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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空袭(2)

她没抱怨过与宝琨浑浑噩噩的夫妻关系,她一直以为是理所当然,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在心里生了根。世俗传统也一直是这样要求她,要恪守妇道。即便她在罗家挑起大梁,还得低声下气地孝敬婆婆,侍候游手好闲的浪子丈夫。这就是她的命,她只能认了。

但一个年纪尚轻,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在男人川流不息的旅馆里待着,难免会受到诱惑。她也并非是洁尘不染的修女,有时逢场作戏,亦是调节气氛,活络关系。一个女人要撑个门面,里面有多少难以言说的辛酸,唯有她自知。风言风语是软刀子,阴阴地袭过来,也会致人性命。她有了不好的名声,在罗家也就硬不起腰杆,总怕婆婆、宝琨抓到什么把柄,借此羞辱她。一个女人是经不得婆家人轻贱的,再怎么没本事的男人,总是你的天,永远凌驾于你之上。一个女人,再怎么有本事,若遭婆家鄙弃,也就没了身价,被众人瞧不起。她自然是怕。虽然千辛万苦地在外挣钱,养活全家,在婆婆、男人面前还得低三下四,不敢有一点越礼。

但遇到刘明泽之后,情形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似乎找到了一个衡量男人的标杆,这时才觉得宝琨是多么上不得台面,有了厌恶之心。而对刘明泽的向往又近了一些。人的感觉很奇妙,喜欢上对方也是不知不觉。因为有了思念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有意思了,也仅此而已。她和刘明泽,隔得十万八千里呢,根本不可能,想都不用想。但这份莫名的忧伤牵扯着,她的世界也变得明晰起来,总有股力量支配着她,再苦再累,想起那个人,就觉得有意义。

但是,她心中的那盏灯,在刚才的一瞬,骤然熄灭了。早知刘明泽不属于她,却受不了他会属于别人,属于比她更美艳的另一个女人。她被眼前残酷的现实击垮了。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那晚,她也懒得理宝琨,自顾跟儿子小宝待在一起。小宝平时由用人王妈带着,王妈每天忙着烧火做饭,还要兼顾罗太太的起居,对小宝常有疏忽的时候。有时宋香菊晚上回来,小宝就从罗太太的牌桌边跑过来,扑到他姆妈怀里。

宋香菊望着瘦弱的儿子,禁不住要问:“给你买的牛奶和饼干吃了没有?”小宝怯怯地答:“吃过。”又摇摇头。

“怎么啦?”

“太拿着吃,爸爸也拿着吃。”

宋香菊听得难受,但她到底抹不开那层脸皮。再给儿子买营养品,就放在自己房间的一个铁皮饼干筒里,早上亲自给小宝喂过牛奶,才去旅馆。

此时,她又拿出一些饼干给儿子吃,陪着他看小人书。有意不理谈兴正浓的宝琨,当然也有浑不知事的小姑子。那二位似乎感觉到她不太高兴,想是旅馆遇到什么烦心事,也在所难免。宝琨便不理,依旧津津有味地说他的赌马。

“……十匹马竞赛就要摇十个号码出来,按每匹马的号码买马票,如果号码跑出头马就为头奖,跑出第二就为二奖,跑出第三则为三奖……”

“你少说点吧,自己玩不醒,还要教唆佳莉。”宋香菊到底忍不住了。

“我说我的,你管得着?”宝琨瞪眼道。

“我管不着你,也见不得你拿家里的钱去赌博。”宋香菊回道。

“也没要你拿钱。”

“你还拿少了?”宋香菊一提就恨,“一输就跑到旅馆来要,有多少钱让你去赌?”

佳莉见哥哥翻眼要骂,忙上前拦住:“哎,嫂子说得也是,少去那种地方赌,十赌九输。”

罗佳莉本对赌马之类兴趣不大,或者因未曾亲历,还没激起强烈的兴趣。见嫂子这么一说,还真要阻止一下哥哥,免得他赌兴更甚。宝琨见佳莉兴味索然,也就没打算带她去见识一番跑马场。佳莉还是姑娘家的那些爱好,看戏、唱歌、跳舞,不仅喜欢,也擅长。从学校回来后,一直无所事事,脚都庠了,还真想像上次那样表演一番,活动一下筋骨。宝琨倒是满口答应,要带她出去玩玩。

宋香菊心情低落了两天,又恢复如常,依旧笑容满面。她就是这么个人,再难受的事,想通了,也就过去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也是白想,就顺其自然吧,何苦折磨自己呢。依旧给刘明泽做夜宵,叫人送上去。

或因宋香菊来过,让刘明泽感觉到什么,跟徐瑷之间也收敛了些。近来他忙得不可开交,不光是报社里的事,还有记者协会的联络工作。他们经常相聚,谈论时局动态、日渐临近的战争,也多少冲淡了一些儿女情长。他是个有为青年,虽然一度陷于****的欢娱里,但毕竟心中装着更大的事,不可能就此沉湎在卿卿我我之中。

他那么忙,有时深夜不归,徐瑷便受不了,刚刚燃起的爱火,哪能就此熄灭呢?以为他在冷淡她,或是又有什么艳遇,这对他也是不难的。徐瑷想到此,便有些魂不守舍。她的情绪变化,宋香菊可是洞若观火,心情变好,也多半与此有关。

偏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出了点节外生枝。不过肇事者本人并未察觉。

这天上午,沈仲明一时心血来潮,想去泰昌旅馆看看云素。

那时,宋香菊正在登记台站着,见外面走进一位身穿中山装、头戴礼帽的先生,瞧那副深藏不露的样子,想是个什么人物,忙笑脸相迎道:

“先生光临!”

沈仲明略一停顿,就问了句:“请问龚云素小姐住哪房间?”

“205房。”

他点了下头,就径直往楼上走。

宋香菊听是找龚小姐的,再瞧他的派头,便断定是云素千里迢迢来此寻觅的那位。宋香菊倒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那老小姐,这下总算是安心了。

此时,兴奋之中的沈仲明,多少掺杂着一份歉疚。总说要带她去踏雪寻梅,可处在战略部署的关键时刻,千头万绪,忙得焦头烂额,一天又一天,不分昼夜。等到春天来临,梅花已谢,竟还是错过了。数日来敌机空袭,武汉大会战指日将至,汉口市已开始疏散难民,他想到那一片浮萍似的云素,不觉为她担起心来。

早上刚开了个短会,趁着间隙,他跟部长请了个假,就叫了辆黄包车往泰昌旅馆而来。

楼上静悄悄的,办事的、逛街的,大都出去了。这个时候,云素多半是在房间里的,她在交通路买的一本张恨水的《啼笑因缘》,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常连吃饭都忘记了。可偏偏,这个眼头她出去上厕所,不在房间里。

沈仲明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就有点着急,不由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反应。怎么不在呢,不会有什么事吧。正在门口踟蹰着,对面的那扇门却开了。

睡眼惺忪的徐瑷出现在门口,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四目相对,一时惊喜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徐瑷以为是来找她的,敲错了门,便请他进去。沈仲明也不想让徐瑷知道,他是来找别的女人,也就将错就错,歪打正着。这不期而遇一下唤醒了彼此那份淡忘的情愫,都激动不已。

此时,徐瑷身着一件米白色棉质睡衣,趿着朱红绣花拖鞋,长发披散,眼神迷离,慵懒地斜靠在藤椅上,似乎还没睡够的样子,好像沈仲明不是外人,要他随便坐。

房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香气,有些迷醉人,令沈仲明拘谨不安。他可是第一次走进女人的房间,还是个穿睡衣的女人,这本身就带有某种诱惑,透着几分暧昧。要命的是,未施粉脂的徐瑷,淡如画中的仕女,比浓妆艳抹时还要楚楚动人,简直是个十足的尤物。他忙低下头去,却见那只小巧玲珑的绣花鞋悠悠荡荡地翘着,几乎触到他的裤腿。此时此地,他感到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徐瑷瞟了一下对方因紧张微微泛红的脸,确有几分逗人,男人羞涩的样子也别有味道呢。她暗自笑着,不由轻轻地问:“你要吸烟吗?”

“不要。”他摇了下头,目光灼灼地对着她。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她觉得男人找她理所当然。

“听说的。”他撒了个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还在犹豫,想热烈地拥抱这个女人,却又惦记着对面的那个门,被另一个女人牵扯着,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爱意就达不到最浓烈的程度,心驰神荡又迈不出那一步,像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徐瑷呢,也大致是这番情形,昨晚一直等着刘明泽,却空守一夜,直到凌晨方才入睡。迷糊中听到有敲门声,猛地一下惊醒,还以为是刘明泽回来了,却是另一个沈仲明,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忧伤一夜的她,情感转移还不至于那么快。

虽喜欢沈仲明,却又到不了爱刘明泽那种程度。

但她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想到了上次舞会上的戛然而止,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怎能轻易地放过了他?她必须收拾一下他,让对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此忘不了她。何况心情不好时,找个替代品,暂时转移对刘明泽的爱恋,也可松弛一下过于负重的神经。

她看出沈仲明在犹豫、在煎熬,便缓缓地站起身,含情脉脉地对着他,然后那只涂了蔻丹的玉手,在沈先生的肩上轻轻拂了拂,娇嗔道:

“有根头发掉下啦。”

这一下可是四两拨千斤。此时的沈仲明,内心已是急流奔涌,哪还抵挡得了这般挑逗?他就势一下揽过徐瑷的细腰,将妙人儿紧紧地拥于了怀中。

且说云素在楼下上完厕所出来,被宋香菊瞧见,便说:“你不在房间呀,有位先生在找你呢。”

云素一听,顾不得答应,便急急忙忙地往楼上奔。

走道并不长,十几步就到了,门口却不见人影。云素喘了口气,四下里望了望,没有人,每个房门都关闭着。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肯独守空房。

可能走了吧,她失望地想。早不来晚不来,上一趟厕所就来了,也不问问就走了,真就那么忙?待了片刻,正要进房间去,对面的门忽地一下开了,沈仲明似酒醉一般,红着脸走了出来。

“云素……”

她一回头,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没跟徐瑷说过话,在走道里碰过两次面,那副妖娆的样子,对别的女人无疑是一种压迫,对男人却是挡不住的诱惑。自那天夜里得知她把刘记者媚住了,闻到那房里颠鸾倒凤的声响,云素越发对那女人有了本能的抵触,避之不及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也无一幸免地被那女人所惑,做了裙下之臣。

心口像被什么刺中了,在慢慢地浸血,人却木在原地,雷击了一般。

“看你不在,就进去坐了坐。”沈仲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们早就认识?”她凄怆地问,手在微微发着抖。

“不太认识,”一时觉得混不过去,又加了一句,“只见过一面。”

云素看他不自然的样子,不由冷笑了一声:“恐怕你是来找她的吧?”

“不是的,哪会呢?你别想多了……”他想解释什么,似乎越说越乱,这时云素已转过身去,背对他说了声,“看来是我打断了你们的会面。既如此,你还是上她那儿去吧。”便进了房,又一下把门闩上。

留下呆若木鸡的沈仲明,夹在阴暗的过道里,也似坠入了不见光的黑洞。向左,还是向右,真是个难题。两边的女人,都在房里侧耳凝听,看他往哪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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