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贞立在那儿,她不明白铁蛋是什么意思,是想跟老母狼回去?还是想让老母狼跟他们一起走?但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管铁蛋要求的是什么,她都同意。因为她现在才真正发现,老母狼和铁蛋情同母子,之间的感情非常深,甚至已经超越了人类那种亲情关系。历经方才的惊险和磨难,李兰贞突然想明白了,老母狼把铁蛋从小抚养这么大不容易,不应该强行把铁蛋带走,是走是留,应该让他自己选择。现在,铁蛋是跟她走还是跟老母狼回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让铁蛋安全地活着。无论他跟谁,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反正老母狼同意她和铁蛋在一起,有机会她再带些衣服和生活用品来看他,教他说话,教他打枪,慢慢培养感情,等有一天老母狼不在了,他自然就会跟她回来。
铁蛋看李兰贞冲他点头,高兴地笑了,“咕咕”一声,转回头向狼王后追去。
“铁蛋——等一下!”赵世明望着铁蛋背影高声叫喊。
铁蛋听到喊声,站住,回身望着赵世明。
赵世明从地上捡起铁蛋丢下的匕首和飞刀,两手一挥,“嗖——嗖——”两道白光从铁蛋头上穿过,定在他身后的一棵树干上。
铁蛋回头见了,惊得目瞪口呆,跑上去拔下匕首和飞刀,举在手里朝李兰贞、赵世明挥了挥,便继续追赶狼王后,一边追一边呼唤:
“噢噢——噢噢——”
26.认家门
铁蛋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李兰贞还立在那儿呆呆望着,她真希望老母狼没有走远,会像刚才那样突然出现,把铁蛋给她送回来。
“别望了,我们走吧。”赵世明站在李兰贞身后说。
“我就这样把铁蛋放走了,不知是对还是错?”李兰贞眺望着白云沟方向,像是问赵世明,又像喃喃自语。
赵世明理解妻子此刻的心情,在路上安慰她说:“你不要难过,我们这次虽然没有把铁蛋领回去,但收获还是很大的。你想想看,我们起码找到了铁蛋,知道他现在活得挺好,而且跟我们已经认识了,这就没白来。尤其是那个老母狼充分信任了我们,能让我们带铁蛋走就已经不错了。你别着急,等回到部队我跟首长汇报一下,争取让你回来跟铁蛋多住些日子,再想办法把他接走。”
李兰贞叹口气:“嗨——多亏老母狼,要不今天我们三个人的命都得交代了。”
赵世明说:“我们把铁蛋领走了,老母狼不放心,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们。细想一想,老母狼比人都有感情啊!假如铁蛋是被人领养大的,我们从人那儿把他接走,他的养父或养母顶多出屋送一送,而老母狼却送了这么远,要是没发生刚才的情况,老母狼肯定会一直送到地方。”
李兰贞说:“我看老母狼和铁蛋感情特别深,对铁蛋甚至比我们对他都好。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我们别说保护铁蛋,连我们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而老母狼却能奋不顾身救铁蛋脱离危险。就冲这一点,所以我看老母狼走了,铁蛋向我释出那种祈求的眼神,我犹豫都没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夫妻俩一路说着话,不时还回头瞅一瞅。李兰贞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心里还是盼望铁蛋回到自己身边。她有点不死心,幻想着老母狼会把铁蛋给她送回来,尽管她心里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俩人在雪地里走了好长时间,天黑前才回到靠山屯杨三叔家。
杨三叔见李兰贞和赵世明就两个人回来,关心地问:“你们走了这三四天,都去哪儿了?找没找到什么线索?”
李兰贞说:“找到了。我们进山第二天就在一个大山沟里发现了铁蛋。”
李兰贞就从遇见大青狗开始,一直到带铁蛋回来碰到狼群,从头到尾简单说了一遍。
杨三叔和全家人都听呆了,像听神话一样,都听入迷了。杨三叔的孙子铁柱好像还没听够,在李兰贞旁边一个劲儿问。他听说铁蛋跟狼生活在一起,感到稀奇,所以问个没完。倒是杨三叔的小孙女铁凤文静,在一旁专心听着,虽然也感到好奇,但她想的和哥哥不一样,小女孩心细善良,更多的是同情,对那个和狼在一起的小男孩有种莫名的怜悯和担忧。
铁柱比铁蛋大两岁,今年十六岁了;铁凤跟铁蛋同岁,比铁蛋小一个月。铁柱比铁凤大,贪玩,不经事;铁凤比铁柱小,但比铁柱成熟得多,小小年纪就美丽端庄,稳重大方。杨三叔平时同样教孙子孙女习武,铁柱不用心学,只会三拳两脚,而铁凤学得扎实认真,刻苦磨炼之下,基本上得到了杨三叔的真传。杨三叔时常安排兄妹过招,铁柱十回得输九回。凭铁凤目前的功夫,不费劲儿就能将两个联手的大男人打趴在地。
杨三婶见铁柱问个没完没了,就放上炕桌,对铁柱说:“你兰贞姑和你姑父都饿了,先吃饭,等吃完了再给你讲。”
吃完饭,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杨三叔让杨三婶在里屋铺上被褥,安排李兰贞夫妻早点休息。
李兰贞刚要脱衣服躺下,突然听见杨三叔家的狗“汪汪”叫唤,隐约听见铁蛋喊“咕咕”的声音,愣一下神,侧耳静听,又晃了晃头,以为是自己心里想铁蛋产生了错觉。
过了一会儿,就听外屋的门“咣当”一声,接着听见铁柱的惊叫:“爷爷,不好了!我们家大门口站着一头大狼,怪吓人的。”
杨三叔惊讶地瞅着铁柱:“你看清楚了吗?可能你看错了,是狗吧?”
铁柱说:“外面有月光,把雪地照得通亮,我看真真的,不是狗,那两只眼睛瓦绿,像小绿火球似的。”
李兰贞听了一怔,“会不会是铁蛋来了?”她赶紧穿鞋,没等杨三叔下炕,她已经先冲出屋,连声喊:“铁蛋,铁蛋,是你吗?”
“咕咕——”铁蛋回了一声,从矮墙外面站起来。他刚才隐藏在墙根,铁柱没有发现。
“我的好孩子,真的是你呀!”李兰贞跑到大门口打开木栅门,看见铁蛋和老母狼立在门外,上去就把铁蛋搂在怀里,激动地流出了眼泪,瞅着老母狼说,“谢谢你。走,去我们家吧,今晚上你别回去了,我给你弄点吃的。”
狼王后“呜呜”一声,围着铁蛋和李兰贞身边转一圈,转身朝屯子外面跑去。
铁蛋这次没有去追,倚在李兰贞怀里望着狼王后的背影呼喊一声:“噢噢——噢噢——”然后抱住李兰贞哭了。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追回去也无济于事。
原来,狼王后白天帮三个人解了围,分别以后一阵狂奔,快到白云沟沟口的时候,猛然听见铁蛋“噢噢”的呼唤声,便停下来回头看。
铁蛋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兴奋地朝着狼王后跑过来,乐得“呀呀”大叫。
狼王后见铁蛋追上来,怔住了,冲铁蛋“呜呜”,责问他:“你怎么撵来了?我不是让你跟那两个人走吗?”
铁蛋“呀呀”两声,用狼语说:“不是我自己硬要回来,是他们同意让我回来的。”
狼王后瞅瞅铁蛋,可能是跑累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然后趴在那儿,呼呼喘粗气,一脸生气的样子。
铁蛋看狼王后不高兴了,乖乖立在那儿不敢吱声。这些年来,狼王后什么事儿都依着铁蛋,无论铁蛋做了什么错事,狼王后都能担待,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生气过。铁蛋害怕了,他不愿意看到狼王后伤心,默默站了一会儿,又顺着原路往回走,想回去找那两个人。
狼王后趴在那儿没动,看铁蛋走远了,才从雪地上站起来,不声不响地跟在铁蛋后面。
等他们回到那棵歪脖树下,李兰贞和赵世明已经走了,只有那十几只死狼在雪地上躺着。
铁蛋见那两个人已经走了,暗暗高兴,心想这回狼王后不会再撵他走了。当铁蛋看到狼王后在那只头狼跟前嗅的时候,他本想表白一下这只狼是他亲手杀死的,好让狼王后赞美他几句,但发现狼王后的脸色凝重,知道狼王后看见同类死了很伤感,怕狼王后怨恨他,就没敢说。铁蛋不傻,通过这两天和人接触,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和那两个人一样的人,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狼在一起?昨天晚上,他听了狼王后那番话,才知道自己的爹爹被坏人抓走了,妈妈被坏人害死了,是这个好心的狼救了他,他才离开人群到狼群这里了。他还听狼王后说过,狼群和人群势不两立,互相敌对。所以,他见狼王后看到那些狼被人枪杀了很难过,不敢多言,怕狼王后恼怒和伤心。
狼王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是带人孩回山里,还是把他给那两个人送去?它想不明白,那两个人在山里非常迫切地要把人孩领走,甚至跪下向它求情,怎么会在半路上同意人孩跑回来呢?想来想去,聪明的狼王后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它瞅瞅铁蛋什么也没说,开始在雪地上低头嗅着,顺着李兰贞的气味一路追去。
铁蛋不敢违背狼王后的决定,只好乖乖跟在后面走。
他们一路追下去,本该会在半路上追赶上李兰贞、赵世明那两个人的,但铁蛋耍滑头,以为追不上那两个人了,狼王后就能带他回去,故意走得慢,所以没有追上李兰贞他们,黄昏的时候才到了屯子边上。其实,他们离李兰贞他们也就是脚前脚后,他们到了屯子边,李兰贞和赵世明也是刚刚进了杨三叔家。
狼王后看天还没黑,不便进屯子,就想领铁蛋回家看看。它记住了铁蛋家靠屯子边上,去那里不易被人发现,让他先认认家门,顺便把以前的事情全告诉他,也好了却自己的一份心愿。
铁蛋家的茅草房还是老样子,这些年风吹雨淋没有倒塌,主要是有杨三叔给照看的,每隔两年就苫一次新草,屋顶一直没漏雨,门窗也保持完好,只是窗木格被那年大青狗进屋取小棉被时撞断了几根,至今还有个大窟窿,但并不耽误住人。
狼王后和铁蛋从院墙跳进去,见院内积满一层厚雪,上面留有杂乱脚印,嗅一下有三个人的气味,除了在山里遇见那两个人的,还有一个也比较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了。从这一点,狼王后可以断定那个女人没说谎,她的确是人孩的亲人,不然她是不会到这个破房子里来的。
铁蛋头一次看到房子,感到人很会享受,这里比他们住的山洞强多了。从窗洞进屋后,铁蛋第一眼看见了横在地上的摇车,上前用手摸摸,感觉这东西很眼熟,冥冥中好像在哪里见着过,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来了。他环视屋内的墙壁、门和木柜,又仰头瞅瞅屋顶,感觉都不太陌生,似乎以前来过这里。铁蛋觉得很奇怪,就瞅着狼王后直“呀呀”。
狼王后走到那个挂满灰尘的摇车跟前,嗅了嗅,然后望着铁蛋,“呜呜”一阵儿,把当年在这屋里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听狼王后讲完,铁蛋就“咕咚”一声给狼王后跪下了,“嘭嘭”给狼王后磕几个响头。然后,就搂着狼王后的脖子“呀呀”哭了起来。
接着,狼王后又把大青狗和它进屯子偷奶羊时告诉它的话跟铁蛋说了,铁蛋问那个带着坏人来抓走父亲杀死母亲的那个人住在哪儿?狼王后说那个恶人就在这屯子里面住,并叮嘱铁蛋那个恶人身上有火枪,让他以后提防着他点。
铁蛋听说那个恶人就在屯子里住,非让狼王后领他去认认是哪家不可。狼王后说,你现在还小,不能想着报仇,等长大了再找他报仇也不晚。铁蛋说,我现在不找他报仇,就想认识一下他家的门。狼王后心想,也应该领他去认认门,如果不告诉他的仇人是哪家,大青狗死了,自己过两年也没了,他又听不懂人的语言,岂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于是就答应了铁蛋,天黑后,就领着铁蛋去了张大嘴的住处。
……
一个时辰后,狼王后和铁蛋又回到了屯子边上,沿着李兰贞留下气味继续跟踪,最后找到了杨三叔家。
27.唤醒儿时的记忆
李兰贞送走老母狼,刚把铁蛋领进院子里,赵世明和杨家的人都从屋里出来了,铁蛋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点紧张和疑惧,脸上现出了惶惑不安的神色。
赵世明见过铁蛋不觉得什么,杨家的老少几口冷不丁看见铁蛋都十分惊讶。好在铁蛋身上穿着李兰贞为他改做的皮袍,脚上套着“皮鞋”,要是他还是那样裸着身子披个鹿皮,他们会把铁蛋当成个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小野人,哪还敢瞅?早就吓得回屋把门关上了。
铁蛋怯生生地跟着李兰贞进屋,朝屋内四周扫一眼,心存戒备,站在李兰贞身边望着杨家的人,两只手始终不离腰间的匕首和飞刀。
杨三婶看铁蛋这副模样,既可怜又心疼,过来摸摸铁蛋的头,温和地说:“饿不饿?奶奶给你热饭热菜去。”
铁蛋听不懂杨三婶说什么,摆一下头不让杨三婶碰他,冲她瞪眼睛,皱鼻龇牙,“呀呀”叫一声。
杨三婶吓一跳,赶紧缩回手,很怕铁蛋急眼了咬她一口。
李兰贞笑骂道:“这个孩子,怎么四六不懂呢?奶奶要给弄吃的,你还这样对人家!”
杨三叔坐在一旁观察铁蛋,笑着说:“不要怪他,他冷不丁看到新人认生,你们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上前碰他当然要发威了。”
铁柱看铁蛋龇牙皱鼻,对杨三叔说:“爷爷,他刚才那个动作怎么像咱家的狗一样,有回奶奶给狗一块骨头,我上狗跟前,狗就是这样用眼睛斜睖我大声呜呜,两个前爪子按着骨头冲我龇牙咧嘴,不让我靠跟前。”
杨三叔说:“不要瞎说。他从小跟狼在一起,一些面部表情和习惯动作,自然是从狼那儿学的。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世明说:“三叔说得对,我在山里就发现这孩子聪明,模仿力特别强,等慢慢他会说话了,好好教育他,身上沾染那些狼的习性会改的。他现在跟人在一起还不适应,野性,凶狠,多疑,我们都得提防他点,别让他咬着。”
说话的工夫,杨三婶和铁柱妈把热好的玉米面馍馍和炖白菜端上来。李兰贞把铁蛋拉到桌子跟前,拿一个馍馍递到铁蛋手里,瞅瞅大家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在山里跟狼一样吃生肉,还是见到我们烤肉才学会吃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