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想想,洪承畴让王爷在云南边境不断制造乱子,以此来加强朝廷对藩王的依赖。可出了乱子就要平乱,朝廷眼下立足不稳,百废待兴,最怕的就是边境报警。是以定会毫不犹豫地拨巨额军饷到云南让王爷平乱。而王爷拿了这些银子也无非是招兵买马,扩充自身的力量而已……
这简直就是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恶性循环!朝廷年年耗损财力在云南,而王爷也随之日渐兵强马壮,雄霸一方。待十年或二十年后,朝廷根基已稳,还能容得下手握重兵重权,且还要重金来供养的藩王吗?容不下怎么办?就只有撤藩一条路!但那时的王爷已绝非今日的王爷,他握权已久,又岂会甘愿任人摆布?不甘愿又如何?就只有……”
陈圆圆忧郁地牵动着唇角,像是笑,又像是哭,生生地将已到嘴边的“反”字给咽回了肚子……
筝儿自然也知晓她未吐出口的那个字是什么,惊骇之余冲口而出:“朝廷总会念些旧情吧?”
陈圆圆摇头:“将来的事谁也不能保证,若事情真到了最坏的地步,而我已经不在王爷身边……那也只有靠你来劝王爷,放下权势,效仿昔日范蠡,扁舟一叶,归隐五湖。如此方能安度余生,保全晚节……”
筝儿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心下惶乱不已,隐约猜出了她的意思,于是愈发拽紧了她的手臂:“奴婢知道王妃身子不好,但请王妃为了王爷千万保重!王妃想想,这世上,王爷除了听王妃的话,还听得进谁的话?”
陈圆圆轻轻拨开她的手,只微微一笑,却是一言不发,径自走进了寝室……
筝儿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突觉心寒如冰……
入暮时分。
筝儿让侍婢准备好了豆蔻香汤,然后服侍陈圆圆浸浴。
这豆蔻汤里主要有豆蔻和兰草,在【本草拾遗】里有记载:豆蔻有行气代湿温中的功效。而【神农本草经】里又记载:兰草能有效的防病治病。
是以,陈圆圆到云南后便坚持每天用豆蔻香汤浸浴。
牡丹屏风后,热气腾腾的豆蔻汤芳香馥郁,温润的水雾弥漫满室……
筝儿侍候陈圆圆褪下锦缎罗衣,扶她浸到香汤中……
水雾氤氲,异香浮动。
陈圆圆闭目靠在桶边,让热气慢慢纾解体内的病痛……
浸完浴,筝儿取了干净的衣裳,服侍她换上。那绯色的罗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仿若一朵迎风绽放的海棠,艳美异常……
她坐于铜镜前,一边用锦布擦拭湿发,一边对筝儿道:“你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书,也要睡了。”
筝儿应了一声,帮她把灯挑亮了些后才退了出去。
陈圆圆拿了本琴谱,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侍婢掀了湘妃帘子进来,欠身道;“王妃,王爷来了。”
陈圆圆点头,挥手支退了侍婢,还没及起身,吴三桂便走了进来,靠在榻边,一把将她扶入怀中,体贴地问道:“今天还有没有心口疼?胃口好吗?”
陈圆圆搁下琴谱,含笑道:“服了药后,心口也不怎么疼了,连带着胃口都好了起来。”她边说边用绣帕为他拭掉额上的薄汗。
吴三桂凝视着她潋滟生辉的眸子和娇艳动人的笑靥,不由心旌摇曳,俯身便吮住了她的唇……
她松软无力地推了他一把,嗔道;“你且说说,你又到哪个销金窝温柔乡去吃酒了?弄得这一身的酒气和胭脂香!”
吴三桂心里是喜欢听她这些娇嗔埋怨的,那能让他感受到她有多在意他……
他牢牢环住她,和悦微笑道:“我哪是去什么销金窝了!不过是那洪承畴跑来云南看我,我陪着他吃酒叙话,他向来喜好女色,我少不得又要安排些歌舞让他尽兴。就不知那些个脂粉气怎么就跑到我身上来了!”
陈圆圆依在他怀里,嗔笑着:“这回便算了,若有下回,定不让你进我的屋子!”
吴三桂懒懒笑道:“我的王妃是愈发的凶悍了,这可怎么了得!”
说完,他满心温软地抚着她半湿的秀发,掬起一缕凑到鼻端,只觉那阵阵幽香让他沉醉其中……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大热天的,人人都是一身的汗腻,唯有我的王妃依旧冰肌玉骨,清香袭人……这不由让我想起了两句词,王妃可要听?”
陈圆圆微笑点头。
吴三桂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吟道:“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陈圆圆微微蹙眉,抚了抚鬓边的碎发,低声道:“是后蜀主写给他的宠妃花蕊夫人的词……史书上说花蕊夫人是‘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圆圆又哪里比得上人家……”
吴三桂的手指绕着她几缕秀发,无限宠溺道:“在我心里,你便是最好的……”
陈圆圆失笑,娇嗔道:“只怕总有一天会寻到更好的吧!”
吴三桂忍俊不禁,连连摇头:“你这小妖精,越来越会拿话呛人了!我算是招架不住了!”
陈圆圆浅浅地笑了笑,心里突然念起了两人方才提到的花蕊夫人,那也是个美丽却薄命的女人……
后蜀亡后,她以俘虏之身被押往汴京面圣,赵匡胤当殿责及她女色误国!
她不禁激忿填膺地吟道: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一首词,震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