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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别怕,不疼!

听闻此话,在场的大夫无不嗤之以鼻,唯有君卿夜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朕信你,只要你救活朕的彻儿,朕许你一道免死金牌。”

闻言,半月弯一怔,终是恭敬谢恩,“谢皇上恩典!”

“朕问你,有几分把握?”

他的脸色不好,这是半月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心痛的神色。在锦宫除了萱妃,再无任何人能拨动他的心弦,却不承想,原来他对君启彻也很用心。

“如若只有普通药材,便只有五分把握,但若皇上能猎来银狐,那么奴婢定能还您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太子。”

“银狐?”

“是,银狐。”

“何解?”君卿夜挑眉,医理他不懂,但他本就是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的一个人。

而半月弯早就想好了说辞,“银狐之所以落脚梅山,并不是因为它习惯这里的气候,最主要的是它最喜欢吃的东西在这里。”

“你是指黄金蛇王?”

“没错,就是黄金蛇王。”

闻得此言,君卿夜不再废话,只扬声道:“风赢,即刻随朕上山,不惜任何代价,定要猎得一只。”

风赢抱拳应声,随即又劝道:“皇上,末将带人去便好,您还是留下来照顾太子殿下吧!”

“是啊皇上,夜深了山上危险,还是……”

梓桐也跟着劝说,但未及讲完,君卿夜已扬手制止她继续往下说,“是朕失误,才会令太子如此,你们都不必再劝了。”

全场寂静,只闻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为首的大夫突而扬声道:“皇上,臣万死,但有些话臣不得不言,这位姑娘说银狐可解黄金蛇王之毒,臣实在无法苟同,若是如此简单,臣等又何须如此惶恐?”

半月弯冷冷而立,缓缓接话,“银狐确实不能解毒,但银狐的血配上芙蓉丸的话,奴婢有十分的把握。”

那大夫张大了嘴,恍然道:“芙蓉丸……原来如此,有此仙丹,确可保性命无忧啊!”

话至此,已不需太多言语,君卿夜回头深深地看了半月弯一眼后,冷傲转身,率先步出太子寝殿,风赢随后跟出。半月弯亦迅速扭头朝俞婧婉暗暗使了一个眼色,她立时会意,随即也高呼着皇上,跟了出去。

看着众人消失于黑夜中,半月弯心内喃喃道:俞婧婉,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君启彻高烧一夜不退,半月弯也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床前。他的小脸烧得通红,可嘴里仍旧母妃、母妃地叫着,她一直紧握着他的小手,不停地对他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无论他口中的母妃是不是自己,这一刻,只要能让他少一分痛苦,她什么都会做。

天已微亮,人却未归,银狐不喜暗黑出动,要在深夜抓住一只,实属不易,是以,她更寄望于声称对银狐生性熟悉的俞婧婉。假若她真是佑亲王选中之人,必然有过人之处,她能主动要求上山猎狐,定是有十分的把握,想来,也不至于会失手,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只是,黄金蛇王的毒性太强,耽误的时间越长,太子的情况就越差,虽然喝过她带有芙蓉丸药性的血,可也并不代表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抚摸着君启彻贴在额前的碎发,她的心也疼了,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啊,怎能承受如此痛苦?

沉思间,君启彻又开始嘤嘤哭泣,面带痛苦,半月弯心念一动,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轻哼着他最喜欢的那首催眠曲。

“月儿静,风儿鸣,树叶儿遮窗帘啊!小宝宝,睡梦里,微微地露了笑颜……”

清越的声音,悠悠扬扬地飘荡在空气中,她心疼地反复吟唱着。

很快,一天过去了。直到夕阳的余晖再一次洒向大地,迎着那金黄色的光晕,她终于看见他伟岸的身形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她浅笑着呢喃:“终于回来了啊!”

虽然时间用得久了点,可俞婧婉到底没有让她失望,在她的怀里躺着的,不正是那慵懒成性的银狐吗?

她放下君启彻,让梓桐照看着,自己起身去接那小东西。可银狐本就有灵性,见到她过来,竟挣扎着要逃走,半月弯眼明手快,直接将它抢抓在手。只见那小东西张牙舞爪着,好不凶猛。

半月弯倒也不怕,只是眸带笑意地微语:“若是你听话,我便只放你一点血;若是你不听话,我还是会要你的血,不过放血之后,我马上扔你进茅厕,让你变成一只粪狐。”

听闻此话,在场之人莫不惊讶,她竟然同一只狐狸说话?可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听到她的话后,那只银狐立时变得温顺起来,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猫,哪还有刚才的凶狠蛮劲。迎向众人猜测的眼神,半月弯一笑,解释道:“银狐本是灵物,它们听得懂人话的。而且,这种小东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就怕脏。”

入得内殿,半月弯放下手中银狐,那小东西虽然眸中带怨,倒也并未试着逃走,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半月弯手中的刀子。

半月弯再度轻笑出声,“别怕,先割我,再割你如何?”

言罢,她手中利刃已划上一指,鲜血汩汩而出,那小东西似受惊了一般,收了眼泪紧盯着半月弯的手指,呜呜地叫起来。半月弯腾出右手,伸手抚上那小东西柔软的身躯,安抚道:“别怕,不疼!”

那银狐还在呜呜叫着,半月弯却已包扎好自己,而后瞪着它说:“该你了!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粪狐?”

果然是百试百灵,“粪狐”二字一出,那银狐竟真的不再动弹,乖乖抬起前爪后,还别开了脸,如同淘气的孩童一般,让人惊叹不已。半月弯小心地割开一道小口,取了适量的血后,细心地为银狐包扎起伤口。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那只银狐一直很乖巧地窝在她怀里,甚至在她做好这一切后,它居然就赖上她不肯离开了。半月弯倒也不怜它,直接将它扔到了俞婧婉的怀里,恶狠狠地警告,“好好养伤,三日后还得再取一次。”

银狐呜呜地抗议个不停,半月弯却只是轻笑着端走了两碗血,药是早就煎好了的,只待这两味药引子一到,便可喂服。服下这和了银狐血的解毒药,君启彻的命便算是真的保住了。

君启彻醒来的那日,正是银狐第二次取血的日子,君启彻与银狐对视了许久后,如临大敌地问君卿夜:“父皇,儿臣为何一定要喝这个丑狗狗的血?”

“狗狗?彻儿,它是银狐。”微笑着纠正他,君卿夜看到君启彻重新恢复了精神,他心中着实宽慰不少。

“才不是,它就是一条丑狗狗。”君启彻说完这话,朝银狐做了一个鬼脸。

可那银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不把君启彻放在眼里,还故意跳到了半月弯的怀中,舒服地拱了又拱。

银狐的动作越发地刺激了君启彻,他直接就跳下了床,朝半月弯冲了过去,“丑狗狗,快走开,这是我的母妃,是我的母妃。”

终于听明白了一切的君卿夜又一次震惊了,他的儿子这是在和一只畜牲争风吃醋吗?为了那个永远都出乎他意料的宫女?

一孩一狐扭打成一团,半月弯无奈地摇起了头,最终只是拉了君启彻到一边一阵耳语过后,君启彻原本怒气冲天的小脸,立时笑成了一朵花,“我明白了,哈哈,我要喝药,喝药。”

那一日,君启彻喝了一次又一次的药。而那可怜的银狐不得已献了一次又一次的血,要不是半月弯最终阻止他继续,那一团雪白的小东西,怕是要被他活活吸干全身的血。

一直冷眼旁观的君卿夜,终于看清了儿子的最终目的,想到他的恶意报复,他不由得蹙眉。果然是他君家的孩子啊,够狠!

过了几日,在半月弯的照料之下,君启彻的恢复可以说是神速,只是,他与银狐的仇,倒是越结越深了,走到哪里都不忘记踹它几脚。半月弯对此都只是微笑不语,她最在乎的是何时回宫,至于其他事宜,真的就只能是一笑而过了。

此次梅山之行,银狐已得,若不赏梅不免可惜,是以,听得君卿夜提出赏梅后便回程,半月弯终于开怀。她是爱梅之人,若为梅林多留几日,倒也甘愿。

那一日,众人依约赏梅,半月弯独自一人行至深处,心内涩然,银狐懂事地在她脚边徘徊,她却始终不肯将它抱在怀里。银狐呜呜不止,她半跪着问它:“小东西,你真的要跟着我?你可知道我要去的是何处?”

银狐无法言语,只是不停地舔着半月弯的脸。

半月弯勉强一笑,“刀山火海你也不怕?啊,为何我觉得我要去的地方,比刀山火海还可怕呢?那样的地方,你也要去吗?”

银狐继续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半月弯怜惜地抱了它在怀里,“既然要跟着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好了,叫相思如何?啊,不喜欢?那不悔如何?啊,也不喜欢啊?那就叫粪狐好了……”

一人一狐聊得忘我,完全没有发现在那片梅林之外,还有另一个身影伫立着,孤傲的身形,迎风挺立。那人凤眸微凛,一阵轻喃出声:“朕的锦宫,比那刀山火海还可怕吗?那么相思为谁,不悔又为何……”

值得庆幸的是,尚未离开梅山,君卿夜已口头许诺回宫后封俞婧婉为嫔。虽然嫔不如妃,但嫔却大于美人。若是又封她一个婉美人,那半月弯倒还真要为此担心不少呢。

虽然只是称呼上的差别,但足见君卿夜并未怀疑俞婧婉的动机,虽然她来历不明,但到底还是个聪明人,居然能骗过狐狸般狡猾的君卿夜。

要离开梅山了,半月弯心中倒生出几分不舍,这里的梅林着实让人留恋。但为了以后能更加自在地欣赏这美景,她必须回到锦宫,完成她本该完成的使命。而后,她才可以纵情江湖,回归于宁静。

不同于出宫时的心境,回程时走得极快,心中带着些迫切,唯有君启彻总是和银狐作对,还喜欢小白小白地叫它。半月弯倒也没有再阻止,也跟他唤着小白,那些相思、不悔的名字,竟好似从未取过一般。君卿夜起初听到她同君启彻一样叫银狐小白时,还多瞧了她几眼,可渐渐地也跟习惯了,自己也会小白小白地叫着。

至此,银狐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它抗议过无数次,但仍旧被唤作了小白。

回到锦宫时,半月弯才知道君卿夜如此着急地赶回来的原因,原来三日后便是腊八节。自大周定都之日起,腊八节便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的日子。据说,佛祖的成道之日也在腊月初八,因此腊八也是佛教弟子的节日,称为“佛成道节”,而君卿夜虽无情,却是地地道道的佛家弟子。

在锦宫,有在腊八节食七宝五味粥的习惯。虽还有三日方至,但锦宫上下已然忙成一团。只因大周国的皇帝君卿夜在腊八节那日,要赐粥给宫中所有的人,锦宫上下人口众多,仅是选材购料便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君卿夜对腊八节颇为重视,是以宫中的七宝五味粥便更为讲究,掺在白米中的食材也特别多,如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丝、玫瑰、红豆、花生等,总计不下二十种。

再加上他要求在那日人人有粥喝,所以,仅仅是熬粥,便用去了御膳房的大半人手。而君卿夜和宫中所有妃嫔这几日的膳食都已大为简化,只为在腊八节人人能喝到增福添寿的腊八粥。他本是无情之人,却每年坚持这样做。很多时候,半月弯都认为他只是在做戏,毕竟他虽为一国之君,亦同样有身不由己之时。

锦宫里忙成一团,所以俞婧婉封嫔之事,便只能滞后,毕竟,在祈福大事面前,这册封之事便也不值一提了。好在君卿夜也算是言而有信之人,虽未行册封大礼,却已发下圣旨诏告,并挑了腊月十六为黄道吉日,届时再举行正式册封仪式。

这几日君卿夜忙于政事,半月弯也乐得清闲,每日只要照顾好君启彻起居便无事可做。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对于传位圣旨,她志在必得,一日不入鸾凤殿,她便一日不能下手,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着急的。

就在她无计可施之下,太子君启彻的一句话却是提醒了她,他一边陪她挑着七宝五味粥的食材,一边认真地问:“母妃,要是父皇把粥都赐给宫人们了,他吃什么呀?”

君启彻自幼丧母,唯有一个父皇,所以小小年纪也懂得了关心人。半月弯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嗯,你父皇是万人之上,怎会没有粥喝?”

“可是父皇是最大的皇帝了,谁赐粥给他呢?”

“呃,皇上他、他不用别人赐啊,宫里很多娘娘会亲自送粥给皇上喝的。”

君启彻歪着头,似乎不信,“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迷蝶会骗殿下吗?”半月弯微微一笑,这种事想来也不会少,为了争宠,宫里估计又是一阵莺争燕斗了。

君启彻认真地看了看半月弯的脸,重重摇头,“不会。”

无论她说了什么,这孩子似乎总会无条件地相信,只因为他坚信自己就是他的母妃。半月弯心中一沉,她从来只想到有一天君卿夜发觉君启彻并非自己的儿子会痛苦,却没有想过假若有一天君启彻发现自己不是君卿夜的孩子,会不会同样备受打击呢?

重重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已经很小心地不去伤害到君启彻,可现实总是让人很无奈,这一场兄弟之争,最受伤的人也许会是这个可怜的孩子。虽叹息,但她也灵机一动想到了对策,既然都要送粥给君卿夜,那么俞婧婉那边自然也是少不了。封嫔一事倒也不急,可侍寝之事已迫在眉睫,在封嫔之前,定要助俞婧婉成事。

有了计较,半月弯反倒心平气和起来,哄了君启彻睡下后,便直接去了俞婧婉的寝宫议事。

听了半月弯的建议,俞婧婉反倒兴致缺缺,“既是所有妃嫔都会争着要做之事,我又如何能脱颖而出?”

“肯花心思便成,奴婢相信婉才人会有办法做出一道与众不同的七宝五味粥来。”见其不上心,半月弯也有几分失望,不过还是很耐心地劝解着。

“心思?谁没有心思啊!”

“婉才人也不必着急,奴婢有一民间偏方,相信锦宫内没人知道,希望能助才人成事。”

闻言,俞婧婉深深地看了半月弯一眼,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一切便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地帮我的,是吗?”

“当然。”

于公于私,她都会帮她,是以回答得也十分干脆。只是,想到俞婧婉的态度,她心中又起波澜,是否该让君卿欢再提醒她一次?可她若真的爱上君卿夜的话,便失去了作为棋子的用处,那么,无论是死在君卿夜手里,还是死在君卿欢手里,都只有一死。

腊月初七的晚上,半月弯就开始忙碌起来,洗米、泡果、剥皮、去核、精拣。为求出类拔萃,半月弯先将果子雕刻成人形、动物、花朵等模样,放在盘中,夜半时分方才开始煮,再用微火炖,守了一夜,一直炖到翌日清晨,特制的七宝五味粥才算熬好了。

熬好粥,半月弯又小心地在粥里放上了果狮。果狮是用几种果子做成的,用剔去枣核并烤干的脆枣做狮身,半个核桃仁做狮头,桃仁做狮脚,甜杏仁做狮子尾巴,然后用糖粘在一起,放在粥碗里,活像一头小狮子。

本来这果狮是做来哄君启彻喝粥的,但俞婧婉觉得那果狮甚为特别,刻意要求半月弯在君卿夜的碗中也摆上了四头小狮子。

腊八节的清晨也是颇为热闹的。按祖制,君卿夜要敬神祭祖,是以大大小小的宫妃们,也个个起得老早,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引起他的注意。

皇帝祭祖,太子自是要到场的,半月弯负责照顾太子君启彻,便一起去了皇家祠堂。在那里,半月弯又见到了君卿欢。身为皇族,他到场也是必然,只是半月弯心中有结,不愿见他,如今真的见到了,反倒生分了许多。

祭祖完毕,半月弯抱了君启彻上车,方坐定,只觉眼前一花,车内除了她和君启彻,多了一个君卿欢。

半月弯紧张地盯着他半晌,也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气愤不已,却也不敢当着君启彻的面说太多不该说的话。君启彻虽小,但十分聪明,她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会前功尽弃。黑着一张脸,她终于憋出一句话,“王爷安康!”

他倒也不介意,还对她笑笑地解释,“步行太累,借太子车驾送本王一程,沙医女不介意吧?”

“王爷说笑了,奴婢一介宫婢怎敢介意,倒是太子殿下不介意才好。”她当然是介意的,而他也当然是故意的。

“母妃,就让六皇叔坐吧。”君启彻笑笑地望着半月弯,扑闪着大眼,话语天真,却唯有半月弯听出了君启彻的话中有话。早就说好在外人面前不唤她母妃,可他偏生故意在君卿欢的面前如此唤她,恐怕已不是一个口误可以解释得清的。虽然君启彻只有三岁,可君家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是深不可测呢?

君启彻虽小,到底是主子,主子都发了话,奴婢哪有不让的道理。半月弯心中不快,倒也不再拒绝,只是,自他上车时起,她便沉默着一言不发。直至君卿欢跟着她到了太子宫,她才塞了一物到他手里,而后礼貌性地出言让其离开。

他似乎有些犹豫,终是不再言语,捏着手中之物,落落寡欢的样子。半月弯用眼神催促着他离开,他却讨好般地抱起了小太子,“彻儿,今儿个是腊八节,六皇叔可否讨一碗粥喝了再走?”

“好哇好哇,母妃,我的粥分一半给六皇叔好了。”

半月弯心知他不肯离开,便也不再说话,只阴沉着脸道:“佑亲王稍等,奴婢这便去取来。”

本是父子,却只能以叔侄相称,看着他们一大一小幸福地喝着粥,半月弯亦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方才她给他的是早先便写好的密信,信中提及的事大多和俞婧婉有关,腊八节后她便要封嫔,所以必须更小心。

只可惜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喝罢粥后许久,似乎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半月弯倒也不急,只琢磨着他是不是有话要说。

正猜测着,他终于开了口,“沙医女,皇上不是留你在鸾凤殿的吗?为何会在太子宫?”

“奴婢不知,皇上只是吩咐奴婢照顾好太子殿下。”

君卿欢似有不解,正欲开口又问,君启彻倒是争抢着解释道:“彻儿喜欢母妃,所以父皇就把母妃送到彻儿这里了。”虽然只是孩子的一句话,但也解释得通一切。

半月弯低下头,不再言语,却听君卿欢又道:“彻儿,以后不要乱叫,你的母妃不是沙医女。以后若是还这么叫她,被外人听去了,沙医女会有罪过的,懂吗?”

虽是事实,可自他口中吐出却又变了味道。孩子不懂事,也不该是由他来教,原来比起君卿夜,介意的那个人一直是他佑亲王。

半月弯果断地跪了下去,刻意加重了语气自责道:“王爷息怒,殿下年纪太小,认错人了而已。”

“本王也是为沙医女好,若是哪日让嘴碎的人听了去,上报至皇兄耳里,怕是你难以脱身。”

他解释着,言不由衷的话语让半月弯心中更冷,“王爷放心,皇上早就知道了,不会惩治奴婢。”

“皇兄知道?”他犹豫了一下,似乎颇为震惊。

半月弯低下头,再不肯看他一眼,昨日情,昨日恩,一切似乎都变了。自她踏足锦宫,她与他已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终有一日会是陌路不相认。

过去了的事,过去了的人,原来,他从来不曾留恋……

半月弯还跪在那里,君启彻却是心疼地跑了过来,护在她身前,“六皇叔,父皇说可以这么叫的,你不许骂母妃。”

“彻儿,六皇叔只是想保护她,不是骂她。”

“骗人,哼!”君启彻赌气般地大叫着,紧抓着半月弯的衣裳,生怕她飞走了一般。

半月弯回握着君启彻的小手,“殿下不要生气,奴婢没事的。”

“母妃,我们进内殿去好不好?”听了半月弯的话,太子倒也不再红着小脸敌视君卿欢,只是拖着半月弯朝内殿走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君卿欢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回神,却见一只雪白的小东西正咬着他的袍角,面色狰狞。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是只银狐,不是说银狐乃婉才人所猎吗?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他不由得暗自心颤,这银狐认定之人,莫非不是俞婧婉,而是弯弯?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半月弯却依旧心潮起伏。毕竟是十年痴心错付,要斩断情丝,并非一日之事,只是,看他的神情,是已绝情忘恋了吧,自己又何苦再痴痴缠缠?

腊八节,该想的事情还有许多,何必自寻烦恼?

午时快过去了,想来俞婧婉那边也该送去了七宝五味粥,是好是坏,结果明日便知,如此想来,心情又似乎好了许多。也许,她是该好好地准备一下了,明日,也许便是契机。

借着那一碗七宝五味粥,俞婧婉竟真的获得了圣宠,君卿夜当晚便翻了她的牌子。

云雨之后,原本还依在他怀里的俞婧婉羞涩地起身。不舍道:“皇上要回去了吗?臣妾亲自为您更衣吧。”

“有梓桐便好。”君卿夜长发披散,微笑开口,“爱妃受累了,今夜好好休息。”

暧昧的话语,令满室生春,俞婧婉娇羞一笑,竟也真的再未起身,她是留恋他的美好的,他爱抚的手指、他温暖的嘴唇,还有他娴熟的技巧,都让她迷恋不已。只是,她知道她不能贪心,半月弯教过她太多次,就连佑亲王方才也亲传口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直至他离去。

太急进,只会让她像以前那些女人一样莫名地死去。她不要死,更不要卑微地死去,便是得不到皇帝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信任。唯有他信自己,她才可能步步高升,直到她全身而退的那一天。

君卿夜举起双手,任梓桐在他身上折腾着,却不经意地回头问了一句:“爱妃,今日的粥,是你亲自熬的吗?”

闻言,俞婧婉并不慌张,只用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答他:“回皇上,臣妾厨艺不精,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让御膳房准备的。”

他点点头,颇有些失望的模样,“爱妃用心了,不过那果狮倒也真是新鲜,爱妃是如何想到的?”

“臣妾只是觉得小白特别可爱,便照着小白的样子做了。可皇上是天子,臣妾怎能做成小白的模样?便做成了果狮而不是果狐。”

滴水不漏的解释,并不能让君卿夜满意,他当然清楚这后妃间的明争暗斗,但能讨得他欢心,也是好事一桩,便鼓励道:“爱妃真是七窍玲珑心呢。”

“皇上就不要取笑臣妾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俞婧婉只是一味地红着脸,那模样,一如当年萱妃初入宫的时候。

君卿夜心中一暖,便又坐到了她的床边,“爱妃,过几日便是册封典礼,大礼之后,你便搬去栖梧殿吧。”

闻言,俞婧婉脸上的笑瞬间凝结,她慌乱地跪坐在床上,紧握着君卿夜的手惶惶道:“皇上,臣妾、臣妾无意冒犯萱妃娘娘,皇上您生气了吗?”

“爱妃何出此言?朕只是觉得住在这里委屈你了。”她不是萱妃,除了偶尔流露出来的真性情,大多时候,他几乎也看不出来她不是萱妃本人。是以,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将她送去那里,仿佛只要她住进了那里,她便完完全全是萱妃了一般。

他不是个冲动之人,但他也会有自己的弱点,而萱妃,便是他心底最深的伤与痛,似乎在她的身上补偿得越多,他才会更安心一样。

“皇上,臣妾只是小小才人,如何能入主栖梧殿?臣妾、臣妾……”她第一次感到慌乱了,这份荣宠,带给她的不是无上的荣耀,却更像是一道锁喉令,让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脑袋会搬家。所以,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是不想要,只是来得太快了,反而令她深感不安。

“位份之事何须担心,朕明日便下道旨,直接册封你为婉妃即可。”君卿夜深情地开口,惑人的双眼之中,饱含柔情蜜意。

俞婧婉的心微微颤抖,终于开始摇摆不定,“皇上,您、您是说真的?”

“爱妃不信吗?”他笑,迷人的凤眸挑起,性感的薄唇微微地翘起,勾动人心。

她美眸含泪,泫然欲泣,“皇上,臣妾何德何能?”

他温柔地点住她的唇,霸道地开口,“朕说你能你便能。”

她闭目,一滴清泪滑出,重重地投入他温暖的怀中,心中却在疯狂呐喊着,如此伟岸男子,又怎能不叫人心仪?

腊月十六,风雨大作,栖梧殿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出乎半月弯的意料之外,俞婧婉侍寝之后,居然破例改封为妃,更晋一级。以大周祖制,是决不允许有妃嫔如此晋封的,可君卿夜从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他说要晋便是要晋,谁也不能阻止。

栖梧殿内花团锦簇,那些平日里对俞婧婉冷嘲热讽的妃嫔们,一个个衣着光鲜地候在那里,看热闹的不少,生闷气的也不少。谁都知道入主中宫是何征兆,对这位新任婉妃自是又羡又恨的。

俞婧婉身着七彩羽衣,高高绾起的发髻上,艳红的牡丹格外扎眼,精细的妆容,衬得她肤白如雪,眉心一簇火焰般的花钿,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配上与萱妃相似的脸,便彻底征服了一批入宫较久的宫妃。

一人道:“原以为皇上得了何等美人,这下真的见着了,便也死心了。婉妃风采犹胜萱妃当年,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看我等一眼了。”

另一人小声应道:“是啊,皇上那般长情之人,也无怪乎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晋封婉妃。”

还有人道:“不过是个妃子,也不是什么贵妃。如此大典,皇上都并未亲临,要说多得宠,臣妾看来也不过如此。”

“……”

众人七嘴八舌之时,忽闻殿外一声高呼,却是那怀南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应的就是这个景。君卿夜一身明黄,映着晨辉飘然入殿,栖梧殿许久不曾如此热闹,反而让他有几分不适。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身华美锦服的女子身上,那不曾轻易外露的迷人笑意,竟也就那般直接绽放,羡煞了一众宫妃。

君卿夜快步上前,轻握住俞婧婉的双手,“婉婉今日真美。”

“谢皇上,是皇上为臣妾定制的新衣美。”人逢喜事精神爽,俞婧婉自受了那金册与金印,便也如换了一个人,说话气度都大为不同。

“衣美,人更美。”

君卿夜鲜少说情话,今日却表现得情意绵绵,这样的行为,大大地满足了俞婧婉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她的心中亦只有他,早已将自己的任务与一切都抛于脑后,有夫如此,她为何还要冒险做随时要掉脑袋的事情呢?

只是,棋子最大的悲哀之处是不能被发现,即使她不愿意再做那枚棋子,也得看执棋之人肯不肯放手,更何况在锦宫,还有另一枚棋子要与她同进退。思及此,俞婧婉不免有些黯然,即使身处如此高位,见不了光的人,永远只能选择黑暗。

不,命运是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她要扭转一切,苦了那么多年,她决不允许自己重新跌回谷底,决不……

俞婧婉柔柔一笑,羞声道:“皇上,你又取笑臣妾了。”

“朕是在夸婉婉呢,怎么叫取笑呢?”他笑着,连眼睛都在笑。虽然透过俞婧婉的脸,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可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对俞婧婉的态度却羡煞旁人。

他的到来,再一次激发了那些莺莺燕燕对俞婧婉的恨意。在锦宫,便是那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事儿,也能引发一场“战争”。

这里是女人的战场,在这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为了博他龙颜一笑,便是费尽心机,也要一试。女人的心眼,永远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小。她们争的,其实是她们心中唯一的爱情。

君卿夜是个让人害怕,但又让人爱不释手的男人。那些妃嫔们,有的甚至只是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似乎也就爱上了。有什么办法呢,在锦宫,唯一的真男人,除了君卿夜还是君卿夜,别无他选。

可现在这个她们心中唯一的爱,却搂着其他的女人,众妃芳心碎了一地,却也只能银牙暗咬和血吞下。封妃大典就在不和谐的气氛中,“欢喜”地结束,整个锦宫似乎都因此而染上了一层愁云惨雾。

是夜,君卿夜又一次宿在了俞婧婉宫里。在锦宫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位份越高的宫妃,失宠的时间往往越长,在锦宫最受宠的从来是新人。有人说,这是因为君卿夜多情但不滥情;也有人说,君卿夜对女人最无情。可无论如何,受过宠的妃子,总还是会一年年地加封与晋升。

唯一让人费解的是,除了萱妃,从未有妃嫔能在他身边待上三个月之久,而俞婧婉似乎很快便要破这个例了。温存过后,他依然选择离开,她没有阻止,只是用温柔得可以掐得出水的美眸,安静地盯着这个男人。

总有一日,她要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留下来,而不是她摇尾乞怜地求他留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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