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我选择了这一天，进入济源市人民政府，坐上了副市长的那把高靠背真皮转椅，住进了带有卧室和卫生间的办公室。
这是个带有三个六的日子，我期望这个时间能带给我六六六大顺的前程。从这一天，改变了我先前的随意、散漫、自由自在的作家生活。
市长要按时上班，照时吃饭，特别是参加一个又一个会议，这是雷打不动的事情。开会，是作家最烦的事，在专业作家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即可开可不开的会一律不开；可参加可不参加的活动可以不参加。仅有一年一度的碰头会，述职会是必须参加的。美其名曰：不打扰作家的创作思路，不破坏作家的情绪，以保证作家的良好创作状态云云。
作为副市长，不仅要参加会议，有些会议，还要坐到主席台上，台上放着诸位市长的名字牌位，你必须坐在那个位子；面对台下数以十计数以百计的“听众”。大多时候，那会议并不关我的事，也没有我的发言，但我必须坐在那位子上。不仅是我，其他领导人物也是如此。否则，就不能显示政府对这种会议的重视程度。这种事，我有耐心，别人能一气坐上三个钟头，我也能连续撑上180分钟。然而，真正使我尴尬的还不是开会、参会、陪会。而是没有分工，不管事也不负任何责任的角色。
没有分工，不干事，也不负责任的市长，实际只是一种摆设，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这种处境，对一个名不副实的市长就特别难受。
往往是政府开罢各种各样的会议之后，市长们就召集各自分管的局委头头们，或布署工作、或研究问题、或发号施令、或团聚欢乐，而我，此时此刻只能孤独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独自思考，面壁而坐。还有，其他市长大多的工作时间是在自己分管的领域活动，或现场办公、解决问题；或调查研究、发现问题；或带局长主任出外考察、浪迹天涯……而我，却找不到如此的天地家园，成为漂在水面的浮萍，难以融入生活的波涛之中。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还有……
我开始思考，怎样应对这种态势，如何主动出击，改变这种尴尬处境。
我决定对济源市进行全方位的调研，对一个没有责任、只有虚名的副市长，也只能去做做调研。其实，即使这种调研，做好了也是很有意义的。倘若只是一个专业作家，想做这种调研也是没有条件的，因为这种事需要被调研方的接待配合，还需要车辆，最好再有一个向导。这也算是一种深入生活，至少比作家下去走马观花式的采风要扎实一点。想到这里，我的心态就平衡了，进而有了一种满足。
我将全市十二个乡镇，十多家重点企业列了一个调研顺序表，至于市直机关及市区办事处，当然也是我要调研的单位。因为机关都在市内，距离近，就定为机动时间调研，那多是交通工具不好安排，或天气有问题不宜远行时的活动。
我将这种打算汇报给政府的常务副市长，同时与政府秘书长沟通了我的打算，他们还是很支持我的。也许，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我如果不这样做，那种结果只能是使我浮在生活表层，与各方隔绝，如此生活二年，挂职二年，真就被挂到上不着天，下不沾地的半空中了。到乡镇去调研，开始时常务副市长会抽空儿亲自陪我前往，那是趁星期天，平时他太忙了，忙得从早到晚晕头转向，来访者办事者络铎不绝，哪里有空闲时间陪我下乡。正常工作日，都是由常务副市长指示政府某科某位干事陪我下去。我的下乡，大多是吃过早饭即走，到晚间方返回政府。到了乡镇，我什么问题都想问问，哪个层次的人物都想接触接触，还想看看所去乡镇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如果有的话）。我发觉，我的这种调研，很不适宜政府官员陪同，一是这种陪同影响了人家的正常工作，二是这种陪同也影响了我的深入。所以，后来我就要求，只要政府为我派出车辆，与对方当事人联系好，就不用派干部陪同了。其实，双方都乐意这样做事。特别是下到企业调研，有时候，政府的交通工具紧张，一时派不出车，我就说，就乘那辆北京吉普去，那辆吉普已经很破旧了，政府没有人愿意坐它，总是闲置那里，市长们各自有奥迪轿车，政府有四辆2000桑塔纳机动轿车，还有中巴面包。没有分工的市长，当然没有专车，用车时由办公室指派。可是，凡是我要求乘吉普车时（这是其他车辆都派出去的时候），管车的人总是很不忍心让我坐这破车，我就很诚恳地讲，我是下去调研，目的是与对方对话，乘什么车并不重要，只要见到想见的人，到了想到的地方，就达到了目的，千万别因乘什么汽车问题影响我的调研进程。他们听我的话讲的真诚，也就破例派出了吉普车，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