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二哥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铁哥们、酒店涉黄的保护伞——市公安局的一位实力派人物因为收受大额贿赂,给在押的贩毒人员通风报信并恐吓证人已经被刑事拘留。怕他把酒店组织****的事供出去,也是因为市里扫黄打非的风声太紧,二哥已经通知张星遣散了酒店里的几十个小姐,并暂时辞退了包括小毛在内的大部分员工。小姐们走了,酒店里顿时冷清了,为了掩人耳目二哥让人在门前挂起了内部整顿的大牌子。大概是为了缓解张星的怨恨情绪,二哥又主动提出让张星也休息几天,好好陪小嫦娥玩一玩。
张星带着小嫦娥在城里转了几天,为小嫦娥买了几件衣服,去了几处好玩的地方。然后又和哥哥张云一起去了几百里以外的精神病康复中心,去看他们的父亲。
父亲的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医生说经过他们非常精心的治疗,他们父亲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已经可以和其他病人进行一些简单的沟通。如果他们拿得起住院费的话,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的父亲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医生的话让张云、张星备受鼓舞,对医生千恩万谢之后又一起去续交了住院费,然后才在医生的带领下去看了他们的父亲。
父亲果然有了进步,看见他们进来,竟主动站了起来。
“你们来了,请坐。”
父亲的语气像背书一样,表情也有些格式化。父亲的表现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他们虽然不希望父亲一直疯下去,但他们对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父亲一样不习惯。他们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父亲,他们希望父亲被治好后不是这个样子,他们想让父亲变回到从前,变回到他们家没出事以前的样子。
医生指挥父亲坐到床上,又让他们哥俩挨着父亲依次坐下来,然后医生才绷着脸对父亲说,你的儿子来看你了,你和他们说说话儿。说完医生就退到门边,双手插在兜里不时地看一眼张云、张星还有他们的父亲。
张云看看父亲,父亲的脸色还和从前一样苍白,面貌似乎比在家时又老了一些。
“爸,你在这儿住得惯吗?吃的还行吧。愿不愿意住下去。”
有医生在场,张云问得很含蓄,而父亲的回答则更是答非所问,他说,这很好,价钱不贵,吃得好,睡得好,医生对我们好。父亲又像背书一样。
“能吃到肉吗?”张云又问。父亲说,这很好,价钱不贵,吃得好,睡得好,医生对我们好……
张星边听着父亲和哥哥的对话,边打量着桌上的一个玩偶。那玩偶是木头做的,没有上漆,没有刷胶,已经干裂了好几条口子,但张星还是看出了它的模样,那是一个成年的女人牵着她的女儿,那女人穿着半袖衫,头上梳着马尾辫,那孩子显然是个女孩,梳着两条小辫,正仰起脸来问母亲什么,母亲拉着女儿的手,似乎要哈下腰来亲一亲她的女儿。张星看着看着就想起了他死去的母亲和妹妹。他想父亲也一定是想他的妻子和女儿才会刻了这件玩偶吧。正想着,张星就觉得自己的手被谁碰了一下,他低头看看手,手上什么也没有,再看父亲,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刚刚才缩了手。父亲看张星在看自己,就说:“回家。”父亲吐字很快,声音很小,张星是对照口形才猜到这两个字的。
正在这时,医生的手机响了,医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说对不起我接一下电话。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见医生出去了,父亲又碰了张星的手一下,说:“回家。”这次连张云都看见了父亲的动作。张云的心里有些堵,又有些疼还有一些惭愧,因为父亲是隔着他摸的张星,是对张星说了回家。
“回家。”父亲又重重地说了一遍,“这不好,打人,绑起来。”父亲握紧拳头向下砸了一下,又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左右地晃着身子做出被绑着的样子。张云、张星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看来,关于这里的传闻都是真的,看来父亲在这里过得很痛苦,看来父亲的病情真的有了好转,不然他不会要求回家,不会趁着医生不在的时候这么强烈地要求回家。
张云、张星真的拿不准主意了,不知道是否应该让父亲继续住下去,张云主张听医生的,张星则要把父亲接回去雇人照看。
医生回来的时候,张星把父亲要回家的事说了,他说父亲的病情现在已经稳定了,是不是可以把他带回到家里。医生说不可以,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刻,如果现在把他领回去,以前的治疗都等于白费,若病情再出现反复则再也无药可治,只能一天比一天重。再说你们刚刚交完了钱,要是执意出院的话,钱一分也不能退给你们,你们心疼钱的想法我能理解,现在挣钱不容易,可节省也要分怎么节省,不能打老人的主意,你们当儿子的怎么也不能为了省几个钱就让你们的父亲永远这样疯疯癫癫下去。
医生的话很有说服力。连刚才一心想让父亲回家的张星都改变了主意,不光是怕父亲的病出现反复,也怕医生认为他是为了省钱才不给父亲看病的。最后哥俩决定再让父亲在这里治疗一段时间,如果下次再来时父亲还要回家,那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父亲带回去。
这次相见让哥俩在兴奋之余又多了一份担心,担心父亲恢复以后会依然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那么正常了的父亲不是更加痛苦吗?也许在浑浑噩噩中生存对父亲来说才是最幸福的。
从父亲那里回来的路上,张星接到小毛打来的电话,说酒店好像被警察抓了现行。张星心里一惊,和哥哥撒了个谎直接回到酒店。酒店的门前依然立着内部整顿的大牌子,二哥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门外。张星拉开虚掩着的酒店大门走进去,大厅里什么人都没有。张星直奔四楼,想去问一问二哥,酒店是不是真的被警察抓了现行。
张星刚走到二楼就听见了二哥的声音,声音是从三楼欧阳光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张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只听二哥说:“你也不小了,怎么和张星一样都长个猪脑子呢,别人说啥信啥,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人家是来给你下套来了,你可好,引你就上套,给人家又联系小姐又提供包房,这下可好,让人抓了现行了吧!”听见二哥说自己是猪脑子,张星有些生气,于是干脆停下来,侧耳细听。只听欧阳光说:“没想到这次市里会下这么大的力气,你不是说,政府现在已经不管这事儿了吗?”
“要说你是猪脑子真是猪脑子。”二哥的口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唬张星的话你也信,我那么说是想让他打消顾虑替咱们卖命,一旦出了事儿他能给咱们当挡箭牌、替死鬼。我为什么不让你参与经营的事,就是怕不安全,逼良为娼、组织****是什么罪知道不?你是我亲弟弟我不能让你和张星一样。张星是什么,他是一条狗,给他两句好话就不知道北。你不同,你是我弟弟,你要像我一样学会玩人,玩张星那样的人,哪怕心里想他是狗,嘴上也要说他是神,让他心甘情愿替咱两肋插刀。”二哥的话似一支支喂了毒的利刃直刺进张星的心里,让他的心开始火烧火燎地疼,火烧火燎地恨……
张星从一开始时对二哥为官不仁的反感、愤怒,逐渐转变成对其权力、能力的佩服是经过了一个过程的。自从帮二哥经营酒店以来,张星心里就对二哥有了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他把二哥当成是一个可信的兄长,他一直认为二哥是尊重他的、看重他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他这个农村人抱有偏见,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二哥一直都在阴险地利用他,把他当成一只狗,呼来唤去,而自己呢?还把二哥当成大好人,替他逼良为娼,最后竟将自己冰清玉洁的小嫦娥也搭了进去,这真是报应啊!如果不是二哥当年的极力怂恿,自己怎么会花二十几万兑下他即将拆除的酒店。怎么会把母亲和妹妹用性命换来的钱都赔进去,又怎么会有那将近一年的牢狱之灾,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张星感到自己彻底地失败了,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他那靠二哥假意的抬举才培养起来的自信顷刻间坍塌,腾起的烟尘弥漫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但很快它们就被从心底翻滚上来的仇恨所淹没。
张星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地退出来,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今天来过这里,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听到了二哥和欧阳光的谈话。
张星回到小嫦娥的住处时已是傍晚。在城里呆了这么久,小嫦娥的皮肤显现出一种苍白的颜色,像是见不到阳光,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楼里见过她的人依然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都说她不当电影演员真是可惜了,都说那帮导演瞎了眼,都说真正的美女尚在民间。对所有的赞美之词,小嫦娥仅仅是淡淡一笑。对于小嫦娥来说,住在城里的收获就是她知道了怎么打扮自己,同时也知道了城市的虚伪和险恶,城市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城市。
因为是热电厂的余热供暖,屋子里很热,小嫦娥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小衫,下身是黑色长裤,全身上下简洁明快。这身衣服是张星前几天给她买的。现在看她穿在了身上,张星心里特别高兴。
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嫦娥,张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股欲望之火从心底悄然升起,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小嫦娥的脸上轻轻地摩擦着,那种滑润细腻的感觉顿时甜遍了全身,让他有了一种强烈的想更进一步的冲动。
他想亲亲小嫦娥。
自从小嫦娥被强暴以后,张星还没有这么冲动过,他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过小嫦娥,他也说不清是自己嫌弃了小嫦娥还是怕小嫦娥反感自己,总之就是没有像样地亲过。
张星将小嫦娥抱住,把她往卧室里面拥,小嫦娥没有反抗,顺从地像猫一样被张星半抱半拖地弄进卧室。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屋里很暗,朦胧中一股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更刺激了张星,使他更加激情澎湃,那股难以压制的欲望之火迅速烧遍了全身,几乎要将他溶化,“小嫦娥,小嫦娥,我的宝贝,我喜欢你……”张星嘴里喃喃着,把小嫦娥搂在怀里,小嫦娥只是本能地扭捏了几下并没有坚决地反抗,这使张星的情绪更加空前地高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将小嫦娥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腰肢掌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之中。
小嫦娥紧紧地闭着眼睛,眼皮却在一颤一颤地跳动,好像她是在竭力地克制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张星并没有在意小嫦娥的眼皮是否颤动,没有在意她是克制还是忍受,他的心里只有兴奋,终于就要做男人的兴奋。
“别碰我!”小嫦娥突然叫起来,声音破败、尖利,就像农村妇女经常说的破锣嗓子,这声音根本就不像是小嫦娥发出的,但它又确确实实就是小嫦娥发出的。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小嫦娥的身体也大幅度地扭动起来,只几下就摆脱了张星的控制。
张星愣愣地立在那里,猛然就想起了小嫦娥被人强暴的事,心里一阵恶心,仿佛又看见小嫦娥大腿上爬动着的毒蛇,仿佛那些个毒蛇又向他游弋过来,咬他的下身,咬他的心。也许是条件反射,张星的下身突然就软下来,仿佛被人突然割断了筋脉,心中的欲望之火瞬间熄灭,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不曾燃起过。
张星独自进到卫生间,放满一池清水,然后把头和脸尽可能地扎下去,扎下去,恨不得将自己整个没入水中。
在卫生间里,张星拨通了小毛的手机。
“喂!小毛,我让你打听的事儿你打听明白没有?”
“打听了,就是他,没有别人。”小毛的口气非常肯定。
张星沉默了足有半分多钟,然后才咬牙切齿地说:“我想教训教训他,我咽不下这口恶气,你敢不敢帮我?”
“敢!只要有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都不怕。”小毛的口气除了果断之外似乎还透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张星从卫生间出来时,小嫦娥还呆坐在床上。看见张星再次向自己走来,她的脸上现出一种惶恐的不知所措的神情。张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怜惜地说:“别害怕,我不碰你了。等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一句话倒让小嫦娥的眼泪落下来了。
小嫦娥抬手把眼泪擦干,然后才冷着脸说:“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们已经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分手?”张星一惊,说:“干吗分手,我又没嫌弃你。”
“没嫌弃我?”小嫦娥怀疑地盯着张星,“难道你不在乎我的清白吗?难道你不在乎我被人碰过吗?”小嫦娥的口气里有一些嘲讽,有一些质问,还有一些让张星琢磨不透的东西。
小嫦娥的话正中了张星的要害,自己怎么能不在乎她的清白呢?自己怎么能不在乎她被别人碰过呢?一时间那些个吐着芯子的毒蛇又向张星游弋过来……
见张星沉默着不说话,小嫦娥干脆地说:“我不想和你这么没有结果地处下去,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希望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小嫦娥的口气很平静,却很决绝。全没有了往日的腼腆和柔弱。
“不行,这绝对不行,你是我的,我必须来这儿,我也不许你离开我。”张星像突然惊醒一样,口气强硬地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霸道了,于是又赶紧放低了声音补充说:“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可以现在就从酒店里出来,再也不去管什么酒店、小姐之类的事情,以后咱们做些小生意,或者去给人打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穷一点,累一点我都不在乎。哪怕是回家种田我也心甘情愿。”张星说的言辞恳切,但却没能打动小嫦娥。
“我不可能原谅你,那天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我这一生都被你毁了。”小嫦娥憎恨地盯着张星,泪水又一次落下来。
“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们就都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张星安慰着小嫦娥,心里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