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吗?除了用程老素的新书书名《情怀已死》来命名,我简直找不到更好的词儿了。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我的不耐症呢?是岁数吗?是怀孕吗?是工作压力大吗?是太久没恋爱了吗?要我说,都不是。
真正的理由是,现在的言情小说作者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你们写书之前到底动不动脑子的?有没有做基本的人物设定啊?采风啊体验生活啊观察人物啊,这些事不该只有我们编剧才做吧?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多事,观众还骂我们水准低,你们连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读者还叫你们x大?
一个男的,爱一个女的,特别爱。一个女的,也爱一个男的,同样特别爱。男的特别特别帅,又会做饭,又会运动,还有钱,是高干子弟。女的特别特别美,特别特别有性格,特别特别。然后他们就是不能在一起!撑着瞒着骗着,打死也不说,说了的一定是反话,听的人一定相信了,心立马就碎了,命立马就不要了,你爱我是不是?好,我死给你看!死了看你怎么爱我!我伤心死你!难受死你!
琼瑶那时代的小说其实也这路子。但是词儿是雷点儿,人到底没这么矫情拧巴。我也写过特别拧巴的电视剧,狗血洒得哗哗的,但也绝对没到这么满门抄斩的程度。我气的都快笑了,是男人耶!又不是阿童木。你还指望他带着爱意耗尽最后一点电源默默地坠落在天际?这些书到底是写出来骗什么人的,为什么就不能进步一点点呢?
愤世嫉俗的我就这样又失去了一部分阅读快感。我估计很快就会化身为101斑点狗里那个老怪女人,拿个皮鞭什么的追着短短极光小红等人狂奔,一边追一边大喊着,喂!你们最近写了什么新书没有?快点拿来给我看!
yy到那风骚的一幕,我不禁邪恶得笑出了声。
张爱玲说的?
开心网上总有人转帖“张爱玲语录”,点击进去一看,五十句里起码十五句是亦舒名言。偶尔有一句看着眼半生不熟的,想搜搜确实出处,网上密密麻麻的各种帖子,一准儿告诉你,语出《张爱玲语录》。真牛,张爱玲语录的出处是《张爱玲语录》,怪不得我老公这样的挨踢男常常看不起我们文科生所谓的逻辑。
所以,“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这句让我赞同的了不得的话,就成了一句出处暂时不可考的语录,姑妄听之。我教了八年书,自己动辄还以“年轻老师”自诩,哪想到新入校的90后们都已经开始叫我阿姨了。一想可不是嘛,我留校时候二十五岁,他们才十二,听没听说过北京电影学院还不一定呢,怎能预知其后这莫名其妙的缘分。
孩子们进了学校,一律跟我不亲。据说现如今的90后比他们之前的80后还要物质优越,见多识广,自私冷漠。是不是真的还有待于进一步观察,反正我们班那二十口子基本对待作业讲评的抗压力极差,绝对不会像我们那个年代似的,期待被老师表扬,害怕被老师点名批评。我们班的孩子们已经有好几个听说我质疑她们的作业,就跳起来同我吵架,那架势,基本上是我不说一句好,再来个****一定要批倒批臭才能罢休的劲头。还有些孩子,自我强大,说话直来直往,完全不顾及听者的感受,你提醒她两句,她能噎死你。孩子们的家长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怕自己的子女,凡是曾给我打过电话询问孩子情况的,统统以“麻烦您不要告诉他/她我打过电话,要不他会怪我的”为结束词。听着那些畏畏缩缩的父母的电话,真是由衷觉得,干嘛要生孩子呢?图什么啊。
一个学期过去,她们始终没跟我亲近起来。我教书,排课,偶尔上QQ跟他们聊聊天。她们在别的任课老师的号召下建了一个豆瓣小组,邀请我当了一个旁观的组员。大多数时候,她们说话,我都沉默。班里有个云南孩子,我问过几句捐水的事情,她大包大揽表示愿意找人帮忙,除此之外,我看他们之间的聊天,通常无非是成绩作业拍片子。
昨天晚上,8点24分。我们班一个广东男孩子率先跳出来说,地球一小时啊,你们都要熄灯。接着内蒙的女孩子出来问,熄灯的话要不要关电脑?山东的男孩子说,关了电脑咱们干嘛呀?云南的女孩子回应道,不如我们去操场聊天吧。众人纷纷响应。到了8点半,QQ群的绿色头标几乎全灭,最后一行通话记录是“操场,Go!”
我说不出我看到这一段对话的心情。我忽然间觉得他们是无比可爱的一群孩子,虽然仍然是孩子,但依旧是可爱的。我之前要求他们说话行动要“像大人”,这本身也许是过于严苛的不靠谱要求,而不见得他们是一群不靠谱的孩子。后来,他们在我豆瓣小组号召给云南孩子捐猪的帖子下面纷纷留言,我一边给他们写着回帖,一边认真地想,即将到来的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一个善良的、正直的孩子,哪怕不靠谱。这是你妈妈对你最大的理想。
下面是我写给他们的回帖:
捐水一次要两百,捐猪肉的话,每人只要十六元。考虑到大家现在还不赚钱,拿父母的钱去搞捐助,我不赞成,所以我号召每人在能力所及的范围里,省一顿下馆子的AA制饭钱,拿出十六元,捐一份猪肉。这是有淘宝账号的同学自己可以干的事情。如果大家同意,传播剧作两班同学都参加的话,我的想法就是捐一整口猪,大家还是每人出十六元(如果有同学愿意出两个十六元也欢迎),剩下的我个人掏,我们凑一千六百元,买一头猪捐给那边的孩子。
再次强调,绝不强迫,更不摊派,纯属个人能力和意愿下的自愿行为。千万不要变成了自己的负担,做好事不能加重父母供大家读书的负担,这是整件事情的最大前提。切记切记。
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大家都能成为善良的、正直的、靠谱的人。希望你们今天熄灯一个小时天台聊天愉快。
我以你们为荣。
懦弱与善良
《波西米亚楼》里,我看的最刺眼的一篇,是严歌苓强行将孱弱等同于善良,将为自己争取合理权利的强硬派划归到“字典里已经没有善良概念”的《弱者的宣言》。我看得刺眼,首先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强势而善良的族群,同时,还因为她笔下最出色的那些女性,大部分也是强韧、强势甚至强硬却善良的。当了那么多年自以为是不吃眼前亏背地吃亏死的姑娘,叫我认同“吃亏是福”就跟让我突然皈依某个宗教一般,就算心悦,总是很难诚服。
然而,所有的自以为,最终总会粉碎在赤裸裸的现实之前。去年9月买到小白以来,迄今只开了不到两千公里,这还不算1/3是胖同学开的里程。起初的一千公里,我除了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其他任何地方都是打车前往。胆子稍大以后,打听清楚要去的目的地有并排的两个以上车位,我也驱车前往了。只是随着驾驶水平的不显著提高,脾气简直是几何倍数的增长——不但学会了自言自语骂脏话,冲人按喇叭,拼命打大灯晃人——今天已经彻底发展到最高潮,几乎摇下车窗冲对方竖中指。
事情是这样的。中午跟哈哈在簋街吃饭,一路走二环,简直走的得险象环生,最后被一辆出租车别得彻底怒了,下定决心再有车别我一定“不吃亏”地别回去。就在此时,一辆黑色马六不打灯忽然就朝我贴了过来,我吓了一跳,一脚刹车停住,那辆车继续晃晃悠悠、慢条斯理地并了进来,插到了我前面。我这个生气啊,迅速并到左线,开到她边上,摇下车窗,冲着对方大按喇叭。我的想法是,只要那边车窗摇下,我就竖起中指,大骂“****!”
结果,对方根本没理我。透过车窗,我发现那边是个全神贯注讲电话的中年女性。我看她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微微浅笑,职业本能立马占了上风——话筒那边是谁呢?儿子?老公?情人?合作者?客户?不管是谁,那个人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她忘了打灯和观察周围车辆就突然并线,并且在这之后根本罔顾旁边还有个愤怒的不吃亏的打算竖中指的另一个中年女性。
没竖成中指,悻悻按上车窗,准备继续行走在回家路上。这时,只见几个投递小广告的男青年,眼明手快地把我已经摇手表示不感兴趣请他们拿走的楼盘广告一把扔了进来。只见几张一百五十克铜版纸印刷的小广告如纸飞机一般飞到了我的车里,有一张几乎飞到我脸上。当时我就震惊了,啥情况啊!准备发火的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某年夏天,我坐在胖同学车里,因为嫌他冲一个投递小广告的男青年发脾气跟他大吵一架,我说他是“不善良的既得利益者”。事隔几年,怎么轮到我跳起来了呢?
善良。是的,我也用了这个词。我坐在清凉的空调里,系着安全带,用涂着粉红夏奈尔指甲油的手指指点点外面挥汗如雨的广告投递员是一回事。等我坐在驾驶位,被周五的首都交通搞得精疲力尽憋了一肚子火再听见因为有人投递广告我车里的雷达如同神经病一样嚣叫又是另一回事。相信我,我真的希望能够做一个善良的人。然而,是谁不给我做个善良的人的机会呢?
短短几个月,我从一个凡是加塞的车必让变成了不避不让,估计很快会变成所有加塞的车里的另一辆。据说,这是新手的必经过程。
如果人人都是新手,各个都拿交规书上说的当真理,会不会反而比较不堵车呢?这一瞬间,我终于有点明白严歌苓希冀孱弱的善良成为美德的理由了。
发光如星
我不是基督徒,但是却特别喜欢一首基督徒写给自己孩子的歌。信了主之后的马兆骏有次接受采访说,我要告诉小孩子,我们是有主的人,我们是盼望的人,所以我们不用惧怕死亡。大意如此吧,后来,就有了这首《发光如星》。
“满天星星都在对我微笑,为我每个夜空闪耀;温暖我心使我全灵明亮,引我行在回家路上;我不害怕无论路多崎岖,知道不远梦要实现……”看看这歌词,有没有被击中的感觉?还孤独吗?仍然恐惧?别怕,有人陪着你,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放弃你。那样满满当当的确信感,如果还不能被叫做幸福,还有什么配得上这个词。
这样的确信,就像确信向后倒下一定会被接住,在我过去的人生里,只对母亲发生过。其他人,无论曾经是多么亲厚的朋友、爱人、孩子,我都不敢说,他们不会离开我,正如我不会离开他们。
因为不相信,所以也确实真的没发生过。过去三十多年,一路走一路丢失,一路走一路越来越不相信会发生。三十五岁那年,我是个聪明的中年人,有一张怀疑一切的不年轻的脸,严重失眠,刚换了第三个心理医生并且默默地打算换第四个,孩子一岁七个月,有一段濒于破裂却因为恐惧而不敢破裂的婚姻。我在人前假装文采风流,在人后风流云散,一身都是玻璃碎渣,既刺自己也刺别人,并且,不相信还会有被修复的可能。
我就是这样去上的学。去之前心理医生问我,你到底要干嘛去?我认真的想了想告诉她,我打算去寻找不一样的可能性。作为一个从来都是靠直觉生活的人,我隐隐约约感觉到那儿会让我的人生发生某些不可思议的变化,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医生摇头表示不理解,别说她了,身边其他人说得更直接:“你是奔着田朴珺找王石那思路去的吧!”开始还解释,我上的不是长江。我作为一个写职场剧的编剧,我天天在学校家里我能编什么靠谱的戏啊!后来面对的那种了然于胸的讽刺微笑多了,干脆懒得解释了,点点头大方承认,对对对,我要是真能被潜规则了也挺给中国女编剧争光的,从此成功男士的家庭组合除了女演员还多一个编剧选项,真是编剧在资本市场受到青睐的最佳代言人啊。
去的头一年,什么也没发生。不但没发生,简直还有点失望。这都一帮什么人啊!男的距离偶像剧里的高富帅差着六环的距离,女的也不像传说中的白富美呀,一个个也没见拎birkin开跑车炫名表的,工作起来比我还不要命还像爷们儿,就拿我们班为数不多几个有绯闻的冬红来说吧,有次我跟她打一辆车从上地坐到西四环,少说十几公里路加上堵车,我们共处了整整四十几分钟,这姐姐打一工作电话愣没挂断!我们班男生为什么非得前仆后继的喜欢她呀?瘦得麻杆似的,明明在高大上的时尚大厦上班,说话办事怎么一点没有时尚达人那种“冬天不许穿秋裤”那种高冷感呢?还有另一个法国回来拿过四个也不五个硕士学位的律师文侠,法国耶!您不应该优雅地叼根烟拿杯香槟一生都带着对转角遇到爱的期盼天天画着一丝不苟的妆迷倒众生吗?您这不烟不酒回家路上就卸妆到家就睡衣带儿子是几个意思啊?你们严重破坏了我对商学院女生的期待好吗?哪有田朴珺啊,更遑论邓文迪了,我看简直各个都是刘慧芳加李素丽。除了能干点赚钱多点漂亮点,这帮女同学没一个能编爱情+传奇剧,我转型梁凤仪至此是彻底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