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奴看看身边的妻妾子女:“他们怎么办?”
“如今都顾不得了,你自己逃命要紧。”弥里直见阿偶产向这里奔来,忙纵马上前,挥刀迎战。章奴趁此机会,换上金人服装,抛下哭啼的妻小,在乱军中寻空逃跑。
弥里直与阿鹘产接战十余回合,他惦记着章奴是否走脱,扭头观看略一走神,被阿鹘产一刀砍翻。弥里直一死,保护章奴家小的兵将一哄而散。阿鹘产率众上前,擒获章奴妻室族属二百余人。他遍寻章奴不见,便持刀询问章奴妻小。阿鹘产连问四人都不肯说,便持刀连续斩杀。第五人是章奴小妾,她平时受气,今又怕死,便告知说章奴易金人装束,往西北方向逃窜。
阿鹘产领亲信飞马追赶,出了战场,仍不见章奴影迹,便又向前来到外围巡逻线一问,部将回答,方才有一金人使者被放出去。阿鹘产顾不得责怪,打马再追,不出半里,果见一金人纵马飞驰。阿鹘产命手下乱箭齐发,射中前逃者马匹,乘马者被颠落在地,再想逃,双脚就跑不过四只马蹄了。阿鹘产追上来,立刻认出正是章奴,冷笑着说:“快低头受缚吧,我也好押着你去请功。”落到这步田地,章奴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
天祚返回上京,阿鹘产将章奴并妻小献俘驾前。天祚果然不怪阿鹘产了,而且还有赏赐。章奴之妻被配役到绣院做工,妾侍女儿分别赏与余睹、萧奉先、乙信、阿鹘产为婢。叛首章奴则被押赴市曹腰斩,至此章奴之乱得平。
天祚在金殿上大展龙颜对群臣道:“朕此番御驾亲征,本可将金贼一鼓扫平,不料章奴为乱,朕才回兵平叛。如今内乱已平,即可全力对付金贼,待明岁春暖,朕二次亲征,定当凯旋。”
可这仅是天祚一厢情愿,这话说过不到一个月,渤海高示昌就据东京起义。天祚忙派大将张琳镇压,因国内无兵,张琳招募辽东两万饥民围攻东京城。高示昌向金求援,阿骨打乘机进兵大败张琳,攻下沈州,又连克东京道诸城,很快东京等五十四州全落人金人之手。
为遏止金兵攻势,天柞听从契丹贵族建议,任命颇孚众望的耶律淳为扫金都元帅。但是耶律淳无兵可调,只得效法张琳,招募辽东饥民两万八千人,组成八营怨军。由于时寒无衣,两营怨军劫掠乾州,耶律淳闻变前往讨伐。不料在徽州与金兵遭遇,怨军一触即败,耶律淳急忙领残兵逃走。金兵乘势长驱直入,新州节度使王从辅投降,随即,成、懿、卫诸州也先后降金。耶律淳重整人马,又选燕、云、平各路禁军数千人,连同怨军共两万人,在蒺藜山与金兵展开大会战。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七天,辽军终因无援而大败。
当时天祚正在中京,获悉怨军大败,并不筹划迎敌之策,而是命护卫禁军将皇宫珠玉珍玩打包,共装了五百多包,又选骏马两千,做好了逃跑准备。
1120年,阿骨打亲自领兵攻陷上京,天祚仓皇逃往西京。至此,辽国疆土已被金人占领过半。
在强敌压境、国家危急的多事之秋,辽国内廷又发生了严重内订。北院枢密使萧奉先,为使妹妹元妃之子秦王能嗣帝位,指使人诬告耶律余睹勾结驸马萧显,谋废天祚立晋王。天祚不加分辨便信以为真,把萧显等处斩,文妃赐死。
正在前线与金兵浴血奋战的耶律余睹,闻此凶信,恨不能自明,遂率骨肉亲信兵丁千余人,在天祚帝擒杀他之前叛投金人。耶律余睹乃辽国皇亲、重臣,深知辽国内情,阿骨打便以他为先锋,从此金兵南下而进如风卷残云,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攻占中京大定府。天祚在金兵逼近西京之际,不组织抵抗,而是慌忙逃往灰山。
天祚在灰山昼夜忧惧,手下兵马无多,给养困难。正惶惶不可终日之际,耶律大石率一支军马来到,使天祚帝如落水之人遇到了救命船。
耶律大石是辽朝末年的杰出政治家,在朝官拜林牙,虽是文官却精通武艺,且又多谋善断。他不仅能在金兵严密看守下逃脱,而且还带出被俘辽兵一千余人,加上沿路收容的辽国散兵,待来到灰山已有三千之众。天祚一见大喜,当即加封大石为南院枢密使。有了这些人马,加上近日渐渐寻来的辽军,兵力又增至万人,天祚帝便又忘乎所以了,召集驾前大臣商议,意欲出兵收复燕云。
大石谏道:“万岁,万万不可。而今金焰正盛,举国地几皆为金有,国势如此,岂可轻战,当养兵伺机而动。”
北院枢密使萧乙薛善能察言观色,怎肯放过讨好天祚机会:“万岁,臣以为不然,金贼长驱入侵,兵力分散,且骄兵必败,正可战而胜之。且燕云之地,我朝军马散失数万,只要万岁龙旗一举,不愁八方响应,复国岂可待时,理应早图进取。”
天祚赞道:“卿言甚合朕意。”
大石不顾犯颜再谏:“万岁,家当所剩无几,当万分珍惜,切切不可孤注一掷。”
天祚不喜:“依卿之见,我出兵必败无疑吗?”
大石未及回答,探马来报,阳山室韦部夷离堇谟葛失引精兵两万前来勤王。天祚喜得亲自出迎,携手而进,即命赐座。
谟葛失谢恩后慷慨陈词:“万岁,金贼不过一时侥幸,我大辽数百年基业绝不有失,臣愿领本部人马扫平金贼,保圣驾还京。”“卿不怕金贼?”
“外域胡儿,何足为虑,臣部下骁勇善战,管保马到成功。”
“好!”天祚喜不自胜,“真乃天助我也!传令三军,明早发兵。”
大石跪倒苦谏:“万岁千万三思,有了这些本钱,理应惨淡经营,徐图后举,千万不可出兵。万一有失,悔之无及。”
天祚脸上变色:“未曾出兵,你敢咒我失利!”
大石明白不宜再谏了,他灵机一动说:“万岁决意出兵,臣不敢拦阻。只是臣近来肠胃不调,周身乏力,恳请留下,臣守护灰山。”
天祚一想,灰山是最后一个立脚地了,万一难以取胜,还要回到这里,便应允了:“依卿之言,朕封你为灰山留守,要好生照看宫室。”
“臣遵旨。”
天祚想了想又不放心,又对北院枢密使萧乙薛说:“卿也留下共同守护灰山,倘若有失,定斩不饶。”
萧乙薛有些惧怕大石,担心万一有变,就多了个心眼,请求说:“万岁,臣一介儒生……请将护卫坡里括将军留下,可保灰山无事。”天祚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怕万一大石有变无人辖制,就准奏依从。
第二天早饭后,天祚和谟葛失率军旗后出发。当晚,大石将萧乙薛、坡里括请到帐中,备酒相待,席间大石劝道:“二位大人,万岁不听我劝,此去必败无疑,为大辽天下计,我决定率京军西走,那里金贼鞭长莫及,仍是大辽属地,有马匹壮丁可补军需,立足之后,休养生息,待兵强马壮,不愁收复失地。”
萧乙薛不等听完,就一拍木几:“你大胆,若敢背叛万岁,定要你的狗命!”
坡里括料到不好,抢先拔出弯刀:“萧大人,我们走!”
大石明白劝不通了,也不想多费事,当即将手中杯狠狠一摔。
埋伏好的弩手早已拉满弓瞄准萧乙薛、坡里括,他们看到信号手一松,箭矢应声飞出,正中二人咽喉,二人当即气绝身死。大石用脚踢一下死尸,出帐集合所有留守兵士一千余人,当众宣布自己的打算,详尽分析了当前形势,兵士齐声欢呼,愿随大石西去。于是耶律大石率军西走,以一千人马起家,建立了疆域广大的西辽国,与金元抗衡达百年之久,这是后话。
且说天祚帝满怀复国愿望,自灰山出兵,南下武州,与金兵激战于奄遏下水,怎奈室韦兵终究难敌金兵锋锐,在夜战中溃败。天祚手下将领为保活命纷纷降金,天祚仅得百十骑保护逃脱。心中悔恨未听大石之言,待狼狈逃到灰山,才知人去地空,仅有伤兵数十而已。金兵循踪追来,天祚只得过沙漠西逃,幻想追上大石以求得庇护。途中天降大雪,天祚疲累已极,下马休息,无帐无床,只得露天席地,他彻夜难眠,不住叹息。
大漠中不见人烟,绝粮业已两日,从人渐渐散去,天祚和侍者数人只好以冰雪充饥,天祚仰天长叹:“想不到我堂堂皇帝,竟落到这般光景。”
天祚历尽艰辛,总算活着走出大漠,忽见前面有一庐帐,众人欢呼奔去。这里本是大辽属地,民家获悉是天子至,跪而大恸,倾出家有相款,一个月来,天祚吃上头一顿饱饭。膳罢,在民家的毛毡上沉沉睡去。正睡得香甜,忽觉有人用脚踢他起来,天祚大怒,自己虽然落魄,手下人也太无礼。他揉揉双眼,发觉异常刺眼,原来阳光射人,天色早已大亮多时。天祚坐起来正要发怒,发现面前站着一队金兵,为首之人分明是大金元帅完颜娄室。他声音发抖地说:“这,这是做梦!”
娄室冷笑一声:“你的皇帝梦做到头了!”
原来,是雪地留下的足迹将金兵引至,天祚就这样成了俘虏。聪明的阿骨打,并未将天祚处死,而是降封为海滨王,囚禁在长白山下。
一年之后,忧郁的天祚病死。在中国历史上称雄二百多年的辽国也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