没有对杨三叔有威胁动作，而且表现得很友好，立在那儿冲杨三叔轻轻“噢儿”一声。
李友善见狼王后认识杨三叔，就放心地走到铁蛋跟前，拉住他的手关心地说：“孩子，你没事吧？”
铁蛋呆呆立在那儿，心里在合计，狼妈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是不是自己离开白云沟后，它就一直跟随自己？正合计着，见李友善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一下才缓过神来，瞅着李友善咧咧嘴，猛地甩开李友善的手，跑到张金宝刚才被狼王后击倒的位置，弯下腰在草丛中寻找什么。李友善心里明白，铁蛋是在寻找张金宝的那支手枪，为了讨好铁蛋，便过来帮他找。最后，还是铁蛋先找到了那支盒子枪，他高高举着那支和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盒子枪，乐得“哈哈”大笑。笑了几声后，突然像狼那样皱了皱鼻，翕动着鼻孔深深吸了两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向火堆那儿跑去。
“狼妈妈，狼妈妈……”铁蛋跑到火堆旁，用一根长木棍从火堆上挑出那只烧得黑乎乎的羊体，大声召唤狼王后。
这当儿，狼王后正瞅着李友善轻声“呜呜”，是在跟李友善说：“我现在把你儿子送还给你，就此告别，我要走了。”可惜，李友善听不懂狼语，不知道它在说什么。狼王后看李友善神情茫然，听不明白它说的话，正在着急，忽然听见人孩在召唤它，无奈地瞅瞅李友善，就颠颠朝铁蛋跑了过去。
“‘狼妈妈’？呵呵，这孩子会说人话呀！”李友善望着杨三叔惊喜地大声说。
杨三叔走了过来，沾沾自喜地说：“这都是兰贞教他的。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只学会说‘妈妈’、‘姑姑’，你这个‘爹爹’他还不会说呢！”
李友善听了后，眼泪就下来了，有些哽咽地说：“不会说也好，我这个‘爹爹’也不称职，孩子都十五岁了，我没给他一点温暖，还不如狼……对他好……”
杨三叔叹了口气：“嗨，这也不能怪你啊！你做的就够好的了，当年你要不是心地善良，救了那个狼崽，恐怕这孩子会和他妈一样……有句老话说得好啊，‘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回来能见到儿子，是你积德了，上天所赐啊！”
“二丫死得好惨……”李友善听到杨三叔提到孩子他妈，立刻想起了王二丫，心里更加难过。
“别难过了，老母狼把儿子都给你送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走，我们过去看看。”杨三叔后悔自己说秃噜了嘴，捎带了王二丫让李友善难过，便一边安慰李友善，一边扶他向火堆那儿走去。
二人来到火堆旁，见铁蛋已用手里的飞刀将烤焦的羊体分解开，那只羊虽然外面烧糊巴了，里面却刚刚熟，可谓是外焦里嫩，香味扑鼻，沁人心脾。
看见二人靠近，狼王后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铁蛋向他们瞪着眼睛，咧开了嘴，龇出齐整的白牙，“呀呀”大叫着，并挥舞着手里的飞刀，进行威胁，不让李友善和杨三叔靠前。
李友善自以为自己是铁蛋的爹爹，不当回事，没有怕铁蛋的意思，还想往前走。
杨三叔一把拉住了李友善，扯他向后退了几步，小声说：“得小心点，这小子身上带有狼的野性，会伤着你的。他现在和普通的正常人不一样，是典型的狼人，既是人，又是狼，可不能大意。”
李友善点点头。
铁蛋看李友善和杨三叔退到了一边，这才放松下来，蹲下身子搂着狼王后的脖子，把脸贴在狼王后的脸上，晃来晃去，并“呀呀”叫着，好像母子久别重逢一般，亲昵地诉说着体贴话。
狼王后“呜呜”一声，扬起头，伸出长舌舔着铁蛋的脸，显得非常温柔和细腻。接着，狼王后舔了舔他的两只手，又舔了舔他的两只脚。然后坐在地上，仔细端详着铁蛋，仿佛永远再看不着了似的。
这时，为常仙垒的那垛干柴已经着完了，虽然没有了先前闪烁的火焰，但炭火仍旧通红，仍然有火亮儿。况且月亮也不知什么时候也钻出来了，洒下淡淡的柔和的光，铁蛋和狼王后的一举一动，李友善跟杨三叔都看得真真切切。
李友善小声嘀咕：“你看他们好亲切哟，这小子把羊肉都切开了，怎么还不吃？”
杨三叔说：“可能是嫌热，怕烫嘴，等凉一凉吧。”
二人正说着，铁蛋拿起飞刀在羊腿上削一小块熟肉，塞进狼王后嘴里，接着又割下几块放到狼王后身前，自己捧着一只羊腿吃了起来。铁蛋一边吃，一边瞅着李友善和杨三叔，一脸得意的样子。
狼王后吃了几口，忽然停下来瞅了瞅李友善，“噢儿”一声站了起来，用嘴夺下铁蛋手里的羊腿，含住铁蛋的手腕，拽着他向李友善这边走来。
铁蛋感到莫名其妙，他吃得正香，实在不愿跟狼王后走，但又没办法，只好跟着走，边走边回头瞅着他刚才啃的那只羊腿。
狼王后把铁蛋拽到李友善跟前，才松开嘴，冲着铁蛋“呜呜”一阵儿，它是在告诉铁蛋：“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你的爹爹。我要把你交还给他，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记住，以后你跟爹爹在一起，要听他的话，做个好人。”
“……爹爹？”铁蛋睁大眼睛望着李友善，今天晚上，他刚见到李友善的时候，李友善就说是他的爹爹，他却不明白“爹爹”是什么意思，现在经狼王后这么一说，他领会了狼语中的爹爹就是李友善说的“爹爹”，所以就叫了出来：“这个人就是我爹爹？”他前面说的是狼语，后面“爹爹”两字是跟李友善学的人语。
铁蛋在屋里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坚持把李友善赶走，是因为他见到李友善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后来见李友善舍身为他挡子弹，感觉到了李友善和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也曾怀疑李友善是自己的爹爹，但不能确定。现在听狼王后一番话，他确信无疑。
狼王后跟铁蛋说完，又冲李友善“呜呜”一声。
李友善虽然听不懂狼语，但从狼王后的举动，他明白是什么意思，激动地对狼王后说：“谢谢你辛辛苦苦把我儿子养这么大，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
“呜噢——”李友善还没说完，狼王后则高叫一声，转身就走了。
“狼妈妈——狼妈妈——”铁蛋看狼王后就这么走了，心揪一下，含着眼泪大声喊，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狼王后回头看铁蛋追上来了，便站住，转过身子，望着铁蛋“呜呜”，对他说：“好孩子，回去吧，以后妈妈还会来看你的。”
铁蛋扑上来就抱住狼王后的脖子，边哭边说：“狼妈妈……”意思是说，“狼妈妈，您不要走，我要跟您在一起。”
“呜……”狼王后声音哽咽了，让铁蛋松开手，赶快回去。
“呀呀。”铁蛋搂住狼王后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让狼王后走。
“呜——”狼王后突然发怒，大声威胁，见铁蛋还不撒手，猛地用头把铁蛋推开，冲他龇牙皱鼻，释放进攻信号。
铁蛋愣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惊愕地望着狼王后。他了解狼，更了解狼王后，一旦发出威胁，如果对方还不知进退，马上就会攻击。这么多年来，狼王后对自己的孩子威胁过，也咬伤过，但从来没有威胁过铁蛋。铁蛋不理解，一向疼爱自己的狼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对他翻脸？
狼王后瞅瞅铁蛋，忍了忍，转身走了。
铁蛋明知道再去追，狼王后非咬他不可，但难舍难离，他咬了咬牙还是追了过去。
狼王后猛一回身，张开大嘴向铁蛋扑上去。
铁蛋吓得转身就往回跑，但还是晚了一步，被狼王后一下扑倒，在屁股上咬了一口。
“噢——”狼王后心疼地叫一声，转身离开，慢悠悠向白云沟方向跑去。
铁蛋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跪在地上望着狼王后的背影，哭喊着：“狼妈妈——狼妈妈……”
看到这一幕，李友善和杨三叔心里都不怎么好受，他们深深为铁蛋和老母狼的真情所感动。
李友善看老母狼已经走远，看不见了，可铁蛋还跪在草地上哭，李友善瞅瞅杨三叔，不知怎么办才好。
杨三叔说：“还傻站着干什么？老母狼把孩子都交给你了，还不赶快过去把他领回家呀！”
李友善点点头，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铁蛋的跟前，亲切地说：“孩子，跟爹爹回家吧。”说完，上前把铁蛋扶起来。
铁蛋刚站起来，忽然推开李友善，一双泪眼里唰地射出一道凶光，他怨恨眼前这个爹爹，都是因为这个爹爹的出现，狼妈妈才离他而去。铁蛋怒视着李友善，刚要发作，猛地想起刚才和那个恶人枪对枪的时候，是这个爹爹不顾自己的性命在保护他。铁蛋立刻控制住自己，眼里的凶光瞬间消失了。他怯生生地望着李友善，不由自主地从嗓子眼发出今天才接触到新称呼：“爹——爹”
“哎，哎。”李友善高兴地连答应两声，“好孩子，跟爹爹回家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