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鹤嘴形状的香炉里燃着梨香，清甜宜人，我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一瞬间有些失神。
水晶珠帘微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来了。
“娘娘。”他轻轻道一声，眼神一如从前，深不见底。
我将目光从香炉上移回，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大人自己不知道，本宫召你来所为何事吗？”
何守正默然，我摆弄着凤仙花染就的红艳丹寇，声音不带任何温度：“薄美人的胎果真安好吗？”
何守正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娘娘慧眼，薄美人被人下了手脚，这孩子即使生下来，也只是个死胎。”
“什么？”我惊呼出声，原来绯霞临死之前，我未听清楚的下半段话竟然是……薄芊羽给她用了息肌丸，她便还她致命毒药，死胎是宫中最忌讳的，若是这孩子生下来，只怕启轩恼怒，芊羽的下半生便只能再冷宫里度过了，届时真真是生不如死。
“怎么，娘娘不知道吗？”何守正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我心中一冷，他竟以为是我害的芊羽，罢了，就让他误会我是如此不堪之人吧，就算是解释，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大人今日才知我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吗？”我背过身去，冷冷道。
“臣告辞。”身后传来他离去的脚步声，带着些许的迟疑，慢慢离去，我只觉得心上早已是伤痕累累，我累了，可一切还没有结束，远远不会结束。
我抚摸着还看不出端倪的小腹，那里，跳动着的，是他的孩子，是我哪怕牺牲一切也要保住的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美人榻上坐了多久，直到向岚进来我也浑然不觉，向岚轻轻唤我：“主子，主子。”
“向岚。”我抬起头，“这件事，我也不知该如何裁决。”
“主子不妨说与奴婢听听。”向岚柔声道，“奴婢愿意为主子排忧解难。”
“你还记得绯霞被赐死的那日，我曾去看过她吗？”我幽幽说道，“绯霞临死前告诉我，她在芊羽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可我未听清楚下句，今日何守正前来请脉，却被我无意之中，洞悉了这个秘密。”
向岚眼神紧张起来，我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何守正亲口告诉我，芊羽的胎生下来只会是死胎。”
向岚瞳孔骤然放大，任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惊恐不已吧，我从美人榻上轻轻走下，冷静的说道：“宫里无人不知，芊羽的胎是由温太医来保的。”
“主子是说—”向岚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凄然一笑：“没错，温太医的医术并不在何守正之下，又岂能诊不出芊羽脉象之中的蹊跷，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后授意温太医守口如瓶，只待芊羽胎儿落地，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除去芊羽，皇后娘娘一向老谋深算，步步为营，这事不用冒一丝的风险，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主子打算怎么做？”向岚担忧的问道。
“我心里也乱的很，若是告诉芊羽实情，一来我怕她不信，从此对我生了嫌隙，二来她若是信了，我便是公然与皇后作对，只怕日后不得太平。”我平静的分析道。
“主子，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向岚欲言又止。
我淡淡一笑：“你是想说，若芊羽信了，她的这胎要如何处置？”
向岚凝重的点点头，我轻叹一声：“这也正是我为难的地方，不过，我也只能尽力一试，若她不肯，我也没有法子救她。”
“主子为何不将计就计，借皇后的手除去薄美人？”向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绯霞和甄绮梦落得这样的下场，毕竟是因为我，我不忍心，再搭上芊羽。”我的手触及光滑如镜的桌面，只觉得冰凉入骨，明明是夏日，我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走至梳妆镜前坐下：“向岚，你过来替我整妆。”
“主子要去薄美人那里？”向岚拿起玉梳问道，我点点头，向岚知道我心意已决，再不说话，只默默的替我梳着发髻，不过一会，一个美丽高雅的凌云髻便成了，我随意拿起玉兰簪子一倌，取珍珠镶嵌的玉兰首饰别在发髻中间，换上浅粉色留仙裙，这粉色裙身上拿金粉撒过，在阳光下自有光华毕现。
小平子见我要出门，忙上前问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联想起安婕妤的事情，我觉得还是谨慎些为好，只淡淡说道：“我与向岚去御花园再采些凤仙花回来。”
想想，我又继续说道：“不用等我用午膳了，只把那酸梅汤冰镇着等我回来。”
“这样小的事情，主子何不让踏雪踏雨去做？”小平子疑惑的问道。
“你何时也变得这样多嘴了。”向岚嗔怪道，“主子的事情，难道都要一一禀告你听吗？”
“奴才不敢。”小平子连忙低头请罪。
我不置可否，只搭上向岚的手，缓缓向门外走去，待得走远了，我冷声问向岚道：“可留心过了？”
“回主子，毓宸宫里的众人暂时一切如故，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向岚轻声回答道。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给我继续盯着。”我的眼神里透出了绝情的气息。
“是，主子，奴婢一定不辱使命。”向岚恭敬的说道，将遮阳的布辇向我这边挪了挪。
这几天虽然还闷热，但夏天的气数终究是要尽了，很快便是秋天了，四季轮回，物是人非。
又走了一阵，丰德院已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