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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李练达再看到摇滚钉子宇文强时,宇文强依然蓬乱着头发,李练达看着宇文强之目瞪眼的,李练达想这颗瘦弱已极的摇滚钉子真的可以钉着什么东西。这个痴呆的宇文强,或许用手一碰,他就可能灰飞烟灭了。他不堪一击。宇文强再看到李练达时还是愣愣的眼神,好像他并不认识李练达,好像他的思路还在半路走着,还没有达到他大脑的思维中心点,宇文强有点直了,他有些疯魔了,他的七魂八魄都被高建光和房东陈晓先给扯走了。他被自己的恐惧给慑住了。

宇文强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宇文强看见李练达就跟看见任何一个人一样。

宇文强曾捶胸顿足发誓这辈子要找到张天骄,要给她幸福。

可是如今宇文强的梦中情人张天骄也杳如黄鹤。

学校里好像迎来了自己的节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到处都是莺歌燕舞的欢腾。生活在恐惧中的学生终于可以除却心中的阴霾,他们终于可以歌唱天空的晴朗,歌唱天空的蔚蓝。李练达在摆脱那些小小的麻烦后也格外轻松。李练达拥有一个纯净的时空,在经历太多太多的波折后,一切都变得海阔天空,李练达又可以看到自己的飞翔了。

李练达站在熊猫栅栏处看墙根儿处的三叶草,它们已经开出娇羞的黄色小花,这真是奇妙,有些阴暗处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开,可是却有小花在裸露的天空下开放了,虽然渺小,虽然不被很多人知道,可是他们毕竟是开在自己的影子里,这就是生命的奇迹,这就是生命的力量,这些星星一样的小黄花,是地球上的星星吗?

告发高建光的事情也逐渐被传了出来,据知情者透露,告发人原来就宇文强的房东陈晓先,这与李练达的猜测正好吻合。公安局当天夜里连夜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有线电视台以及沿街的线杆儿树上都贴着悬赏缉拿凶手的告示,并附有“超光速行动团”的黑白照片,对举报者高额悬赏一万元。这一万元诱惑着每个人。房东是在去喂鸡时通过针孔一样大的缝隙里看到高建光的,他看到躺着的高建光正好跟悬赏告示中的高姓罪犯相符,并且还看见他胳膊腿儿上绑着绷带,再联想到白天宇文强的举动,对此事确认无疑,就在天未亮之际跑到公安局去领那一万元的悬赏了。

事后活过来的宇文强后悔地逢人便说早知如此不如自己领那一万元。

李练达因为这句话从心里鄙视宇文强,他不但懦弱还贪婪,一文钱不值,更不值得同情。李练达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李练达发誓再也不与这个摇滚钉子接触了,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这是一个被倒霉催的人,他身上的晦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李练达看见他乌眉灶眼的印堂发黑,他是一个被鬼魅追逐的人。

李练达他们这次语文月考的作文题目是《——生活》,李练达看到这个题目时,一下就想到那部在朗逸彤家里看过的罗马尼亚电影《沸腾的生活》的主题曲。于是李练达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意识流的、无主题的作文,他没想到却被老古董语文老师给判为零分。李练达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他因此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高考时千万不要写得太天马行空,太神采飞扬了也不好,因为没有知音,一定要按部就班要墨守成规中规中矩,否则会被那些庸俗的老师给判为低分乃至零分,那今年一年的心血就白白地付出了。

《沸腾的生活》

有时候,萦绕在我们心里的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眼神或一段不完整的旋律。但是就是这些,让我们时时在冷漠的人群中感到生命的温度,心里泛起一丝丝温柔的甜蜜,这就是生活,沸腾生活下面的真实。一个人的时候,身体成为空虚的存在,物我两忘,翩翩成蝴蝶。在嘈杂的生活下面,这些不真实的念头往往成为最真实的感觉。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当你在沸腾的人群中,反而会从人群中抽离出来,你寂静地在喧哗下面用心灵唱歌,你想到的可能只是一个模糊的手势、离合的眼神和悠扬的旋律,你生活在别处,在路上,一个孤独跋涉的行者。这就是人生,在喧嚣繁复的人海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真实的,那时候你会看见自己的灵魂在开出圣洁的莲花。

我常常是这样的。从现实中抽里出来,像是蝉蜕。

我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孤独且自闭。这样的人更容易回到自己的灵魂里,听从自己灵魂的召唤。而我又是生活在一个热闹世界的人,每天人来人往,纷繁嘈杂。每个人都会看见我一脸阳光,热情洋溢,我其实是心不在焉,我生活在别处。在这个现世的世界里,在我每天面对的人群中,却找不到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面孔,听不见一句让人心灵共鸣的声音,我找不到与我高山流水的知音,我只是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画地为牢,我的世界只有一个门与窗的距离。我的目光一直越过那些晃动的黑色头颅之上,那是思想和欲望的丛林,可是这些交错纠缠的思想却与我毫无瓜葛,我飞行在丛林之上,我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我却不能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我只有一个窗口和门口的距离,我被局限在束缚在一个标签下。同样每个人也都被不同的标签归类整理,被限制在一个个盒子里,这些盒子被上帝兜售。

而在这个空间之外,曾经有一双手牵引我,曾经有一个灵魂和我共鸣,但是我却被一个无情的裁定打乱,被一个标签打乱。我回缩到我的世界里。我们从相濡以沫的拥有到相忘于江湖的快意与苦痛。当生命被无常的外力打得落花流水时,我只有将自己封闭起来,犹如蝉将自己埋藏在地下十七年,喑哑了声音。我需要等待,我需要将自己隐藏在假我的下面,我要用嘶哑了的嗓音说话,我言不由衷,我点头哈腰,我混入人群,我失去自我,我只是一个躯壳。我是一个心灵多么高尚圣洁的人啊!我是一个性情多么自负高傲的人啊!但是,我在现世,我在泥淖中,我只有成为一只变色龙,我成为我之外的另外一个人。

我画地为牢,我的世界只有漆黑的走廊和一扇窗一扇门,我整天缄默不语,我的灵魂找不到共鸣,灯在白天照耀着,我们活在灯光制造的黑暗里。我的周围全是冷漠的个体,我相当于一个高级自动控制按钮,我没有灵魂,我的手是机器手,极其到位地书写着无聊的文字,那是被翻来覆去修改的方块字和阿拉伯数字组成的无聊方程式,没有一句话可以表达我,我隐没在七月的蝉鸣之下,蝉在外面粉红槐花的翠绿覆盖下,我看不到他们透明的蝉翼,我能在埋没后拥有着透明飞翔的蝉翼吗?

我一直等待着再次飞翔的时机。

我积蓄着生命的力量。

我想起的只是一段旋律或一个温柔的眼神,在被埋没的岁月里,我拥有甜蜜的线索,我的灵魂在搜寻着往昔的震颤。我固守在一个窗子前,我的灵魂在游动,在蔚蓝的水世界里游动。世界是如此广阔,可是我却被局限在一个木制的靠椅上,我左转右转还是在原地。我感觉不到四季的推移,我是凭直觉来感知冷暖的。如今我靠听觉来感知语言的冷暖以及语言所带来的杀伤力。暗无天日,我在极昼或极夜里,生命是一束紧紧包围的光束,我在自己的光芒里,照耀灵魂。

在孤独的世界里,我的灵魂里常常泛起那些模糊的眼神和旋律,犹如夜空里的星辰照亮人世间。但是这些模糊的线索不知道在大千世界的哪个角落里蒙尘。会在怎样感天动地的情况下,我才能与他们再不期而遇呢?那应该是怎样的心灵感应呢?某一日,是你给我带来灵魂的共振共鸣,那是你牵引我的生命,你说这是全世界的爱,我听见远方传来的海鸥鸣唱、大海波涛以及轻快明媚的口哨牵引出的悠扬电子音乐,刹那间袭击了我。那就是盘桓在我灵魂深处的某一段模糊的旋律,在我寂寞的灵魂深处,时常不经意地就会涌现出这首不完整的模糊旋律,那是一首让我灵魂超脱飞扬的旋律,单纯,明朗,阳光,自由,使我摆脱现世的烦恼和忧虑,我在旋律里净化过滤着。那是一首跨越时空、跨越沧海桑田的旋律,在我的身体里不断地成长,成长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世界里有一只奔腾的白马、奔腾的巨浪和逆风飞翔的海鸥,在沸腾的生活下面,那些模糊的眼神和旋律所带来的人生意义还会一一呈现吗?

在沸腾的生活下面,我只是一个寂寞的共鸣器。

而这些都是一个光明的名字带给我的明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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