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让赎身
沐若清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赶紧把视线移开，某人变冰山的样子实在不宜多看，否则会让人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此时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老鸨满面笑容，摆着腰肢走上高台，先朝下面微微一福，扬声说道：“各位大爷，我们翠红楼请来了江南长春馆最有名的花魁尹烟儿坐阵，今天就在此公平拍卖尹烟儿的花红，一切照老规矩，价高者得！哪位大爷若有意于我们烟儿，就请尽情出价，谁出的价最高，今夜我们烟儿就归谁！”
老鸨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喧嚣。
“咱们要先见见烟儿！”
“是什么模样还不知道呢！”
“让她先上来跳个舞给爷们瞧瞧！”
沐若清暗暗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人呢！万恶的封建社会啊，女人的尊严就这样被无情地践踏！
转头看了看那座冰山，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视女人为弊履的人呢？
此刻萧逸尘面无表情，沉默负手肃立，就象一个无意间堕落凡间的神祗，冷眼注视着脚下苍白渺小如蝼蚁的人群。
“今天既然是要各位大爷出钱竞标，少不得要让烟儿出来见见各位，好让大爷们知道咱们翠红楼的姑娘有多美，烟儿到底值不值大爷们出的价。”老鸨说完，笑盈盈扭着腰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只见从楼里莲步款款走出来一位身着淡黄长裙的妙龄女子，这女子面覆轻纱，无法观其容貌，但从其裸露在外的皮肤来看，却是莹白如玉，细滑如脂，不仅毫无暇疵，还隐隐透着一层珍珠般的光晕；黛眉微蹙，好似凝着淡淡的哀愁和情思；一双幽潭般的黑眸，深不见底，寂然无波。再观她走路，轻盈似蜻蜓点水，娇弱如弱风拂柳，长裙曳地，更显得身姿颀长挺拔，仪态万方。
原先喧闹不已的大厅突然静了下来，无数道热烈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而那女子却恍如未觉，依旧冷静沉着地缓缓走上高台。
只凭这份娴雅淡定的气度，沐若清已经知道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而她虽以薄纱覆面，但只看她显露在外的轮廓肤质的，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个姿色不在自己之下的绝色女子。
大厅重新开始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气氛愈加热烈起来，已经有人在高声呼喝，跃跃欲试想要准备出价竞标。
那尹烟儿却犹似不觉，优雅端庄坐于高台上的瑶琴前，轻抬素手，按捻挑拨，一曲众人皆知的名曲《知音》，如小溪流水，潺潺而出。
琴声初时清澈淡雅，平静柔和，正合君子相交淡泊宁静的意境，由此可知抚琴人已尽得曲中真味，真真是个兰心慧质的性情中人。可随着厅中的议论声、惊叹声、谑笑声逐渐响起，琴音渐涩，好好一曲宁静祥和的《知音》，在她指下，却生生被奏出凄凉悲怆之意！
琴音为心声，这一刻沐若清深深体会到尹烟儿深藏心底的无奈与悲凉，几乎在这一瞬间，她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标下她。
抬头看了看那个肃立在高处的俊逸身影，他也是个精通音律的人啊，不知此情此景，他心中是何感受？
远远望去，他面色沉着，眸光闪动，不知到底在看向哪里，心中在想些什么。
沐若清忽地想起：他见过尹烟儿的真容吗？他见到她的绝色容颜时会是何种感受？他会喜欢这样柔弱却气质姿容才艺俱佳的女子吗？
沐若清心中微微一颤，转世后第一次，突然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有些不自信。
尹烟儿冷面蹙眉勉强演奏完《知音》，便在众人越来越激动的议论声中黯然离去，她的背影，在群情激昂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柔弱孤单，令人望之生怜！
方才下去的老鸨扭腰摆臀重新走上高台，拿着大红香帕的手臂摇着止住众人的谈论，扯起嗓子大声说道：“刚才烟儿姑娘出来给诸位表演了一首琴曲，相信各位大爷也看到了烟儿姑娘的绝世风姿，至于烟儿姑娘为什么要蒙着面纱，那是因为要给今晚中标的大爷一个大大的惊喜，我们烟儿绝对不会让大爷失望！好了，下面就开始正式竞标，中意烟儿的大爷们可随意出价！”
老鸨刚说完这番话，下面便立刻沸腾起来。
“一百两！”
“五百两！”
“一千两！”“……”
价格迅速攀升，顷刻间便涨到八千两，此时场中还在开口竞价的已只剩寥寥几人，余者只能悻悻地看着热闹。
“一万两！”一个平淡的声音说道，场中一片寂静！话说在这庆国，几十两银子便可让穷人家生活一年，这一万两买个初夜着实是前所未有的天价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但却无人敢再出声与之相争。
旁边的白面书生正惋惜地看着众人的争相抬价，满脸的失望之色，这时却眼睛一亮，凑过来小声对沐若清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护国大将军派来的人。”
一提护国大将军，便马上想到那晚在屋顶听到的嘿咻嘿咻的暧昧声音，沐若清胃中一阵翻腾，想想这样一个出色的佳人将被那肮脏之人压在身下，实在感到痛惜。
“两万两！”她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
场中再次死寂，只除了那老鸨不可置信的惊呼声，无数道或嫉恨、或羡慕的视线顷刻间转移到沐若清身上，她就如被打了聚光灯般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
“咳咳”，沐若清清了清嗓子，被这么多诡异的目光包围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假装不在意地抬起几上的青瓷茶杯啜了口茶，静等各道视线的离去。
片刻的寂静后场中再次响起人们激动的言论声，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惊喜异常的老鸨说起话都有些颤抖：“那边有位公子出价两万两，两万两！还有出价更高的吗？”
“两万二千两！”那平淡的声音再起。
“三万两！”沐若清正愁钱怎么过去，这下可顺她的意了！
“三万五千两！”那声音已隐含薄怒。
“四万两！”沐若清毫不迟疑，立刻接道。
那边沉寂片刻，似在犹豫。
呵呵，我身上有百万两，还可以多叫几次！沐若清心情愉悦轻松，忍不住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皱，昂首四顾。这一眼望去，却望见楼上走廊上的几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除了气质冰冷的那位较为沉着以外，另外三人全都不可置信地拿眼瞪着她！
呵，这里也没规定女子不能竞标啊，干嘛都是这种表情！
沐若清忍不住挑了挑眉，促狭地朝几人笑笑。
“四万五千两！”犹豫半天，那边终于又再次别扭地开口，不过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五万两！”沐若清折扇一挥，轻松地开口，那神情就象花两个铜板买个包子似的随意。
“五万两！”站在高台上的老鸨嘴角抽搐，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厅里这一刻好象掀起涛天巨浪，众人激动亢奋的声音几乎要将楼顶掀翻过去。
等众人激情过去，大厅重新安静下来，再没有叫价的声音响起。老鸨笑得花枝乱颤，激动不已地大声说道：“那边那位俊俏的公子已经出价五万两，五万两了！还有没有愿意出价的？”
除了小声的议论，再没有叫价的声音出来，老鸨终于满意地大声宣布：“好，今晚我们烟儿姑娘的花红就以五万两卖给这位公子了，请公子进后厅叙话。”
这是让我去交钱呢，不过也太便宜了吧，我还有那么多银票怎么办啊！没办法，还是先去把这笔钱交了再说。
沐若清有些郁闷地起身，向旁边张口结舌看着她的白面书生微笑点头示意，就准备去后厅交钱领人。
“诸位大爷，虽然烟儿姑娘今夜已经名花有主，但为了不至让大家失望，我们翠红楼今天还有别的初夜一并进行拍卖，有兴趣的大爷可以继续下面的竞标！”老鸨兴奋地在台上宣布。
还有拍卖？沐若清一愣，不由停下脚步，这下一个又是何方神圣？
不到片刻间，只见两个男人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拖上了高台，那少年眉目清秀，身形瘦弱，明显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这时他双手被缚在身后，使劲挣扎却无法挣脱，两眼怒视着周围的众人，目光怨恨而又含着些微的惧意。
这次轮到沐若清目瞪口呆了，怎么他的妓院还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逼这种没发育完整的小男孩接客？
她猛地抬头朝萧逸尘看去，却见他正冷着脸皱着眉看向云捷，那云捷则有些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
看到这副场景沐若清才心下稍安，看来他也还不知情，算了，就替他弥补一下错误，将就把这少年也拍下来吧。
她重新坐回原处，静等竞标开始。
这少年的拍卖却不象刚才的热烈，没多久叫价止在500两就没人再应声。
沐若清冷眼看着这些人的叫价，暗骂他们的无耻，竟然买男孩的初夜？噢，真是禽兽不如的一帮家伙！
看再无人叫价，她没好气地一扬声：“一千两！”
众人的目光再次向她聚来，沐若清只觉这些视线无比的肮脏，冷着脸别开头，“唰”地打开折扇猛扇，仿佛这样便能将那些视线全给扇掉。
“一千两！这位公子又出价一千两买下这个小倌的初夜，还有出价更高的吗？”老鸨看沐若清的眼神就象看到一座金山般的闪闪发亮。
没有人再应声，沐若清心情不佳地起身往后厅走去，连那老鸨宣布她竞标成功的话也懒得再听。
才走到半道，便有****殷勤地上来为她带路，将她领进一间布置得俗艳无比的房间，送上香茶后便悄然退下。
沐若清百无聊赖地轻叩桌子，不是要让我交钱吗？这收钱的人怎么还不来？
抬起香茶啜了口茶水，还在嘴里没咽进去，就听见房门一响，一个冰寒冷淡的声音如惊雷划过耳际：“沐姑娘的兴趣真是广泛，倒真令萧某刮目相看了！”
“噗！”沐若清一口茶水在喉咙打了个转，莫名其妙地喷射而出，呛得眼睛里雾气氤氲。
“咳咳咳！”她使劲咳了几声，将不小心呛进气管里的水咳出来，眨着雾气迷蒙的双眼看向来人。
此时门口直直地伫立着几个高大的人影，当先一个便是已经洗去易容的二皇子萧逸尘，刚才那句酸不溜丢的话语便是出自此人之口，后边云捷墨青二人忍着笑意瞄瞄他们的主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只有那个庄先生，一双精光闪烁的细眼若有所思地朝她上下打量，仿佛在猜测她的身份来历。
有什么可看的，再看你也猜不出我的身份！
沐若清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颌首微笑道：“这位公子是姓萧么？真是有缘啊，咱们又见面了！”
萧逸尘眸光一闪，唇角上扬，微嘲道：“沐姑娘真是好雅兴，竟然来我这翠红楼眠花宿柳，更让人意外的是，居然来者不拒，男女通杀！”
呵呵，飘逸若仙、高贵优雅的二皇子居然也会说出如此刻薄恶毒的话来，更是出乎人的意料啊！
沐若清淡然一笑：“男人可以名正言顺来这里点姑娘，标小倌，为何女子就不能来，萧公子心中，也太看不起女子了吧！”
萧逸尘冷哼一声，转过身负手而立，冷声讥嘲道：“那姑娘是打定主意今晚要在这翠红楼过夜了？不知是先去尹烟儿那里，还是小倌那里呢？我好派人去准备准备，不枉姑娘辛苦一场！”
沐若清呵呵一笑：“那小倌……”
话还没说完，那萧逸尘突地转过身直视着她，眼神凌厉似刀，隐隐火花四射，让她不由呼吸一窒，下半句话咽在嘴里，硬是没说出来。
调整一下呼吸，她有些莫名的心虚，小声说道：“不急，不急！”
萧逸尘脸色稍霁，似小小的松了口气。
沐若清接着又道：“我要替他赎身，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萧逸尘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气，眸中精光闪烁，阵阵厉芒如电般射向沐若清，脸上乌云密布，看得她心里直打小鼓。
我就看他可怜，想给他自由，顺便把我的钱给你，用得着这么要杀人似地瞪着我吗？你平时不是挺淡漠，挺优雅的吗，今天怎么一点风度也没有，说话又刻薄，表情又狰狞，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沐若清心中暗暗腹诽萧逸尘的表里不一，静等他开口要价，可半天他都没动静，脸色逐渐由莫名的愤怒转为冰寒，直至最后冰冷无波地开口：“小倌不卖！”
沐若清急了，赶紧声明：“我可以多给钱，多少都可以，你尽管开口，我绝不还价！”
“哼，多少都不卖！”他转过身不再看她，面朝墙壁淡漠地说道。
呵，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沐若清气得头顶直冒青烟。
“呵，你不卖！留着给外面那些肮脏龌龊的男人们糟蹋？原来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外表冷漠，内心柔软，原来却是这样一个没人性的家伙！我真是看错你了！”她义愤填膺地冲着他大吼。
外表冷漠，内心柔软？她是这么看自己的吗？萧逸尘脸上冷硬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沐若清：“你只是想救他？”
他的语气不再淡漠，却有些隐隐的欣喜味道。
“哼！”沐若清冷哼一声，眼望别处，表示默认。
萧逸尘俊眉一挑，唇角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那眼底温暖灼热的笑意，几乎可以融冰化雪。
沐若清暗暗感叹：这人要么不笑，一笑起来，简直胜过百花盛开，可令日月黯淡无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