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明看见走了一拨狼，能感觉出来走的那群狼和留下来的狼不是一伙的。他也观察出来了，留下来的狼群是和铁蛋在一起的，那个护着铁蛋的老狼一定是杨三叔说的那个母狼，瞅它毛色苍苍，已经年头不短了。赵世明觉得，既然老母狼能抚养人的孩子，说明它对人有着一定的感情，只要他和妻子不靠近铁蛋跟前，不威胁到它们，它们就不会攻击他们。赵世明心里这么想，便主动向狼示好，他用飞刀把豹子给解体，将切割下来的四肢和肉块，都抛给铁蛋身边的狼。狼们也不客气，趴在地上吃了起来。之前它们一直没有动地上这只死豹子，是它们懂规矩，豹子是人击毙的，不完全属于它们的战利品。另外它们得护着人孩，还没工夫去吃。
李兰贞远远听到嘬骨剥肉的声音，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心想这野狼终究是野狼，它们虽然接受和抚养人的孩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跟它们接触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当赵世明用刀豁开豹子胸膛的时候，狼王后“呜噢”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逼走赵世明后，自己用嘴撕开了豹子的胸膛，掏出豹子的心肝，叼回来送到铁蛋的手里。
铁蛋乐得“呀呀”大叫，一手握着豹子心，一手握着豹子肝，大口大口咬着吃，血水顺着嘴边直往下流淌。
李兰贞和赵世明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天呐，我的侄儿怎么成了这样啊！”李兰贞看见铁蛋过着野人的生活，心里非常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
赵世明安慰李兰贞：“你不要难过，我们找到了这孩子应该高兴才是。他吃的是豹子心豹子肝，一般人还吃不着呢！看得出来，这个母狼对你的侄儿相当好。”
李兰贞哭着说：“不能让孩子再过着这样的日子了，得赶紧想办法把他带回去。”
赵世明说：“不能急于求成，得慢慢来。等狼相信我们了，自然会让我们把孩子接走的。”
铁蛋吃完了豹子心和豹子肝，好像没吃够，拉着狼王后来到豹子残骸跟前，伸手去掏出豹子的肺子，自己吃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塞进狼王后的嘴里。狼王后也饿了，吞下豹子的肺子，开始吃豹子剩下的五脏。它岁数大了，啃骨头费劲，也专挑软的东西吃。
李兰贞看狼们都在吃东西，就大青狗躺在那儿不动，心里又开始难过，就对赵世明说：“大青狗是为了保护铁蛋死的，它对主人这么忠诚，我们应该把它给埋了，不能让野兽把它的尸体给吃了。”
赵世明说：“现在天寒地冻，挖不了坑，我们找一些石头把它的尸体压住吧，这比埋了强，野兽想吃也扒不开。”
李兰贞说“好”，俩人趁狼吃食的工夫，见不远处有个乱石堆，就搬来一些大石头堆在大青狗的尸体上。群狼抬头看看他们，好像知道人的意图，就没有过来阻拦。
但铁蛋跑了过来，他最后看了大青狗一眼，又“咿咿呀呀”哭了几声。然后也去用手捧着石头，模仿人那样把石头放在大青狗的尸体上面。李兰贞趁机会摸了摸铁蛋的头，铁蛋冲她龇龇牙，咧咧嘴，跑开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大青狗的坟头就立起来了。出于感恩，李兰贞在大青狗的坟前鞠了一躬。李兰贞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感恩，大青狗虽然是狗，但它对李家有恩。李兰贞从内心感谢大青狗，这些年来一直守护在它的小主人身边，最终为了保护它的小主人献出了生命。此刻，李兰贞是把它当成李家的恩人，她要代表李家的人表示一下。
铁蛋站在一旁细心看着，等李兰贞离开了狗坟，他跑了过去，学着李兰贞的样子，也在大青狗坟前鞠了一躬。
赵世明在旁边看了，很惊喜，对李兰贞说：“这孩子知道跟人学，看来他的智力没有问题。”
李兰贞点点头：“他从小就跟狼在一起，跟狼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就担心他弱智，会不会痴傻苶呆的，和正常人不一样，现在看不会。”
赵世明说：“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想让他和正常人一样，也不大容易，得下一番工夫。”
李兰贞说：“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把他找到了。怎么改变他，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得想办法怎么能把他领走。”
俩人在说话的工夫，狼群不声不响地撤走了，它们护在铁蛋左右，快速行进。
李兰贞和赵世明看狼群走了，就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们知道狼群是要赶回它们的住处，不喜欢他们跟在后面，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但没有办法，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铁蛋，不能就这样失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兰贞、赵世明跟在后面，狼群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快要到了朝阳洞的时候，狼王后突然停下，冲他们“呜噢”一声，意思很明确，前面是它们的狼穴禁地，让他们别再跟随了。
转眼工夫，狼群不见了，铁蛋也不见了。李兰贞急得直跺脚，担心狼群把铁蛋带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心里着急，也不管危险不危险，还要继续往前跟。
赵世明拉住她，说：“不能再跟了，刚才那只狼已经发出了警告，如果再跟，它们会攻击我们的。”
李兰贞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铁蛋，狼看我们来了，要是带着铁蛋去了别的地方，再找不着了咋办？”
“不会的，要是它们想把铁蛋带走，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们跟在后面了。”
“开始让跟，那现在怎又不让跟了？”
“这是因为临近它们的洞穴了，不让我们靠近跟前。”
“那我们现在咋办？”
“在附近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再说。”
21.头一次跟人接触
傍晚，赵世明和李兰贞在朝阳洞附近找了一个山洞住了下来。时值隆冬腊月，山洞里像冰窖一样，冷风割面，寒气彻骨。
李兰贞心里只合计着铁蛋，也感觉不到冷不冷了，只要能把铁蛋接回去，多冷她也能禁受得住。其实，冷一点对李兰贞来说不算什么，抗联部队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和日军作战，风吹雨打，爬冰卧雪，什么样的艰苦环境没经历过？
赵世明趁天亮拾来一堆干柴，在洞里燃起了火，然后用军用水壶灌了一壶雪，吊在火堆上面烧。一会儿工夫，水壶里雪就融化了，开始沸腾了。赵世明用棉手套护手把水壶取下来，往李兰贞的水壶倒进一些开水，关心地说：“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
李兰贞喝了一口，笑了笑说：“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白天要是留点豹子肉带回来烤着吃多好。”
赵世明笑着说：“白天光顾你那个侄儿了，没想到这一点。这山林里的猎物倒是不少，晚上看不见打，先克服一下，天一亮我就能给你弄来吃的。”
二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洞口外面“嘭”的一声，好像一个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赵世明机警地拔出手枪，起身走向洞口，只见地上有一只半大的狍子，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狍子怎么会死在这里？难道是狼给我们送来的？”赵世明走出洞口，想看看究竟，可洞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李兰贞见赵世明提着一只狍子过来，惊喜地问：“从哪儿弄来的？”
“这狍子放在在洞口，不知道是谁给送来的，狍子身上还有热乎气，好像是刚捕获的。”赵世明把狍子放到火堆跟前，发现狍子的脖子正向外流血，笑了笑说，“喉咙被 断了，肯定是狼干的。”
“这里也没有人，除了狼，还有谁能给送？我约莫是跟铁蛋在一起的那个老母狼给送来的。”李兰贞说。
“你说的不对，我认为狍子是狼捕猎的，但不是狼送来的，而是铁蛋给扛来的。”赵世明说着，拿出飞刀把狍子的肚子豁开，去掉内脏，架在火堆上烧烤。
“你怎么知道？”
“头前你没听到‘嘭’的一声吗？那是狍子落地的声音，一定是铁蛋从肩上把狍子扔到地上的；狼用嘴叼东西离地面近，放下了不会出现这种声响。另外，狼怕火光，见到火光会离大老远的，我们在洞里生火，狼是不可能来的，所以我断定刚才是铁蛋来了。而且我还断定他还没有走，现在正躲在外面观察我们呢！”
“那我出去看看他，把他领进来。”
“你不用着忙，等一会儿，他自己就会进来了。”
“一直护着他的那个老母狼会让他来吗？”
“会的，经过一白天的观察和近距离的接触，我发现那个老母狼对我们没有敌意，虽然戒备我们，但还说得过去，它们回洞穴能让我们跟来，还牵挂着我们没吃东西，特地弄个狍子给送来，说明它对我们很友好。你想想看，如果不是那个老母狼发话，铁蛋怎能自己扛着狍子给送来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个老母狼和铁蛋绝不是一般关系，你没看铁蛋一切都听它的吗？我敢肯定，当年就是这个老母狼把铁蛋救走的，把他从小养大，所以铁蛋才那样处处听它的。”
李兰贞点点头，想了想说：“那天听杨三叔说，铁蛋失踪不长时间，屯子里接连丢了好几只奶羊，说八成是狼偷去了奶铁蛋。当时我听了还不相信，认为不可能。今天看见母狼对铁蛋那样爱护法，这回我信了，觉得杨三叔说的有些道理。”
赵世明把狍子在火堆上翻腾一下，感慨地说：“嗨，狼把你侄儿养这么大还真是不容易，不知道铁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那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你想想看，这大冷的天，我们穿着棉衣，在洞里守着火堆都感觉冷，铁蛋光着身子，只披了件鹿皮，能受得了吗？我今天看见他在雪地里光着脚，像野人一样生吃兽肉，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李兰贞说着说着又难过了，擦擦眼泪接着说，“这孩子够可怜的，我嫂子不在了，我哥也没有个音信，铁蛋现在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了，说什么我也要把他带走。”
赵世明说：“恐怕时间来不及，我们这次出来执行任务，首长允许我们回家看看，但要求年前必须归队。今天是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了，我们顶多在这儿还能待三四天，你不合计合计，狼和铁蛋感情那么深，能那么容易说带走就带走吗？”
李兰贞说：“那怎么办？我是铁蛋的亲姑，能忍心丢下他，就让他这么受苦吗？”
赵世明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是革命战士，应该以革命事业为重，一切都得听从组织的安排。”
李兰贞沉默了。
“啊，真香。”赵世明看狍子肉烤熟了，从火堆里取出来，扯下一只大腿递给李兰贞说，“不要着急，先填饱肚子，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俩人正吃着，突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立在他们的身后……
白天，狼王后看见赵世明、李兰贞把大青狗给用石头埋上了，心存感激，在回朝阳洞的时候，发现俩人跟在后面，几次想阻拦，但都忍了下来。
狼的洞穴是隐秘的，绝不允许同类和异类靠近，尤其是对人类格外提防。一般正常的情况下，狼的洞穴一旦被人发现了，它们就会放弃这个洞穴，迁移到一个新的住所，以防后患。所以，当赵世明和李兰贞不舍不弃，一直在后面跟随，狼王后本该发出警告，阻止他们。可是，狼王后没有那么做，出乎意料地让他们进入了洞穴禁地。
狼王后如此忍让，不仅群狼大为不解，就连赵世明和李兰贞也颇感意外。二人常年在树林里活动，多次与狼群打交道，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狼王后这么做，毕竟有它自己的打算。
这些年，人孩能多次化险为夷，毫发无损地活到现在，除了自己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主要是大青狗对主人的忠诚，关键时刻拼死拼活保护他。现在大青狗死了，人孩的安全失去了一道保障，以后将面临着千难万险。虽说群狼是大青狗的后代，会像它们父亲那样护着人孩，但它们对待人孩，绝对达不到大青狗那种程度，永远不会像大青狗那样忠心耿耿，为他的主人舍生忘死。如今，自己也快老了，很难保证人孩的安全，再过两年自己死了，他该怎么办？不如趁自己还活着，让他接触人类，多学些本领，不管他将来留在山里，还是回到人群，他也好能自己保护自己。主要是，它观察赵世明、李兰贞不像坏人，对人孩有一种亲情的关爱。所以，它考虑再三，最终还是让赵世明和李兰贞跟来了，并且打算允许他们在朝阳洞附近逗留，不想妨碍他们和人孩亲密接触。
天黑以后，狼王后带着铁蛋来到赵世明、李兰贞住的山洞外面，见洞口闪动着火光，就让铁蛋在原地等着，它去猎捕了一只狍子叼回来，让铁蛋扛着给送到洞口。
铁蛋人小力大，扛着狍子走到洞口撂下，往里面瞅了瞅，想看看火光是怎么回事？见赵世明走出来，赶紧闪开，又跑回到狼王后跟前。
狼王后看铁蛋惊慌的样子，舔了舔他的手，轻轻“呜”一声，安慰他说：“不要怕，看得出来，他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你想要进去就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铁蛋的脑海里虽然对人还存留着一点点印象，但却很模糊，他与人类隔绝了这么长时间，即使保留着那么点印象也几乎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今天看到了李兰贞和赵世明，仍然觉得有些生疏和奇怪。不过，他对李兰贞好像不完全陌生，究竟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着的他想不起来了。尤其李兰贞身上释放的那种女人的气息和蕴藏的那种母性的特质，让他感到非常亲切，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吸引着他。
就像一个孝顺的孩子那样，铁蛋永远听狼王后的。尽管他想和人接近，只要狼王后不发话，他是不会那么做的。现在，是狼王后主动让他去见那两个人，他当然高兴了，搂着狼王后脖子晃了一下，乐颠颠又回到了那个刚才来过的洞口。
跟狼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铁蛋收获最大的，是跟狼学会了聪明和狡猾。他来到洞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隐藏在洞口边上向里面偷看。虽说狼王后信任那两个人，他也要细心观察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