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呃,我们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里,大家有什么疑问的话,下了课以后可以来问我。”
拖了一分钟的课,建筑系萧教授向外瞄了瞄,未完的话含在嘴里,竟然就此中断了传道授业的伟大使命,宣布下课。
开学将近一个学期,已被训练得非常适应他三不五时“发癫”的学生们处变不惊,合上记了一半的笔记,收起书本,准备走人。
“对了——”浑厚的男声带着足以挑动三个班级全体学生好奇心的因子悠哉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随着他饱含兴味的视线指向仍在整理着课堂笔记的某位同学。
“韩缜同学,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飞快疾书的笔戛然而止,被点到名的韩缜一脸无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飘向教授的目光满是疑惑。
“不要指了,就是你没错。”
全体同学屏息以待。
号称“全校最八卦”的萧教授,可从没有让他们失望过啊。
尤其今天的对象是学生会执行委员会长、以花心著称的李滕欢砸坏所有人眼镜,破天荒维持了三个月恋情,至今“居然”还没分手的男主角韩缜,期望值更是超乎寻常地高。
乖乖站起来的韩缜可没他们那么开心。
这位据说是在校长的人情压力和人海战术的包抄之下,拒绝了国外多家著名建筑设计公司的力邀,“屈才”在此授课的萧教授仪表堂堂、温文可亲、幽默风趣,兼以世界知名的才华,却至今单身,且完全乏人问津,完全要归功于他盖世无比的狗仔功。
试问有哪家姑娘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老公、孩子的爸的惟一嗜好是探听他人隐私?
对于韩缜不给面子的防备表情,萧放绽出最富亲和力的笑容,大提琴和弦奏出动人的音符,“韩缜同学,你放松一点,教授只是想问一下,今天这个日子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特殊意义的日子”给大家足够的想象空间,上百双灿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照向韩缜。
韩缜警戒地看着笑得越亲切就越有鬼的教授,小心地道:“没什么,今天是我生日。”
“哦——你生日啊。”萧放恍然大悟,笑得好不愉快,挥手放行,“原来是这样啊,祝你今天约会愉快,下课了,慢走慢走。”
他显然不肯泄露适才参透了什么天机。大为扫兴的学生互相交流着各自的猜测,拿着课本走出公共教室。
比他们慢了一步的韩缜收好课本,还没走出教室,就听到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喔——”声,几位刚出教室的同学憋着笑转回头来,对他道:“韩缜,约会快乐喔。”
什么意思?
他莫名其妙地背着书包,刚跨出教室的脚蓦地石化,不知如何应付眼前阵仗。
大群同学聚集在门口恋恋不舍,东张西望,期待好戏开锣。
李滕欢白色毛衣外套红背心,下身是红色半长裙,披着与他同款的围巾,捧着一大束灿若云霞的红玫瑰,气定神闲地站在教室外的花圃前,对那些躲躲闪闪的视线视若无睹,一见他走出教室,盈盈漾开美不胜收的大朵笑容,让人结结实实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比花娇”。
李滕欢,不愧是华大出了名的甜美娃娃啊。
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捧着代表热情告白的玫瑰花在他生日的时候站在他教室外面等他下课!
韩缜这家伙,真是艳福与天齐。
一阵阵抽气声挟带无数艳羡的目光压向韩缜朝李滕欢走去的背影。
“滕欢,”韩缜指了指她抱着的玫瑰,问得有点胆战心惊,“这是……”
“这个呀,”李滕欢举了一下花,仍然抱在胸前,对他甜笑娇嗔,“这是星期二那天你送我的呀,你忘啦?”
同学们的目光中掺上了几分惊奇,看不出老实木讷的韩缜居然懂得送玫瑰给女孩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呢。佩服,佩服。
韩缜松了口气,摸了摸头,带了点不自觉的憨态,“我以为这么多天,花该谢了。”
李滕欢看着,眼波渐柔,唇畔笑意更浓,“傻瓜,玫瑰花可以放很久的。生日快乐。”
韩缜还没反应过来,“呃?噢,谢谢。”
他笨拙的应答让身后大票人马齐翻白眼,恨不得冲上前来替他向美人甜言蜜语一番,外带大献殷勤。
李滕欢眼波流转,光华灿动,“不用谢。你接下去没课了吧?”
韩缜呆呆点头,“嗯,萧教授的课是最后一节了。”
人群中,从隔壁新闻系大楼跑来看热闹的陈少晖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骂道:“笨蛋!下午第三节谁不知道是最后一节,要你废话。你不会说‘我请你吃晚饭’啊?”
气死他了,教出来的徒弟这么笨,害他跟着没面子。
李滕欢瞥一眼人群中的杂音源,忍不住笑意浓浓,柔柔笑靥美似春花,“反正你今晚没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韩缜身后一片头颅替他点头,只有一只呆头鹅,兀自皱眉道:“可是你今晚不是有选修课吗?”
吐血!陈少晖仰天长叹,终于明白所谓“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究意作何解。
李滕欢娇娇睨他一眼,嫣然软语,“我旷课。”
说得好理所当然。
韩缜更用力皱眉,大大不苟同,“旷课怎么行?都是会点……”
受不了了。捶胸顿足的人群中,窜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到第一排指着他,“阿缜,滕欢学姐的课我去代她点名,你就放心约会去吧。”
嗟,真受不了同班同学的婆妈。
快走快走。
不约而同挥手赶人,看着火红倩影拉着略显呆滞的修长身形在视线中缓缓走人,众人举袖抹了一把汗。
这年头,看戏的比唱戏的还累。
不远处,某个唱戏的还在想着:旷课不对,让人代名是更不好的行为呢。而且,滕欢那么出名,随便找个人就能糊弄得了老师吗?
滕欢至少也该先请个假吧?
站在这栋高级住宅区中独门独户的小洋房前,韩缜有点却步。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是她家。
而且,里头灯火通明,摆明了有人在家。呃,他不是说他希望没人在家,方便他和滕欢两人这样那样啦,可是他压根没有准备好要见滕欢的爸爸妈妈啊。
滕欢带他回家见家长他是很高兴啦,可是应该先让他有点思想准备吧?
在他想象中,见伯父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自己应该西装革履,手提大袋礼物,一脸成熟稳重,对二老鞠躬,“我会好好照顾滕欢,请你们放心把她交给我吧。”然后才有可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翁婿把臂言欢,皆大欢喜,操办婚事。
回到现实中,他穿着毛衣和牛仔裤——服装不合格;背着个大书包——失礼失礼;围着和滕欢同款的围巾——摆明了是他拐了人家的女儿;满脸稚气——看就知道不可靠!这个样子站在人家爹娘面前,不要说他没胆说出那句话,就算够胆开口,也会被人用扫把一下子扫地出门。
啊啊,光是想想都很可怕啊。
而且今天他给他们的第一印象若是不好,一定会影响将来各项综合考核成绩的评定。
越想越恐怖。
“我还是回去好了。”
他名正言顺打起退堂鼓。
“不行。”
李滕欢挽住他的手臂,驳回请求,朝他甜甜一笑后,猛然拔高喉咙,娇声唤道:“爸,妈,我回来了。”
自动监控的门“啪”一声,缓缓转开,对讲机中传出女人温软的嗓音,和声道:“欢欢,进来吧。”
这是滕欢妈妈的声音吧?韩缜怕怕地望着洞开的门,像是见到黑鱼精深不可测的血盆大口,突然有点脚软。
呜,他真的会怕啊。
李滕欢笑看一眼吓得木木的少年,边拖着他的手,换了室内拖鞋,穿过玄关,边扬声笑道:“妈,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人回来?”
李妈妈笑道:“是小静吗?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吃过饭了吗?”
李滕欢笑应:“没吃。妈妈你猜错了,他不是怀静。”拉着韩缜的手,转过楼梯口,面对着父母惊愕的脸,漾开笑颜,甜甜道:“爸,妈,他是我男朋友,名叫韩缜,韩信的韩,缜密的缜。阿缜,这是我爸妈。”
韩缜有些微怒地偷瞪了李滕欢一眼,尴尬地向他们问好:“伯父伯母,你们好。”
“……你好。”
“好……”
原本和善笑着的两位长辈,突然间,像是机器的螺丝松了一样,呆呆点头的反应有点奇怪。
韩缜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滕欢,她微低了下头,向母亲举了举手中密密的玫瑰花束,笑得甜美如花,“妈,这是阿缜送我的花,很漂亮对不对?”
李家妈妈傻傻附和:“是,很漂亮。”
她再转向父亲,带点撒娇,“爸,今天是阿缜的生日,我买了蛋糕,你再多煮两样菜,我们帮他庆生,好不好?”
李家爸爸愣愣同意,“哦,好。”
她替他拿过手中的生日蛋糕,放下,回头道:“我们先上楼去了,饭熟了叫我。”
拉着小男朋友,轻快地跃上楼去。
客厅中,过了许久——
“欢欢她爸,刚刚欢欢带上楼的,是她的男……男……”
迟疑的男声接话:“欢欢刚才,说的好像不是‘男的朋友’或者‘男同学’耶,她说的好像是——”
惊喜交加的女声截断他的话:“不是好像,她说的就是‘男朋友’,一个字也没有多。而且,她手上还拿着玫瑰花呢,是红玫瑰啊——”
有点不敢相信的男声再次抢去话头:“她说那花是那个‘男朋友’送的,她还要我们帮他过生日哪——”
“而且,她还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她的房间了呢!”异口同声的感叹,说出最让他们惊讶的事。
女儿的私人空间,连爹妈都要先打申请报告才准进的啊。
那孩子的身份,可以不用怀疑了。
女儿终于又交男朋友了,呜呜,好高兴喔。
“滕欢,伯父伯母的反应……”
“很奇怪。”李滕欢帮他说完不好意思说的话,找出花瓶插上抱了一路的花,有点好笑,“他们是太惊讶了,一会儿就好,不用担心。”
“噢。”他不担心了,可是更加不解,“为什么他们那么惊讶?”
她关好门,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见他依言坐下,她绽开笑容,柔声道:“阿缜,我有话跟你说。等下你先听着,别问问题好吗?”
她……想说什么?韩缜的心绷紧,却只见她眉如春山,目凝秋水,温柔无比,一颗心缓缓平定,应声:“好。”
她吐出一口气,取过床头柜上一帧相框,指给他看,“阿缜,这个人,名叫向江舟,是我爱了很多很多年的人。”
很多很多年啊,在她记事之前,便整日跟在他身后,爱到今天,并且,会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
温柔的眸凝注着沉静地看着相框内相拥人影的少年。
发现了他心中疑虑,她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消除他的忧愁。
如果伤到他的是她不曾示人的秘密,那她就将自己完全敞开,没有任何隐瞒。
她再也不要看到他悲伤的笑脸,再也不要他勉强自己配合她的脚步。这支恋曲应是两人同舞,她会找出最和谐的节奏,舞出天长地久,心心相印。
韩缜望着照片中笑得没有一丝阴影的少女,沉默的眼,泛起缕缕怜惜。
李滕欢凝睇他的瞳,满满柔意。
“从我懂事起,所有的回忆便都和他有关,疼我宠我,陪伴我,爱护我。他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要娶我为妻,我们连吵架斗气都没试过整整一天不说话。他十九岁生日那天,还说大学一毕业就回来娶我。可是终究,我和他,都等不到他大学毕业那一天。”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坦然对视的眼,眉角眼稍,层层堆积,断肠苦。
轻描淡写的过往,于她,却是烙入骨血深入灵魂。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样的浓情蜜意,在她生命中,是墨彩最浓重的一笔,怎么可能遗忘?
不想父母为她太过操心,她封闭知觉,不看自己的伤口,任它流血,甚或腐烂,她只是消极地锁心遮眼,假装它不存在。
“刚考进华大,新老生友谊赛上,我看到一个人,有着相似的背影,相仿的球技,三步上篮的神韵更是乱真。那一刻,像是所有的知觉都重新复苏,我看见他的身影在我面前跃动,第一个直觉,就是要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只是背影也好,我至少找回他一部分。”
能冠冕堂皇与之相守的,便是恋人的身份,所以她不顾一切,做出最出格的举动,如飞蛾扑火。“只是,幻灭也总是飞快降临,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让我发现两个人的差别,然后,就像骨牌效应,我发现一大堆他们之间的不同,惊觉他不是他,只好离开。”
男孩子之间原本就会有许多共通点,外貌、身形、声音、爱好、气质……每次遇到一个与向江舟有些相似的人,她总是以最快的方式追上对方,迫切地想待在他的身边,贪看那一丝肖似,沉迷其中,好像久违的温暖又在身边。只是,那感动总是消失很快,她总会发现不尽相同的地方。一点点差异,却会在瞬间摧毁她建起的虚幻梦境。让所有的温暖瞬间变冷,所有的感觉顷刻走样,所有的甜蜜转眼变质,所有的缤纷刹那褪尽,所有的希望也……一下子成空。
“所以,我一再重复着同样的蠢事,饮鸠止渴,事情发展到最后总会走调,一发现他们不是江舟,我总飞快逃开,伤了人亦在所不计,直到遇见你。
“一开始注意到阿缜,是因为你与他相似的眉目,所以我制造种种机会,接近你。只是看着你,就会有快乐的感觉呢。”
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再一次梦碎,可是这一次,围绕身边的,却是始终不变的温暖甜蜜。“吉祥从一开始就提醒我,阿缜喜欢的是柠檬茶,不是江舟爱喝的牛奶,我却没有那种失落的感觉。”
她和陆永培的分手,就是因为他只喝矿泉水。
然而她对韩缜的“不同”,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包容,看着他灿烂的笑,像被抚平了所有的伤口。
学生会的成员们讶异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例外,都却渐渐发觉,韩缜,从一开始,就是作为“韩缜”在她心中存在着。
所以漠视他的“特殊”,只是单纯地贪看他的笑容,再一次为他启动了所有纤细的情感,心疼他的低落,不忍他的哀愁,感动于他的认真,快乐着他的在乎……
“阿缜,在我眼中,清清楚楚映着的人,是你。”
郑重地望着他清澈的眼,她知道他明白自己要告诉他的话,她低柔地,向他坦白所有心事。
“阿缜,我爱他。”
怎么可能忘记?十多年的爱恋,那男子,已融入她的血,揉入她的心,剥离了爱他的她,会残缺不全,拼不起完整的李滕欢。
不能忘,也忘不了啊。
韩缜平静的眼却洗净了曾经的悲伤,即使她在眼前倾诉着对另一个男子的爱意,他却清楚地了解她的心。
滕欢,正在用行动,说明她的爱。
打开她的心门,让他完全进驻,毫无保留。
推开他的心门,扫清所有烦恼,盼他展颜。
她的爱情,他到得迟,所以祈望,此后生涯由他来伴。
因为爱她,他包容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爱着恋着另一个男子的她。
她看着他纯净的眼,找不出不爱她的理由。或许第一眼,她飘浮虚空的心便有了着落,恋上他清澈的眼,透明的笑,天真的纯,可爱的愁……
没有理由不爱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地爱着他。
香软的丹唇轻轻印上他柔软的唇畔,轻触即分,带着无比的珍重。她退开,甜美的笑脸在他眼前展开,笑得灿烂无比,不带一丝阴霾。
“韩缜,我爱你。”
曾经深爱的,依旧深爱着的,仍将深爱下去的那个男子,会一直在她心中。
而她也会加倍珍惜,认真爱着眼前的人。
简单的字句轻轻吐出,清晰地烙上心版。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看她柔柔的笑着,重复着亘古不变的最珍贵的爱语。
“我爱的,是你啊。”
快乐,往往只需她一个笑容,或一句话。
李滕欢VS韩缜之甜品篇
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
灿烂的阳光,将它带着微微暖意的金黄洒满整个房间;和煦的春风,轻轻吹进花草清新的气息;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甜香,预告着即将出炉的美食;学生会的全体成员又难得地空闲,除了眼巴巴地望着飘出香味的茶水间,好像没什么要做的事了。
呃,有一件事,有空的话做做也无妨,那就是——祈祷。
“尝尝看,好不好吃。”
身上还套着围裙的少年周到地将布丁分成一份份送到各人手中,俊朗的脸上笑意满满。
宋飞雅“啊呜”一声,吞下半块布丁,微微皱着眉嚼了半天,评点道:“糖放得多了点,其他还可以。继续努力。”
至少韩小哥这回放的是糖啊。
不但准确指出调味上的错失,还体贴地附上打气的话,宋飞雅自觉她的美食裁判一职做得十分到位。
很小心地先尝一小口的陶凤羽放下勺子,一脸惨绿,“韩缜宝宝,你知不知道阿雅吃甜汤的时候放的粮是我们的三倍?她都觉得甜,你究竟倒了多少糖下去?”
就算糖是吉祥买回来的,不用花他的钱,也不能这样倒啊,呕。
何况阿雅的味觉跟她的神经一样,得天独“厚”,粗到无复加,她们这些正常人可没有得高血糖的觉悟啊。
韩缜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温柔的吉祥一边帮他善后,一边帮他解围,“阿羽,你别凶他。阿缜已经进步很多了。”
从一开始看不出什么东东的一堆烂泥,到现在稍具外形的成品,阿缜的进步空间可是值得夸奖的呢。
陶凤羽冤枉地指着自己,“我凶他?”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好性子的吉祥轻责地横她一眼,将碟子拿进茶水间,一时间无语问苍天。
要知道,韩缜宝宝一开始的烂泥作品虽然失败到极点,但是因为可怕的外表令人产生了警觉心,得以让味觉避免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可是自从他制造出外表诱人的“毒菇型”甜品后,嗜食甜品的她就经受不了空前的试练,吃进肚子里的物品足以让韩缜被推上一级谋杀的被告席。
明明是这么悲惨的受害者,经吉祥一说,倒像她是无理取闹的坏巫婆。
而且,因为滕欢妹子就在一旁盯着,她连脸都不敢对韩缜宝宝板呢,说话的语气也有注意放轻了,这样还叫“凶”,吉祥的胳膊肘向外拐得也太厉害了。
话说回来,连被吉祥当做圣域的厨房被烧成废墟都没见她皱一下眉头,她们这些试验品也不要抱怨太多了。
看着韩缜也走入茶水间,她贼兮兮的眼扫向面不改色将“毒菇”装进胃袋的李滕欢,压低了声道:“我说滕欢妹子,你行行好,帮我问问韩缜宝宝究竟搭错哪根筋了,会下这么大的决心要成为西点师傅?”
从他至今以来的记录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李滕欢挑挑眉,在她无比敬畏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消耗着超级甜品。
拼命灌茶的唐如意终于舍得放下一千CC装的大水杯,深吁了口气道:“听吉祥说,是因为委员长很喜欢甜品,然后阿缜就求吉祥教他的。”
所以也不用太抱怨了,没见当事人可是从头到尾接受了韩缜的心意,她们这几尾池鱼相比之下已经轻松得多了。
她现在倒是知道,不吃甜品是一种多么优良的习性,不但没有蛀牙,还可以不用当小白鼠,比如在一边凉凉做壁上观的学生会正副会长,及实习委员长。
陶凤羽拿着抢到手的水杯,错愕当场,“就为了他要讨女朋友欢心,累得我们天天‘试毒’?”
虽然没有人拜托她,可是看上去很可口,闻起来很香甜的东西总是能挑起她的馋虫。吉祥自从升为人师之后就坚持只提供徒弟的作品,害她老是忍不住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奢望韩缜“或许”“有可能”“碰巧”做出可以吃的东西。
宋飞雅“噗”一声,当场喷茶,“喂,你们记不记得滕欢的口头是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哦,再贴切也没有了。”
每回看滕欢吃下一堆对味觉和胃来说都是超强挑战的毒茹,她都会有“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的感觉呢。
粗枝大叶的少女口无遮拦,放肆的笑声却突然转了调,收成蚊蚋似的轻呼,看着站在茶水间门边无比困窘的大男孩,宋飞雅捂住嘴,承受着四方的谴责目光,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唐吉祥轻轻推开僵住的韩缜,不解,“怎么不出去?”
李滕欢塞下最后一口甜品,放下碟子,伸了伸懒腰,柔韧的腰肢展出动人的曲线。放松了下自己,她乍然笑开,“纯华,帮我清场。”
学生会成员迅速离开,最后走出的贺怀静为他们轻轻合上门。李滕欢拍拍身旁的位置,清甜的嗓音幻成柔波,“阿缜,过来坐。”
韩缜犹豫一下,选择了和她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
李滕欢拿起水杯,解救已经甜到麻木的味蕾,提出的问题有些突兀,“阿缜,你高中上化学课时是不是有烧过试验室?”
制作甜品的原料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他在分量的拿捏上还能出这么大的差错,化学试验中的大堆试剂到他手中,简直就是不定时炸弹。
没提防她问得那么远,韩缜讶然,“你怎么知道?”瞥见李滕欢点向她吃得清洁溜溜的碟子,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涨紫了脸道:“没有啦,我当时只是把试管炸了而已。”
小小意外,并没有波及旁人,只是他被玻璃割伤了手,缝了两针,吓白了化学老师的脸,担心学校最宝贝的天才学生有个什么万一,他就要提头去见校长。
还好会考时碰到的试验题目比较简单,对量的控制亦无大要求,他才可以轻松过关。
还“而己”呢,真是天公疼憨人。
李滕欢失笑,“既然早知道自己控制不好,为什么还执意要学做甜品呢?”
他的心意她是很感动啦,不过也不用非学做甜品不可呀。
韩缜抬起眼,认真地道:“因为滕欢说过,很喜欢很喜欢甜品的啊。”他垂下羽睫,有些不安,“一直都是你在付出,对我好,我却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所以……”
他只怕自己做得不够,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的笨拙会不会让她不满?他的生涩会不会让她不悦?他的沉默会不会让她不安?他的迟钝会不会……会不会让她不快乐?
因为接受了许多,让他焦急起自己的木讷,急切地,也想为她做些什么,逗她开怀,要她笑得幸福。
李滕欢敛起笑颜,阒黑杏瞳落在他轻抿的唇上,不再戏谑打趣,低柔的话语慎之又慎:“感情的事,不在于计较谁为谁做了什么,谁又为谁牺牲了哪些,让步了多少。阿缜,你没有必要为此而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恋爱的话,一颗真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已经给了我这么多,怎么会不够?就算你有点呆,有点钝,也是我喜欢的你啊,你别心急想改变自己。你只要认真感受我们之间的感情,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好。你别慌,我就这儿,慢慢等你,一直陪你。”
不笑,不是因为她不开心。心思单纯的韩缜这样认真地为她的事烦恼着,努力着,她……心神俱动。
他已经给了她全部真心啊,怎么不够,早已足够。
韩缜仍然垂着头,讷讷道:“可是,还有一件事……”
李滕欢睁大灵净的水眸,“还有?”
温和干净的男声慢吞吞地道:“我听吉祥学姐说,滕欢已经向医学院的研究所递交了申请书,打算在本校读完两年研究生后再出国,大概深造三年再回来。”
李滕欢扇了扇浓密的眼睫,点头,“对啊。”
她原本打算念五年大学便出国的,可是阿缜今年才大一,所以她决定在本校念完研究生,到时阿缜刚好大学毕业,他们就可以一起走了。
恋爱中的女孩子,当然不想和男朋友分开。
韩缜抬头,有些羞涩地朝她笑了笑,清澄的眼中有着明朗的喜意,认真地道:“我会学好英文,努力存钱,绝对不会成为滕欢的负累的。”
听到滕欢推迟了出国日期的事,他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很开心,所以更想为她做些事。
凝视着李滕欢的温柔眼中有着诚恳,“我想和你在一起。我问过萧教授了,他说以我现在的进度,加上他会先帮我上一些课程,将来要在三年内修完硕士和博士的所有课程一定没问题。所以出国后,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李滕欢抿唇浅笑,“当然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可是,这和你学做点心没什么关系吧。”
阿缜,很认真地想着他们的未来呢。
呵,笑弯了眉,李滕欢连心都柔化成丝絮,刚刚入口的甜品,糖分一丝丝渗进来,甜得不可思议。
“当然有关系。”一本正经地描绘着他们将来的蓝图,少年严肃地反驳,“既然想和你一起住,我当然也要分担家事。所以,我想学做一些点心,到时候就可以做给你吃了。”
这一次,对于他的热诚,李滕欢却无法给予正面的鼓励,婉转地道:“阿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厨艺其实是很好的?”
韩缜惊喜地道:“是吗?”
“嗯。”她用力点头,“由我来做我们俩的一日三餐是绝对没问题的,所以,你不用学做甜品也没关系。”
韩缜却摇了摇头,“怎么能光让你一个人辛苦呢?我也会努力向吉祥学姐学好厨艺的,你放心吧。”
认真承诺的少年星眸闪亮,有着让人满心欢喜的力量。李滕欢呆了呆,轻轻笑开,“好啊。”
女子温柔的笑脸中隐约有着一丝苦意。那是因为,韩缜,真的一点厨艺上的天分都没有。
啊啊,她明明是在请他别再努力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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