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要洗礼战争,亦可是血,亦可是另一种液体。”
安格利斯塔监狱的黄泉关隘曾经有着一个更加阴暗的名字,“梵依拉贡”。
用古冈尼德尔语来说,即有回光返照的意思。在安度洛斯王朝之前,隶属于冈尼德尔的安格利斯塔监狱采用死囚竞技的制度,无论是何等罪名,只要能够在相应的竞技中存活下来,便能够获得新生与自由。而梵依拉贡即是死囚之间进行角斗的死亡竞技场,无数生命在此终结,而后安度洛斯王朝建立,梵依拉贡与旧制度被一同废弃,这个可怕的名字也逐渐被人们忘记,掩埋在了监狱的底层,直至教皇之女洁拉依文入狱。
为了安抚狱中的洁拉依文,让她能够老实在监狱长住久安,圣裁官莉丝塔娜****通过了旧法案中的死囚竞技制度,允许囚犯在自愿的基础上挑战洁拉依文,以此为契机来充实洁拉依文牢狱生活的同时,也在多少期待着洁拉依文战死的可能性。
然而尽管向洁拉依文发出挑战与之死斗的囚犯源源不断,但洁拉依文却从未战败,长此以往,她接受挑战并居住的大狱所梵依拉贡,开始被一个新的名字所替代,象征无限接近黄泉的最后关卡,非生即死之地,由教皇之女自坐镇的“黄泉关隘”。
此时的黄泉关隘进行着这里规模最大的一次冲突,千名安度洛斯圣母精兵怀必死之心面对两名如传说般的对手,一位是有着军神之称,威震天下的安度洛斯国圣骑士赛琳维西亚,而另一位,则是先代教皇之女,名为洁拉依文的极致武者。
“怎么回事!她们是怪物么,完全找不到突破的余地!”
“不要犹豫,冲上去!为了伟大的圣母与安度洛斯!”
“这个女人刀法根本就没有死角……啊!”
“就算踩在同伴的尸体上也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我的死……连制造阻碍的价值都算不上么……”
“太强了!简直太强了!”
“后面的不要慌!赶紧列队组织进攻!”
双方的对抗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来往于圣母精兵之间的洁拉依文利用手中变化莫测的锯齿刃灵巧地对抗着她的敌人,寻找机会将武器变形成锥形的透甲短刃刺入圣母精兵全身铠甲的间隙之中。而相比于洁拉依文颇为致命犀利的战斗方式,赛琳维西亚在人群中以万夫莫敌之势挥舞巨剑将对手一分为二的姿态则给予了圣母精兵更大的威慑。
双方的冲突进而演化成一场屠杀。凭借着无比惊人的技艺与战力,赛琳维西亚与洁拉依文愈战愈勇,将圣母精兵形成的包围网硬性撕开了一个裂缝,践踏在尸体上一步步地反击突破,清扫对手。
身为副官的奈雯莎也配合着宛如梦幻般的二人尽可能地进行突围,时不时地将呼啸而来的对手击破。
三人如飓风骤雨般席卷战场,在赛琳维西亚神勇的辉光之下,圣母精兵的队伍被逐渐击溃,一阵阵血花由战场中央绽放凋零,直至最后一名精兵倒下……最后整个黄泉关隘,只留得三人的身影站在无数尸体之上,战斗的余腥尚存,杀气凝固在原点,僵硬得可怕。
“结束了么?”确认了视野内已经不再有尚能战斗的敌人,洁拉依文低声念道。
“嗯……”奈雯莎惊魂未定,用毫无底气的声音哼了一下。
“暂时应该不会有敌人了,你的伤势不轻,先处理一下吧。”赛琳维西亚将手中的巨剑熄灭,化为断刃收回到了剑鞘之中。
“先容我缓缓,我可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顺势往地上一坐,洁拉依文狠狠地舒了口气。
“凡事要心存希望。”赛琳维西亚用她暗淡阴冷的湛蓝色眸子盯着坐在地上的洁拉依文说道。
“啊,你是指只身面对千名装备精良的死士袭击自己时要心存希望么?听起来可不太容易呢,赛琳维西亚小妹。”索性将整个身子都放平在了地上,满身伤痕的洁拉依文此时已是疲惫不堪,但在与赛琳维西亚交谈时言语却意外地充满活力。
“总之能够成功化解这次危机太好了,大家不都没死么,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呢。”奈雯莎无法很好地理清眼下的气氛,只好乐呵呵地打着圆场说道。
“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跟这群家伙拼命的,硬要说希望的话,就是临死前想要见一见你呢,赛琳维西亚小妹,结果偏偏你就在关键时刻出现了,真是多谢你来救我,哈哈。”洁拉依文躺在地上笑道。
“事实上并不是专程来救你的,我本有其他任务,但不够你重要,我简单为你处理一下伤口就要离开了。”赛琳维西亚从肩甲下方抽出一卷绷带和一瓶透明色的试剂瓶俯身开始为洁拉依文进行治疗。
“哇哦,这场景似曾相识啊,上次我遍体鳞伤躺在地上,你也是从你那难看的肩甲里掏出来乱七八糟的治疗用具帮我疗伤的。只不过我记得那次砍伤我和治疗我的都是同一个人。”洁拉依文对赛琳维西亚唏嘘道。
“希望不会有第三次了,我记得这个地方应该有个小屋子是给你居住的,现在怎么看不到了?”赛琳维西亚在治疗的同时问道。
“哦,你还真是专业,每次为我疗伤都要聊些没用的转移我的注意力来缓解我的痛苦么?那座小房子在跟山岭巨人囚犯对决时被他无意给拆掉了,后来我发现睡在草丛或是石头上也不错,索性就没再找人建了?说到这儿,我唯一高雅点的消遣都被你带来的那个蠢货给弄没了!”洁拉依文没好气地瞥了站在一旁的奈雯莎一眼说道。
“抱歉,我并不知道那个雕像是您的作品,王女大人,现在回想一下,那个雕像确实是个优秀的艺术品。”奈雯莎毕恭毕敬地对躺在地上的洁拉依文道歉,在意识到自己站着而对方是躺在地上可能会显得有些失礼后,奈雯莎索性放下武器对洁拉依文半跪了下来。
“对吧!艺术品只要以艺术的眼光来看,就会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不是么?另外可别再叫我王女了。”看到奈雯莎如此认真,洁拉依文便也不再计较,挥手叫她不要太过在意。
“别乱动,稍微替你的治疗者着想一下。”赛琳维西亚冷冷道。
“啊,真是辛苦你了,又要救我又要为我疗伤,明明有无数人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呢。”洁拉依文轻轻地呻吟了一下,对赛琳维西亚叹道。
“即便这样,也不能默认这种事情的发生。”赛琳维西亚回应道。
“呐,那你有没有想过被咱们杀死的这些人的心情?他们身为军人,身为士兵,身为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献出生命的勇士,也会有着家人与朋友吧,能够抱着必死的觉悟来杀我,却不能活着回去,相比于我这个被万人憎恨的存在,死掉的是我不是挺好的么?”洁拉依文保持着她的笑颜说道。
“不要享受战斗中杀戮带来的快感,不要因战斗后内心的悲鸣而产生悔意,你刚才杀得那么尽兴,现在反过来又开始忏悔,真是标准的反面教材。”赛琳维西亚言语中毫无温度可言。
“啊,我是在问你问题啦,赛琳维西亚小妹,先回答问题再教育我嘛,我现在可是病患呢!”洁拉依文索性一问到底,保持着她一脸的笑颜对赛琳维西亚追问道。
“军人和任何人一样,没有多高贵,也不比别人卑贱,效忠于某个利益或是信仰奋斗至死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为了荣誉与自己的原则勇往直前奋不顾身是每个士兵都应有的觉悟与气魄,他们的死无需怜悯,正如你与我假如有一天战死沙场也不会希望别人同情,我们只是踩在无数生命之上,苟延残喘的影子而已。”以轻柔巧妙的手法将洁拉依文最后一道伤口处理完毕,赛琳维西亚用她依旧毫无温度可言的口吻进行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发言。
“说得好,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的消极发言都能让我变得积极起来呢!既然如此,机会难得,咱们再打一场吧!”将裹着绷带的修长美腿抬起拉直,然后一个翻身在自己伤口崩开的血花中站了起来,将赛琳维西亚刚刚苦心包扎的成果毁于一旦的洁拉依文充满干劲儿地提议道。
“你还真是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面对洁拉依文的鲁莽行径,赛琳维西亚轻轻皱了下眉,嘴里含着些许不满地说道,然后从另外一个肩甲中再次抽出一卷绷带。
“治疗什么的就算了吧,这点程度的伤根本不算什么,至于性命不性命的,你不觉得生命的价值不就是在于无休止地挥霍与消耗吗?对我而言,可没有什么比跟你一起厮杀流血更美味的事情了!”洁拉依文的脸上布满喜悦,显得十分亢奋,似乎是刚从战斗后片刻的宁静中苏醒回潮,现在她的周身散发着浓烈的不友善气息。
“如果你非要那么做的话……”似乎也无心与洁拉依文进行过多的纠缠,作为回应,赛琳维西亚握住了断刃,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王女大人,哦不,我是说洁拉依文大人,您能不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一句。”奈雯莎意识到情况不对,试图上前缓解又一波新的冲突。
“哈?为什么连你这种角色也要跑来凑热闹啊,黑丫头。”洁拉依文没什么好气儿地对皮肤颜色较深的奈雯莎发难道。
“不,我是说,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如果又贸然进行战斗的话……”奈雯莎虽比洁拉依文高出了整整一头之多,却还是被对方的气魄镇得有些发抖,颤颤地说道。
“啊,刚刚都没有注意到,你这家伙的兽化特征很明显啊,有魔族血统吧?既然打算干预进来,你一定有做好和我战斗的觉悟了吧……”洁拉依文对奈雯莎步步紧逼,赛琳维西亚基本可以断定与洁拉依文的战斗不可避免,抽出断刃打算上前解围。
“如果……如果您能够听我的话,我就把这个送给您!”就在这时,万般无奈的奈雯莎突然从副兜中掏出一个颇为精致的扁方形铁壶递到了洁拉依文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被奈雯莎这一奇怪的举动激发了好奇心,洁拉依文接过铁壶摆弄了起来。
“是北地阿方希尔特产的浆果酒,前段时间通过特殊的途径偶然获得的。因为相传是品质与口感无比上乘的佳品,所以就一直带在了身上……”奈雯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竟然想用如此荒唐的方式来说服洁拉依文,赛琳维西亚心里默叹了一下奈雯莎的愚蠢。
“你不会是诓我的吧?阿方希尔不是位于冻原国的大盆地么?身为安度洛斯国骑士你怎么可能搞得到敌对国的酒中珍品呢。”洁拉依文一脸狐疑地问道,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落在了手中的这个铁壶之上,刚刚凌人的杀气也褪去了一半儿。
“所以说啊,是从康瑞斯坦丁的黑市流通过来的,前些天我负责的区域抓捕了一批走私贩,碰巧收缴到了一瓶。”见洁拉依文被提起了兴趣,奈雯莎忙补充道。
“恩……闻起来确实不错……不知道口感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洁拉依文将瓶盖扭开,一股芳香浓郁的甜美气息由瓶口向外渗出,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然后深深地咽了一下口水,洁拉依文故作镇定地说道。
“据说是出了名的甜美而不腻口,香醇且味道足呢,我个人也不是太会喝酒……若是像您这样的高人,我想应该更能品出这其中的奥妙之处吧。不过毕竟是浆果酒,可能对您来讲或许不太够劲儿。”见洁拉依文已经心动,奈雯莎连忙继续追捧道。
“你这笨蛋不要小看冻原的那群酿酒疯子啊,以他们的性格,就算是浆果酒也会用特别的工艺来让其中的酒劲儿提升到一个美妙的境界呢,最难得的就是他们还会用特殊的方式让果香完美地沉淀在酒中……算了,身为有着禁酒令的安度洛斯国笨蛋,我给你讲这些你也不会懂啦!”抚摸着手中酒瓶,洁拉依文一板一眼地对奈雯莎训道。
“所以,请您在品尝过后还请让我们去执行余下的任务。”奈雯莎战战兢兢地请求道。
“啊……我可没这么说啊,毕竟和赛琳维西亚小妹的对决可是机会难得呢!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喝上一壶这种档次的美酒的机会似乎也不多就是了。”完全无视了一旁的赛琳维西亚,洁拉依文显然已经不想放开手中的酒壶了。
“您看,今天这场仗恐怕几百年也发生不了一次,以两人之力消灭千人军更是空前绝后了。已经杀得如此痛快,倒不如以美酒作为结束,下次再战,到时候我一定会带来同样好的美酒来慰问您的。”奈雯莎顺水推舟对洁拉依文劝道。
“啊……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会来事儿,那好吧,今天也是够累了,索性就到此为止了。既然你们还有要务在身,我也就不强求了,赛琳维西亚小妹,祝你武运昌隆,下次来看我一定要陪我好好打一场啊!”此时的洁拉依文已经毫无杀意可言,乐呵呵地对赛琳维西亚与奈雯莎进行了告别,等待着二人的离开然后享受与美酒的甜蜜时光。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赛琳维西亚索性扭身便走,连招呼也没打,就与奈雯莎离开了尸横遍野的黄泉关隘。
“在教会那边执勤了一段时间,你的口才提升得倒是很快啊。”走在奈雯莎前方的赛琳维西亚冷冷道。
“因为神职人员们在礼节上都十分讲究,所以耳濡目染地便学得圆滑了一些。”轻轻地挠了挠头,意外得到赛琳维西亚表扬的奈雯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私藏酒品和相关的违纪行为,等到任务结束后,你要写几份报告给我。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还来不来得及抓住那些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