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浅灰色锦缎罗衣的陈圆圆端坐于琴案后,双手覆于桐花琴上,指尖琴音流泻,幽幽缕缕,绕梁之音回旋不绝……
她的一头秀发也未绾起,宛若瀑布垂覆于双肩之上,衬得她娇颜胜雪……
红唇轻启,随着琴音婉转唱出的却是一首含着淡淡清愁的“西江月”:
宝髻松松挽起,铅华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
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
歌声似有若无地停了下来,唯有余音依旧萦绕……
这时,筝儿提着雕漆食盒走了进来,欠身给陈圆圆行了个礼,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六碟甜糕一一取了出来,微笑道:“王妃快来尝尝看吧,这些可都是奴婢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陈圆圆走过去,拿起一块糖心莲藕咬了一口,便笑道:“香甜可口,筝儿好手艺。”
筝儿又端出了她每日要服的汤药,抿嘴笑道:“奴婢是闻到王妃每日用的汤药都有股子沉沉的苦辛味,所以才尽量多做点甜食给王妃解苦。”
陈圆圆用绣帕拭了拭唇角,仍是微笑:“也亏得你的甜点,我才勉强喝得下这些汤药。”
筝儿闻言,恍惚而笑,拿起一块胭脂色的梅花糕,眸中渐渐笼上了一层水汽,落寞道:“王爷最喜欢吃梅花糕,可奴婢总也做不好,放多少梅花进蜜糖里也没用,蒸出来后还是不够香……”
陈圆圆回到吴三桂身边后,便一直由筝儿在服侍她,筝儿的心事,她早就看明白了……
她笑了笑,柔声道:“下回做梅花糕时,你先去采一些野玫瑰。但不要清晨去采,要等到日落后方才能去。因为只有那时的野玫瑰,花香才最是馥郁浓厚。采回来后,你把花榨成花汁,伴着冬日里收的梅花花瓣一起掺进做甜糕的蜜糖里。用这种蜜糖做的梅花糕才够香甜软滑……”
她边说边坐下,端起药盏,用勺子慢慢地搅着,侧头看了看筝儿,浅浅一笑,“如果是专为王爷做的,就记得用时还要给他端上一盏碧螺春。最好是今年的春茶,泡茶的水以荷叶上采的露水为最佳。”
筝儿微微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着陈圆圆……
她分明是觉察出,陈圆圆并不介意她喜欢王爷,只是她自己却知道,王爷永远不可能喜欢她……
她黯然摇头,旋即释然微笑:“王妃别只顾着说话,快趁热把汤药喝了吧。”
“真不想喝,比胆汁还苦呢!”陈圆圆不禁蹙眉。
吴三桂虽然嘴上说,谁的话他都不信,但却还是比谁都急的派人从全国各地找来无数名医为她诊脉。
只是最后所有名医都摇头无语,束手无策,顶多奉上一句“犹翼天佑”。而吴三桂还不死心,又用重金寻来了这些偏方,每日让筝儿熬了给她送来。
陈圆圆几经辛苦才喝完一盏药,喝完时额上已然沁出了层层冷汗……
筝儿忙拿帕子帮她拭了拭汗,又取了一块栗子糕递给她……
她轻轻咬了一口,问道:“王爷今天有没有交待过,是在观莲台用饭,还是在王府用?”
筝儿为她斟了一盏茶,说道:“王爷原先是说要来观莲台用饭,还交待了菜式。但奴婢先前听王府过来的人说,洪承畴特地从江南过来看望王爷,正在跟王爷叙旧。奴婢就想,这样一来,王爷少不得要陪着他喝酒喝到很晚,待会儿王妃不如自己先用些饭吧。”
陈圆圆心中一惊,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洪承畴从江南来?
他为什么要去江南?
是大清已经打到那儿了吗?
还是,他只是以私人身份去游历?
满腹的心事搅得她愈发慌乱无措!
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丝惊惧,如果……江南有事,那她的孩子……?!
不!她不能这样想!
只要稍稍一想到孩子会有事,她便感到阵阵剜心之痛!
她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狠狠压下所有的慌乱!
片刻,她不动声色地吩咐筝儿:“去准备轿子,陪我回一趟王府,我想去听洪承畴说说在江南的见闻。”
筝儿没有丝毫起疑,马上便去准备了。
在她看来,陈圆圆来自江南金陵,思乡情切,想听听江南的事,也很正常。
陈圆圆随意取了妆台上的一枚紫玉长簪绾起青丝,坐着筝儿准备的小轿,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王府。
筝儿扶着她行至王府宴客的花厅时,还未进去,便听到了洪承畴那极具下-流的笑声!
她不禁眉头微蹙,即刻便挥手示意门口的小厮不必通报,转身就准备离开!
说心里话,她实在是讨厌洪承畴!
她想着,宁愿费神从别的渠道去打探江南的情况,都不要见这种人为好!
不想这时却突然听吴三桂问了一句:“那董小宛真就被你跟多铎逼死了?”
这一句话险些将陈圆圆整颗心都给惊了出来!
她紧紧拽着筝儿的手臂,缓缓回过身,不由自主地透过那雕花殿门的镂空处往里看去……
目光所及处,洪承畴正搂着一名美姬,高举玉盏,一饮而尽,笑道;“死是死了,却不是真死!当时我抓了董小宛,本想自己金屋藏娇,哪知被多铎知道了,硬要一睹董小宛芳容!
我无奈,只得押着董小宛先去见他。谁知董小宛性子竟那样刚烈,见多铎对她yu行非礼,便纵身撞在了墙上,血溅当场!多铎惊得面色发白,当即命人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