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嬷嬷愣怔怔的捧着知画硬要塞给她的荷包,看着蒋婷快步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嘴里俱是一阵发苦。她是老夫人专门点过来给夫人做陪嫁的。老夫人说,夫人的奶嬷嬷性子不好。若嫁进小门小户的人家,那奶嬷嬷跟着夫人过去还能有几分用。可夫人如今嫁的是侯府,若还让那奶嬷嬷跟着,只会让夫人变得更加小家子气。她是一直跟着老夫人的人,见惯了老夫人为人处世的精明和厚道。所以老夫人要她来帮夫人。可夫人现在这样……她的话夫人根本不听,她能怎么办?
唐嬷嬷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荷包握在了拳头里,一脸凝重的进了新房。
“嬷嬷怎么去了那么久?那小丫头就那么难缠吗?”已经洗去一脸脂粉的温氏,脸上显得十分白净红润有光泽。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两个小丫头帮忙卸下头上的钗环。
她样貌生的好,集合了爹娘的优点,容貌美丽却并不冶艳,反而透着端庄的柔婉。是以,虽然在听过母亲对蒋邕的分析后大哭了一场,但温氏仍旧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就算那个李玉儿在蒋邕心里种下了深刻的印迹,让他为了她甘愿守了十年空房。她仍旧不相信美貌的自己会毫无一战之力。那李玉儿已经死了不是吗?她还能再从阴间爬出来跟她争吗?至于她留下的那个小女儿,现在都已经十一了,再过几年她就及笄了,到时候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了,她还能对蒋邕有什么影响?再说了,只要她和蒋邕生了孩子,他岂会有舍下幼儿再去疼长女的道理?
唐嬷嬷看着一脸无谓的温氏,心里的苦涩在嘴边绕了一下后,便又重新咽了回去。这会儿,正是夫人心里头高兴的时候。即便自己说得再多,她也不会听的。她重新露出笑容来,恭敬的对温氏道:“那位姑娘看上去是个性子很好的人,听说您歇下了,便说不敢再打扰,就给了奴婢这个离开了。”
说着,唐嬷嬷把手里的荷包递给了温氏。
温氏将荷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五个一两重的花生样银锞子。她眼里突然露出丝阴冷的笑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给下人打赏?”
唐嬷嬷也被那五个银锞子吓到了。她方才心里有着沉重的心事,所以没注意这荷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如今,猛的一看这五两的赏银,却只觉得心里发寒。那姑娘,专门赏了她这么大的荷包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她会将这荷包给了夫人?还是真以为她会敢背着夫人昧下这五两银子?
而且,正像夫人说的,她一个姑娘家,若真的敢随便拿五两银子赏人……她在这府里得多受宠?夫人今天这事儿,是真的做错了啊。
“行了,既然这银子是她赏了你的,那你就收着吧。”温氏眼神发冷的扫了唐嬷嬷一眼,便又将那几个银锞子都装回了荷包里,递向唐嬷嬷。
唐嬷嬷连忙躬身摇头,推拒道:“夫人可别吓唬奴婢了,奴婢可不敢随意收这么多银子……”
温氏搭眼看着唐嬷嬷那一连串的推拒,点了点头又将手收了回来。她将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四个,交给了身边的大丫头收起来,便又将荷包递给了唐嬷嬷:“无论如何你今天没昧下这银子便是有功,这荷包和一两银子就赏了你吧。”
唐嬷嬷心里苦笑,但面上却不敢露分毫。她点着头喜笑颜开的接了荷包揣进了怀里。她看温氏好像没有再问话的意思,便默默的后退了几步后,站定在离她稍远的位置,低眉顺眼的看着地面,再不提蒋婷半个字了。
温氏愣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就敢用那么多银子赏给她的下人。这是要打她的脸呢?还是要对自己彰显她在蒋邕心里得宠的程度?
今日不见她,果然是对的。娘亲说她要待那小丫头好。可那小丫头在她进门第一日就这样待她,她怎么对她好?
一直到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蒋邕才揉了揉僵硬的脸皮,换下了那挂在脸上一整日的喜色笑容,开始往正院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张总管问道:“正房里有什么事吗?”
张总管顿了顿,斟酌着答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今日下午姑娘去新房看夫人的时候,没能进门。”
蒋邕顿住脚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问道:“你是说,那温氏没让婷儿进门?”
张总管小心的看了蒋邕一眼,如实的答道:“是这么回事,姑娘下午专等着新房里没人的时候去的。可能是姑娘去的晚了些吧。夫人的陪嫁唐嬷嬷说,夫人昨夜整晚没睡,以为后面应该没事儿了,便歇下休息一会儿。姑娘说没有再让夫人专门起身看她的道理,就离开了。哦,禀老爷,姑娘临走前专门给了那位唐嬷嬷五两银子的赏银,被夫人知道了。夫人,留下了四两,只将荷包和一两银子赏了唐嬷嬷。”
“哼,无知蠢妇。”蒋邕冷哼一声,望着正院的目光冷了冷,便干脆的转了方向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婷儿。”
张总管恭敬地行了礼,告退了。今日的婚事虽然圆满的办完了,但后面还有很多需要收尾善后的事情需要他处置呢。张总管往正院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便又回去前院了。这老爷、姑娘,还有新夫人之间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多管的。新夫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蒋邕到月季院时,知画和恋绣正在劝着蒋婷吃饭。今天一整天,她因为比蒋邕还紧张这场婚事,所以基本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而中午时,因为她偷偷的跑出去看热闹差点儿被蒋邕发现了,便更加没心思吃东西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有人来传她可以去见新娘子了,却哪料到竟然吃了闭门羹。
蒋婷如今这心里,是既失望又担忧。失望于这个温氏实在太没眼色没心计了,更担忧老爹和这位小后母,不知他们日后的夫妻生活是否能和谐啊。
“唉,我真的不想吃,一点儿也不饿,你们就别劝我了。这样,你们让苏姑姑熬一小锅稀饭在灶上闷着,等我晚会儿饿了之后,直接喝稀饭就行了。”蒋婷带着烦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让蒋邕听得心里一闷的同时,顿时又对那温氏更不待见了。他对要往里通报的小丫头摆了摆手,直接推门就进去了,果然看到恋绣和知画两人,正一人拿着粥碗,一人夹着菜要哄蒋婷吃下呢。
三人一看蒋邕来了,急忙都放下了手中东西,站起身来给蒋邕施礼。恋绣和知画虽然心里震惊,但还是听话的在蒋邕的示意下出了房门,只留他们父女在房间里。
“爹,您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啊?”蒋婷心里震惊之余,又忍不住叹息:果然如此,她就知道下午的事情是瞒不住老爹的。唉,这下他连洞房花烛夜都不想过了,可咋办好?
“怎么,爹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了?”蒋邕板着脸瞪了蒋婷一眼,接着出口问道:“你上午出去看热闹了?”
蒋婷被他问得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爬墙出去看热闹的事情。她这下也顾不得管老爹要不要洞房花烛了,直接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呵呵呵,哪儿啊?女儿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呢,没出去啊。”蒋婷小心的后退两步,打算抵死不认了。今天这事儿,说出来实在太丢人了,身为一个名门闺秀爬墙神马的……“怎么,你还跟那位世子爷学会跟爹爹撒谎了?”蒋邕一张脸泛着黑,严肃的瞪着蒋婷道:“你说,你今天出去了没?”
“出去了……”蒋婷缩了缩肩膀招了。
“怎么出去的?李嬷嬷可是说了,她就没看见你从二门出去过。”蒋邕厉声问道。
“我、我爬墙……”蒋婷又略略向后退了退,同时心中暗自悔恨,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李嬷嬷啊!她真应该再爬墙进来的……“你爬墙……你竟然爬墙……”蒋邕一拍额头顿时哭笑不得起来。他这女儿一直都很沉稳成熟,让人放心的。可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她总是时不时的做些冲动事情来挑战他的承受力。真的是他太宠她了,所以她才敢总是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吗?她竟然爬墙出去的!天啊,这哪里有一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啊?
之前,蒋邕就觉得女儿对这门亲事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些。他怕她会在今天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所以才在侯府人手并不太足的情况下,还是撇下了月季院的一众人没用,就是为了让她打探消息方便的。可他完全没想到,她听消息还不够,非得自己去亲眼看了才满足。当他引着温氏进了侯府大门,看到了跟在刘曜身后的蒋婷时,他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这丫头真是……“爹,我错了……”蒋婷很没骨气的跪在蒋邕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我就是想看看继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偷偷溜出去看的。不过您放心,我化了妆的,肯定没人能认出我来的。我不会给咱们府上丢脸的。而且,而且,幸亏我今天出去看了,要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后母长什么样子呢……”
说着,蒋婷捂住了嘴巴不说了。她才想起来,如果蒋邕是为了上午的事情来训她的,那下午的事情说不定他还不知道呢。唉,她怎么心一慌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