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尘埃落定（4000）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安紫凝一直是个做菜好手，厨艺精通。只是，柳叙辰却有些失神了，注意力既不集中在菜上，也不集中在她的话上，几次目光都绕着那个忙碌的身影在转。年幼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原来男人看女人那样的眼神，就说明着什么……
是的呵，她不知道……所以，以后每个暖洋洋的春日，他们三个总是出现在那个美丽的小山坡，那里有一棵漂亮的樱花树，满地的樱花花瓣就像粉色的地毯。
“辰哥哥，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气喘吁吁地拿着风筝跑遍了小山坡，觉得没意思。因为姐姐跟柳叙辰一直就坐在樱花树下，说着什么，目光都没有望向过她。
“放风筝，这个我不会……”柳叙辰有些为难地笑道，“心儿自己去玩……”
“你是个男人，放风筝这种事哪有不会的？”安紫凝白了柳叙辰一眼，“去陪心儿！”
柳叙辰的身子被安紫凝推了一把，他才站起身，拍拍衣服，笑道：“好吧，陪你放！……这小丫头！”
他捏了捏她的脸，她的心便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脸红得跟什么似的。“走吧！”她转过身飞跑起来，笑开了花，春风吹在脸上，心里是那样温暖而幸福的感觉。
风筝飞在天上，好高好高。他握着她的手，不停地牵引着线。偷偷地望着他那张线条完美的脸，低头偷偷抿嘴微笑，少女怀春的心事，那样美好。
“姐姐，你知道吗？……心儿好喜欢辰哥哥，真的好喜欢。姐姐，心儿嫁给辰哥哥，你同意吗？……”
她没有时间去顾及她的目光，只是笑着自顾自地说着：“辰哥哥那么好，姐姐一定会同意的。而且，他是最年轻的将军，如果心儿嫁给他，就是将军夫人了……姐姐，你说到时候梳个什么新娘髻好呢？……”
“心儿……姐姐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安紫凝揉了揉太阳穴，转过身去。
“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睡一会就好……”
她担忧了一会儿，柳叙辰的身影钻入脑海，她又扬起笑脸。她所有的世界，转动的理由都是因为三个字——柳叙辰。
飞扬的青春，浪漫的情思，被突然而来的秀女被撞得七零八落。烦躁忧伤之余，她已经想好了退路，逃……她是那种可以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女人，她不在乎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去做那些冒险的傻事。她知道，秀女名单上不能划去她的名字，一定是哪里出了状况，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如果能跟着辰哥哥浪迹天涯，她也是无谓的……
只是那一夜……
她所有的憧憬和梦想在推门之际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屋内狂吻的男女还有那对比鲜明的肌肤，娇吟低喘……她好像就这样被人狠狠地甩了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灼人地烧着，却不知道了疼痛。
那灼痛的温度依然清晰，安紫心猛地抬起眸子，望向了那个目光清澈的女人。在以后的以后，她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见到了柳叙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心儿，千万别怪你姐姐，我们……”
“住口！心儿是你叫的吗？本宫是皇帝的妃子，柳将军请避嫌。”
他的第一句解释，竟然为的是安紫凝，是的，他说过，爱的人是安紫凝……
是安紫凝，不是安紫心……那么久，她的憧憬只是可笑的一厢情愿……只是，为什么……明明她与他相识在先，为什么，那个一向疼她爱她的姐姐竟然要横刀夺爱？她说的，只要是她喜欢的，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即使，她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又为什么要欺骗她？让她像个傻瓜一样，诉说着自己的情思。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在得意地笑吧？她一定在想，这个女人可真傻，傻得无药可医了……原来每个她自以为跟他在一起的机会，其实是在给他们两个制造机会，太可笑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秀女的名单上。他们是怕她开始纠缠了，所以，就把她丢到了宫里，让她享受荣华富贵，却去伺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竟然，可以残忍至此？竟然可以……那是她嫡亲的姐姐啊，她明明知道，她把自由跟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她依然，在她的心头狠狠地剜上了一刀……
而柳叙辰……那么多安紫凝不在的日子，她一次一次找他，他一次一次拒绝。她不知道安紫凝对他下了什么真咒语，他竟然如此死心塌地，她真是个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呵呵……”安紫心忽然轻轻笑出了声，“姐姐还是把这个东西给收好吧，早就没有价值了，不是吗？”
安紫凝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目光轻轻地落在安紫心冷然的脸上，她缓缓地、缓缓地走到安紫心面前，安静地望着她，又从怀里拿出一串铃铛，金色的。
安紫心的嘴角愤怒地抽搐了一下，她这是做什么！是在告诉她，她的魅力有多大？柳叙辰有多爱她？而她，有多傻？……
“金子银子，本宫多得是，这样的铃铛可以做一箱！安紫凝……”安紫心凑近她低声道，“你早该知道我跟你之间，除了仇恨，再无其他……所以，把这些东西收回去，我不会买你的帐！”
安紫凝涩涩地笑了，她从怀里拿过绢书，那是她刚刚写好的。虽然有墨，但她选择用血。她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想告诉她，在柳叙辰认识她之前，她跟柳叙辰早就相识相恋了……那么久，她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过她，不跟她说一句话，她所有的来信她都看也不看撕成碎片。而在凝儿出世后不久，她便毒哑了她，把她关进了地牢……
鲜红的字迹，雪白的丝绢，安紫心冷笑着拿过绢书，安紫凝安静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再让她有所波动了。她仿佛经历了几生几世的痛苦，没有了妹妹，没有了爱人，没有了女儿……什么都没有了，究竟她，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报应？
“你骗我？”安紫心低低的声音响起，她定定地看着安紫凝许久，忽然失控地大吼道，“你骗我！”
安紫凝缓缓摇头，清澈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那样认真。安紫心却疯了似的抓紧了她的衣领，吼道：“你骗我！你怎么可能认识柳叙辰比我还早！又怎么可能跟他早已自定终身！天下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如果是，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身体被强烈地摇晃了几下，泪被甩落，安紫凝嘴角绽出一个苦楚的微笑，她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拿过雪白的丝绢：“不敢说，不忍说，不知该如何说。”
“好一个不敢说，不忍说……安紫凝，你的谎言，够了吧？既然不敢，不忍，为什么干脆不把这个秘密死守？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喜欢的，你都会让着我？……可是最终，你却为了自己的幸福，把我送进了皇宫这样的地方！”
安紫凝咬唇，摇头，泪滴落。她颤抖地吸气，又写道：“此乃皇上亲定，任何人无权更改。你放风筝的那日，就被皇上看中了。”
什么……安紫心重重地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无力地靠向了镀金的柱子。她，说什么……不是柳叙辰跟她合谋的？她认识柳叙辰在先，早已经山盟海誓？……她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听不懂……
“结束吧，心儿。如果有来世，姐姐一定不要爱情，只要你。现在，就让我的血让这一切恩怨消失，结束吧……放过凝儿，我的债，我自己还……”
安紫凝低头写完这几个字，深深地看了安紫心一眼，忽然，就朝着另一根镀金的大柱子，拼了全力往前冲去。
没有人预见得到这样突然状况的发生，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几行血书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冲到了柱子面前。“咚”仿佛是地震动的声音，一个雪白的身子沿着柱子缓缓倒下，触目惊心的鲜血。
安紫心满脸是泪地转过头来，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她的身子不稳地摇了摇，忽然，她发疯似的朝着安紫凝冲了过去。
“姐姐，不要啊……姐姐，姐姐！”她几步冲到了安紫凝面前，扶起她的身子，哭道，“姐姐，不要啊，姐姐……你不要死，不要死……睁开眼睛看看心儿，姐姐……姐姐！姐姐，你醒醒啊，醒醒！……”
凄厉的哭声在大殿回响，撕心裂肺。欧阳澈没有想到，那个把安紫凝在地牢里关了足足十八年的安紫心，竟然在这一瞬间就转变了态度。人生，有太多一瞬间的改变……就好像，她……
缪卓言……这三个字震雷一般，该死，时间匆忙，他竟然还没有派人到藜竹居去打探！有什么不祥的预感爬山虎一样爬满了心里每个角落，缠得他就要窒息。
大殿里已经是一团乱，欧阳澈却再也没有了什么心思。他发疯似的冲出大殿，对着茫茫的夜空便凌空而去。
在澈王府门前停下，他的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打开门，沿着长廊一直往前走去，每走一步，心里紧张一分，到达藜竹居门前，他的脚步又生生顿住，放在门上的手迟疑了那么久，才闭了闭眼，推开。
点亮蜡烛，昏暗的灯光照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上的帐子放着，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动。
她在？
她不在？
她在？
……
猛地撩开帐子，他呆了。床上不是没有人，而是，睡着的不是缪卓言，而是冷羽……她果真不在，她竟然不在？
他颓然地坐在了床沿，心头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样，空落的疼痛。她竟然逃了，她什么都看不见，身边只有一个不懂武功的小丫，她就这样逃了……该如何生存？
“冷羽！冷羽！”
用力地推推他的身子，他依然纹丝不动。欧阳澈扶起他的身子，掌力透过他的背脊，他很快便转醒过来。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冷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现在什么时辰？”
“言儿呢？”
“不就是在……”冷羽腾地一下从床上跃下，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个地方是……不可能，为什么他会睡在这张床上，那小丫跟王妃……
“她们走了。”欧阳澈哑声道，“怎么你被下了迷药都不知道？”
冷羽的嘴巴张得跟什么似的，他一个堂堂的王爷贴身护卫，武功超群，竟然让两个弱质女流在他眼皮底下逃脱？……
“王爷，属下该死，属下……”
“马上带人马去全城搜索，把东瑶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们！”
“是，王爷，属下马上就去。”冷羽正飞奔至门口，却听得欧阳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等。”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伤了她们一根头发。”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这样潜逃的女人，他，竟然没辙？
夜色茫茫，他站在窗边，看着夜色渐渐变淡，天色渐渐变亮，却没有任何什么好消息。
日复一日，他不放弃地搜查。或者，早已不是掘地三尺，已是掘地百尺，那个女人依然消失得彻底，没有任何踪迹……
会在哪里？在哪里？……欧阳澈才明白，当你想找一个人却怎么都找不到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抓狂。每天，他都拿着那根已经修补好的“金槿”看一段时间，看着，想着，痛着……那清澈的眼能轻易地让人疼痛，他终于明白，有一种感觉，叫做蚀骨；也终于明白缪卓言所说的“爱是毒药，不试为妙“……
如果可以，他宁可不要见过她，那个异世的一缕孤魂。他是个中了毒了的男人……他甚至让自己成为了东瑶的天子，只是因为安紫心说的那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解咒之法？只是，就算真能解咒，她人身在何方？这样的相思，这样的担忧，这样的悔恨。这样没有结果的找寻？这样的折磨，不是几日，不是几月，而是……
整整三年，他的追查失败，她杳无音信，他痛得发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