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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87-1991年

小记事

一位学生冒着大雨开拖拉机来到偏远的乡下中学,叫老师去他家,想表示表示他的谢意。看到那个学生和听到他考上大学的消息,老师们都相视喜悦而笑。

于是班主任就谈到学生的学习情况。他说:“现在有些学生‘小气’,害怕别人比自己强,这种情况不能发展下去。学生之间应该互帮互学,努力向上。”

回到家里,听说老驴卖了。我一听,便想起了驴娃子,它是老驴生下的,才3个多月。但是,由于天旱,草食很少,老驴也很老了,所以卖掉了。我来到牲口圈,驴娃子正站在门前,“噢噢”地叫个不停,我把手伸进去,抚摸着它的头。它用嘴“亲”着我的手,温温热热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轻轻地说:“驴娃子,饶恕我们吧。”

从学校返回村庄发现,各家不是挖土豆就是铲菜。到家中,妈妈:“天冻了。”我和姐姐挖土豆时,发现土豆蔓简直变成了水。拣土豆蔓时,一会儿,手就成了泥水手。菜地里的菜也冻可怜了。大人说,赶紧铲,如果明天还冻,那就坏了。返校时,爸爸说:“要好好学,功夫是没有白下的。”妈妈更忙个不停,为我补鞋,找衣服,装土豆,做这弄那,看着看着,我眼里含满了泪。

班里有一个同学很顽皮,经常在教室里吵闹,弄得大家都讨厌他。大家给他起了个“捣蛋”的绰号,他也不在乎。我对他劝说了有几百次,可他嘴里答应,行动起来还是原样。下午放学时,我对他说:“再不要闹了。”他说:“我从明天起不再坏了。”我说:“你又是开玩笑。”他说:“一定!一定!”并把“明天起不再坏!”几个字用土坷垃写在我跟前的墙壁上。我希望他明天能够做到。

妈妈叫我到树园子扫树叶。在我扫的同时,好几个人也在扫。今年大旱,秋草不好,树叶也就显得特别珍贵了,多扫些也好喂羊。

中午饮牛时,碰见队里一个小伙,戴着口罩,也赶着牛,我便问:“你几时回来”。他说:“我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在升高中那一年,不知怎么得了精神病,胡打胡闹,被送到精神病院治了一次,作用不大。今年又被送到精神病院,这回看来,还算有些起色。等我饮牛回来,又碰见他拉着驴,准备去拉草。他说:“你来,我问一道题”。我走到他跟前,他说:“这是初二学的,ax2+bx+c=0的根等于什么?”他用木棍在地上写得还很整齐。对于这道题的解,我还有点印象,便写出答案。

他显出十分悲伤的心情说:“唉,我彻底忘了,我彻底忘了……”

虽然天还飘着雪,吹着寒气,然而,我们看到有草出生,乃是春的生活,春的行动。别人说:“这草芽恐怕经受不住这打击。”我说:“那花草、树木正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是不怕这打击的。”

今天碰见柴胡,挖了一点。我想,如果每一天放牛时能用心寻找发现,挖它一点,慢慢地收集起来,晒干,卖上几元钱,以后买几本书或其他东西,也能少花家里的钱。家里的钱,父母挣得太不容易了。

响了雷,只零零星星下了一点雨,这是这个村庄和周边的人都希望的。可能是南边下了大雨,河水暴涨。河边种的粮食和草向水中前进,低的顷刻不见。有的人钻在水里拔高的,割还没淹的。人们快速地挥动着胳膊,挥着镰刀和手,而水在脚底下紧紧追着,追上了,人们又跑到前面。事后,人们都怨声怨气起来,说准备割胡麻,但稍有点不黄;有的舍不得给牲口喂一人多高的苏丹草,还在外面寻野草;有的还在下雨之前撒了化肥。

夜幕已经拉开,我们却正在离村庄十多里的山上装胡麻。一架子车胡麻沉重而又不安稳地向回家的路上开始行进,在陡坡上紧张的摩擦,在沟底不停地抖动。到了还算平坦的路上,已经暮色四合。月光渐渐升高,稍稍照亮了前面的路。摇摇欲睡却不能。回到家已经晚上11点多了。

每次返校时,妈妈总是收拾这收拾那,叮嘱这叮嘱那。这次妈妈发现我脚没洗(昨天修渠和今天拉土弄脏的,没顾上洗),就叫我洗。为了不使她费心劳神,就满口答应并洗了,结果袜子又掉进水盆里,妈妈又给我找了一双旧的,是她前几天补的。到城里一看,油又忘了,妈妈又得操心尽快想办法带来。

自行车链子断了几天,准备回家,我推去修。修车子的人还年轻,看上去憨厚老实。他拿了链子,将两个断头一拼,锤一打,便好了。我问:“多少钱?”“5毛。”“什么?怎么这么贵,你没有添东西,就这两下子。”“都是5毛,其他人也一样,你不信问去。”“少了不行吗?”“不行”。我从身上找到了所有的零钱,只有4毛。“不够行吗?”他接了钱数了数,若有所思,然后带着不满意不情愿的口气说:“能行。”两个城里姑娘推车子过来充气,问多少钱,“1毛”,那两个姑娘“哟”的一声,没敢再说什么了,交了钱,走了。我睁大了眼睛,问“怎么打气也这么贵?”“物价上涨了,我们只好涨价,原材料也上涨了。”“可……”我没说出口,难道空气也涨价了吗?

碰见村里的一个堂叔哥哥,说盐脱销了。他找遍了县城才抢了20斤,原因是没钱了,和他同时抢的一个人是平凉人,抢了60斤,一斤3毛。又碰见姐姐,她称了30斤,再没什么装了,说那个门市部拖拉机刚拉来,给我10元钱,拿上一个塑料袋,给家里称50斤。我快速跑了去,放着的盐还多,人更多,在柜台前拥挤着,吵嚷着。“给我称50斤。”“给我称40斤。”“给我称30斤。”我使劲挤了进去,但插不上手。有的熟人利用关系在柜台里面称,拿走,盐渐渐少了。人们把袋子、提包等一起伸向售货员,接谁的好呢?只好生气地看看,有胳膊长的人占了优先位置,袋子拿走了。“给我把那些抛上,抛上。”完了,我空手而归,不清楚为什么。

为了买一双球鞋,几乎跑遍了县城的大商店和一些小门市部,也找了合我心意的,9块多钱,对我来说,显得很困难。虽然还有9块多钱,但如果一买鞋,以后该怎么办。所以只好两腿沉沉地回来。晚上思考再三,决定买一双便宜的白球鞋。

晚上吃了一顿黑面饭,好像一下子倒退了几年。不吃玉米面、黑面已经几年了,可是近两年,天旱雨少,收成不好,还靠国家供应。供应的多是玉米,多用来做馍馍。这一月供应的正好是黑面,家里平时磨的面也没有这么黑,还混有麸子,做出来的饭有一股酸味。

没有下雪,但天翻了脸,四处充满了冷空气的蛮横。手感到冻,脚也感到冻,浑身都感到冻,就连心脏也受到了刺激,收缩。屋里没有火,炕也没有煨,柴火没有,爸爸过些天才能用毛驴车拉来。窗子用布片遮住,门关紧。倒在脸盆里的水,一会儿上面便会覆上一层薄冰,暖水瓶底座上的水滴也结了冰。坐不了一时,腿冷渗渗的,如冰,转到脚面上。被子里也不想进去,早早把被子铺上,想积积温。冻得都不想看书,但由于期中考试,又不得不坚持看看,用笔写写。

早自习后便拿上板凳集合去体育场。今天是公判大会。城里各学校学生和一些单位的职工拥挤着进入会场。部队、公安、武警、法院、检察院的人很多。坐在那里看不清主席台,还不见犯人押来,不耐烦都嚷嚷。终于几辆公安摩托车和小面包警车开路,四辆大长车缓缓开过,人们都跑到路边去看。我只好踩在板凳上看,前一辆车上只押一个人,中年人,穿着旧蓝大衣,被两个武警夹着,半低着头,前面还有一个牌子,上面写有什么,听说是被枪毙的。第二、三、四辆车过去没见犯人,只有全服武装的武警,最后一个车前架一挺机枪。听同学说罪犯都在车厢里,看不清。接着县长讲话,我们那边广播正好听不见。接着什么,再由公安局局长宣读逮捕证明。一一宣读,犯人一一从车厢里被揪了出来,绳子绑着,又被武警抽了几下,直痛得仰头咧嘴,18岁的五六个,还有一个15岁的。听说一个被揪出来还骂人,一直被武警抽绳子,也够他受的。最后宣读判决,车徐徐开走,被枪毙的耷拉着头。

我得到了二等助学金,本来10元,又扣去1元给班里买东西,便剩9元了。我真感谢评助学金的班主任和同学,总算在学习上得到一点资助。中午路过新华书店,又看到几本新书《中学生优秀散文选》《中学生优秀小说选》《新诗的欣赏与写作》。我看了看前两本封面和厚度,没敢问。又看后一本,较薄,封面也没那两种好,便要来看了一下目录和内容,并快速地看了价格:2.2元。好贵啊!我踌躇再三,还是买了。我暗暗发誓要掌握它,花了钱,那就得花在有用之处。

我渴望知识,我希望奉献。但我更渴望和希望有充沛的精力来学习、获取知识。然而不知道是营养不良的关系,还是其他原因,我一天蹦哒不了几下,就觉得困乏。我真羡慕有的同学有使不完的劲。如果他们能把浪费掉的精力给我一点,我将十分感谢他们。

农历十五,是农民一致认为的还愿日。昨晚没顾上起面,爸妈就一直记挂。今天馒头蒸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妈妈让我陪爸爸到庙上还愿。我想坚决不去,可那样爸爸妈妈会生大气的,为了避免这个,我只好跟着。爸爸提着馒头、拿着香纸,我两手掏在裤兜里,气哼哼地跟在后面。走到庙前,爸爸开门时说:“面起迟了,来迟了一点。”爸爸点着已经没油的灯,借着灯光,对面有5个牌位,中间是九天圣母之神位,再看不清。爸爸先把馒头献上,左右靠中各6个,还冒热气。然后点香作揖,九天圣母面前插5株,其他4个插3株,后又到外面去插。然后点纸,纸坑里已经满了,让我奠酒,我心不在焉,倒了许多,爸爸也没说什么。稍等,灯快没油了,只好收了馒头,回家。天已经黑了许多,只有白雪还泛着亮光,月亮还没出来。

听说中国有2.22亿个学生和2.22亿文盲对等,成为两个严重的问题。

妈妈让我跟爸爸去卖菜。我心里很不情愿,但又没人去,只好勉强去。到了农贸市场,爸爸去卖羊肉和羊皮去了。我把菠菜放到其他卖菠菜人的旁边。瞧上去,我的菠菜最不起眼。我想,我的菠菜虽不“金玉其外”,但也不“败絮其中”呀!可就是没人买。我也学着叫来几个人,最低价也没人要。别人3毛多、2毛多,我这1毛还没人商量,结果还被人家收了1毛钱的税。

到牛奶场取奶。挤奶开始,把一条毛巾弄湿,把奶牛的奶头擦干净,把桶放到奶头下面,然后把奶头边缘用手揉一通,再用手抓住奶头,往下一捋,反复进行。一个奶头或用一只手,或用两只手,有节奏地进行。一股股白嫩的奶液直射桶中,奶液慢慢加大,又慢慢减少。那一股股奶液像手电光缩小数倍,不过却是净白浓滑的光。

上午去城中心的大药房给家里买安乃近和其他药。一个安乃近近3分7厘,买4毛钱的,取了10个安乃近,够贵的了,去痛片也要3分。回家经过北门的一个中西医诊疗所,小小一间房。我买青霉素时,问1毛钱几个安乃近,卖药的说:“3个。”我又买了2毛钱的,她取了7个。这里算下来,1个安乃近还不到3分。如果用4毛钱买,可以买14片。应该写一封表扬信或什么的赞扬这种人。

早晨赶毛驴车进城,拉些柴、粪、碳和面、被子到租住的地方,要开学了。路上冻得硬邦邦的,冰是冰,雪是雪,坑是坑,壕是壕。我小心拉毛驴过去,车轮打滑,车子上面的东西摇摇晃晃,颤颤抖抖。我走得好好的也摔了两跤。回家的时候,冰雪消融,街道上大车驶过,泥水乱溅,小则溅你裤子,大则溅你一身。到了土路,到处是泥泞,眼看着自行车骑一会儿,就得下来找个木棍捣捣车轮上的泥,就是推也难呀。我坐在架子车上,也把小腿上的裤子溅脏了。

近来戴毛主席像的突然增加,学生、工人、农民胸前挂上了毛主席像,甚至几个同时挂在胸口。像看来很精致,有铁制的,有铝制的,有玻璃制的,有彩色的,有黑白的。一时推测不准是什么原因,也不是往常说的那种“热”。问某人,答说:“像在胸上挂,毛主席心中挂。”一个学生外衣下面挂了一个碗口一般大的一个像,上面又挂了一个小的。他取下大的看时不小心掉在地上,像章在地上转了一个圈,打着快旋慢慢静止下来。而这时,那位同学没有伤心和可惜的神情,却在那里哈哈大笑……

政治老师来上课了,教室里还是乱哄哄一片,同学们哼哼叽叽。老师站定了,愣愣地,显然有些伤心,上次白骂了,道理白讲了。“怎么,你们的嘴皮子这么松,叽叽咕咕,合不住。你们不愿意听,我也凑合着上,反正时间一到,我的任务完成了。”一些同学就低声说:“算了算了,讲什么,讨厌!憎恶!”

一个梦:国家人口多得不行,只好强迫每家只能留下一口人,要求其他人全部自杀。昏暗的一片,公安局时时来催促,各家都在选择适当的一个人。我希望把自己留下,可是没有。有的人家把能干活的男孩留下,有的把机灵的女孩留下,有的连自己的独生子女也不留,两口子正在犯难。人都正在自杀,我却怕死,东奔西跑,躲这儿藏那儿,可那查户口的挨家挨户地查。最后和一个将要自杀的同学分手。

在巷子边看见要饭的母子俩睡在路边盖楼用的石砂板边,板立着,小孩爬着,看不清面目,看来很疲劳了,一动不动。那妇女用右胳膊枕着,由于汽车过来,她稍动了一下,露了一下脸,黄得很,凹下去。我多次回头看她们,依旧那样,我还没有能力帮助她们。

每天早晨去学校,在街上会看到几十个到工地去做工的,铺了一街,扯得长长的,散乱地向南移动。他们中间多是年轻人,也有较小的。看来他们很少洗脸,脸土土的,头发乱蓬蓬。有的帽子斜斜一戴或翘得很高或压得很低。他们的鞋拖拉着,摩擦着街面,嘶啦作响。有的拿着工具,有的边走边吃,很少说话,沉默的一群。

天气很热,从教室外面走进一个老汉,几个学生笑着,几个学生走了出去。原来是一个要饭的,头戴一个旧草帽,衣服破旧,右胳膊下夹着一根树棍,脸黑瘦黑瘦,花白的胡子。他双手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要的钱,不多几个纸币、硬币。他在教室里走到这个学生跟前,转到那个学生跟前,同情的都给,2毛、1毛或几分,不理者也有之。对给者,他把感激的心情都集中到眼睛上,重重地一望,点一点头。他出去时,看了众同学几眼,点头致谢,又向另一个班走去。

爸妈白天硬撑着,不能喘一口松活气,左手的活刚放下,右手的活又拿上了。娃娃多,一个一个操心,一个一个安顿。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拼命地干。爸爸叫我铡草。一边铡,爸爸讲他和妈妈做的活都是啥样样,能计算得到。合作化时找件喂牛的差事都很难。饭吃了,黑麻麻才铡草挣工分供哥哥姐姐上学。方圆几家能把儿女供养到这般地步。些微念点书就算了,回家务农。再有十年,我和你妈都把你们安顿不稳,你们赶紧好好念书吧。睡觉的时候,可以听见爸妈腰酸背痛呻吟声,思儿念女哀叹声,声声刺创我的心,只求早早有所作为来报答。

几天犁地让人实在困乏。晚上睡时已十一二点,睡下心里又记挂着明早犁地。这办法也灵,五六点起来,套绳收拾好以后便立即上山。这一段路也要花一半个小时。犁到10点多吃点馍馍赶紧犁。一天有一天的任务,地多少要犁个差不多,不然第二天就更紧张。12点多歇牛,饭还没吃放牛伙伴便来叫。背上几本书,到山上尽量把他们支开,不敢闲,得看书。无奈困乏得直打盹。在草地上随便躺下,蚂蚁、蚊子也不管,骨头像散了架,舒服极了。就那样稍稍歇歇,还要拔扎扫帚的席箕,三弄两弄天就黑了。

还有更远的山地,当人们还在沉睡。我赶着两个牲口向10多里的将军湾走去。黑乎乎的还有点害怕。等到上了山,已早有人犁开了。太阳出来了,人困牲口乏还不能停。不准备回去,和队里的其他3个人住下。烂院里只盖有一间房,其他都被山上的人拆光了。在这个空山上,远不见人家,近不着邻,门前只剩6棵枝条不多的柳树,光秃秃,阴森森。狗早死了,人越来越少。还要割草,铡草,黑乎乎在深窑里给牛添草。没煤油了,一个经常做饭的小伙子急中生智,在外面土堆上挖了一个土灶,架锅,搭火,擀面,吃的是削片子,喝的是窑水,睡的是光席土炕。

当公鸡发现食物的时候,总是咕咕地呼唤着母鸡。公鸡发现一个虫虫,咕咕地叫着,眼睛向外看,余光还盯着虫虫,在虫虫周围转。若不见母鸡来,它便把虫子捉在嘴里,咕咕地叫,又放在地上,又捉起来,咕咕地叫,直到母鸡跑来把虫吃了。这样公鸡感到骄傲,母鸡感到自豪,两个亲热一阵。等到爸爸绑上公鸡准备去卖时,母鸡围着公鸡轻轻地啄公鸡脖子上的羽毛,公鸡红着眼,流着眼泪。如果不是为了几个钱,恐怕一时拆散不了它们。妹妹就为她上学,一直和妈妈打苦杏仁。假如我住了校,每天就得有钱,一年下来,也得花几百元。这些钱从哪里来呢,又是父母的血汗。吃父母的血汗,心惊胆战,学不好,向谁抱怨发脾气。爸爸说:“你好好念,花多少钱都不要紧,你还学习好。”

他已经60多岁了,还爬山窜沟地放羊。他讲他的过去:说实话,我是赌博发家。吃食堂时,“文化大革命”时,一次就是千儿八百的,几次就赢了几千。有一次,我输了。我哄我大(爸)说:“驴还没饮”。就把一匹好骟驴拉到埂下给人顶了账,跑到亲戚家,气得我大(爸)我妈骂得死去活来。又有一次把牛拉去顶了账。从那以后,就洗手不干了,现在金银摆在我面前,也不去。赌博那东西,如果人不精明会算,够吃的亏,卷在里面,出也出不来。4个儿子4个女儿,8年娶了后面3个儿子的媳妇。大儿子隔开门另搭锅,连一点茶叶也不给他。三儿子分家后给他一件黑汗衫,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不太脏,颜色也淡了。二儿子苦了他,去年,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去年一次,今年一次,花了1000多,眼睛还没治好。二媳妇子隔几天到我那儿哭上一鼻子,谁管呢,还得要我们管。我脑壳一碰地,谁管他们呢?小儿媳妇好,两个娃娃了,说个啥也没事,不胀气。我晚上回来迟,给我一碗干的,又端上茶给我喝。现在几个女儿给我上衣、裤子,我够穿得很,也给茶叶。前几天菜卖了299元,又还贷款了。家里紧得很,赚钱的只有这几只羊了,可舍不得卖。等到我跑不动了,给小儿子分上几只,别的卖成钱装到我衣兜里,到死能花完就算了,花不完留下。

中午灶上吃肉,学生显然很高兴,票价5毛。将近一学期了,自国庆节吃了一顿肉后再没见。只有每周星期五闻到一点回族学生端的肉菜味。我以为每天那2毛钱的菜也是挺好的,有时太咸了除外。听到其他学生经常埋怨为什么不吃肉,我想一是做起来麻烦,二是农村学生并不富裕。按最少算,吃肉一天也得花1元钱,其余时间吃什么?还有一种,似乎我们这些学生生活条件不能太好,不然上瘾。

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出差,司机开小车。路上出了意外事故。两个县长流了血,受了痛,当时他们着实心都跳了出来,司机怎么搞的,我们当县长的就这样死了。等到县长清醒过来,周围站了很多人,除了妻子儿女,各个单位似乎都有人,书记、厂长、经理、记者……大家都说县长命大,还是司机命小。弄来弄去,才确定县长活着,司机死了。他们若有所思,带领人马慰问司机的家属。说司机为他们而死,是伟大的。等到司机火化那一天,摩托车前面开路,另一个司机紧握方向盘开着小车,里面坐着两个县长,他们都不说话,似乎很伤心。小车紧跟在灵车后面,后面还有三四辆车紧跟着。

去城里上学时,妈妈给我和姐姐煮了4个鸡蛋,让我俩吃,说在学校吃不好。又给我1块钱,是刚卖旱烟得到的1块钱,这1块钱又可以买一两本书。

近几天,虫起来了,多得很。中午和妈妈去看玉米,两面临麦地,两面临路。天呀,路上麻麻一层向玉米地移动。如果让这些东西进去,那玉米还能长住。妈妈一看不行,拿来扫帚、铁锨,紧扫慢扫,虫从麦地里和路上又漫了上来。扫了一堆,用铁锨挖坑埋,还要填实。这一遍扫过去,后面紧跟着漫上来,有的已经进入玉米地。一遍一遍地扫,妈妈扫累了,我又扫,扫了几十次,埋了几十铁锨头。并在地埂下面挖了些坑,用来陷虫。扫累了,坐也没处坐。还有几家也在扫,都在想办法。可以说今天是与虫最大的一次战役了。

一个卖肉的被收税的用刀捅死了。这个收税的是税务局雇用的。收税,那个卖肉的不给,吵了起来,卖肉的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敞开胸膛,叫收税的用刀戳。这个收税的气也来了,顺手一刀,伤了胆,县医院不收,没到市医院就死了。

从来没有过的好收成,麦子打了八九千斤。庄里人都惊叫起来。妈妈对我和姐姐说:“今年争气,粮食这么多,家里人都高兴,你们俩明年考上好,如果考不上,唉……”

邻庄一个妇女,丈夫在城里有点工作。农活只有靠她来料理。一般的农活应该不成问题,比如收割粮食,浇地,薅草等等。但犁地喂牲口也是她的活。大人都说是方圆周围第一人。一头骡子一头驴,二三百米的地,风风火火地赶着,也顾不上和路过的人说句话,似乎心中有股怨气。

回家听说又有几家买电视了,算起来庄子里已经有十几台了。二十几户人家,有十几台电视,可以算不错了。几年前庄子里只有一台,天天晚上,屋子里挤得满满的。这些可喜的变化真让人羡慕和感激。

一天两顿洋芋菜,两三个不白的馍馍。同宿舍一同学叫我晚上到外面去吃,听说饭庄炒面可以。没钱怎么办。他说他有1块,我推辞,忍着不去。他硬叫。我又找了1块。另一个同学也加入。我还有些害怕被姐姐哥哥或什么亲戚碰上,那传到家里可不好。一碗炒面1元1角2分,加5两粮票。我们都吃香了。

海湾战争,受难的是人民。原油泄漏,伊拉克说是美军炸破两艘油轮所致,美军方面说是伊拉克放油以致使多国部队受阻。无论怎么回事,原油搅混了海水,还在不断扩大面积。那满身油污的海鸟的死尸漂在海上;那企图挣扎逃脱是非之地的海鸟绝望地伸着脖子,只露出两只眼睛还向外望着。有的地方已燃起熊熊大火。

晚上给爸爸买戏票,竟被别人骗了,一直想了很长时间。一个大人,40多岁,说有票,看了一下差不多。给了1元钱,找了5毛。又一看时间不对,忙问,那人说就是那样的票,不信进去找他,他在几排几号。说着,他已经溜进大门。推着自行车,没法揪住他。只好又用5毛买了一张。

鞋前让大拇指捣破了,我去补。“多少钱?”我问。“2毛。”那个补鞋老汉说。“这么贵?”“我这皮子是真牛皮的,你看他们的都是人造革,几天又烂了。”我拿皮子假装看起来,其实我根本认不得。看那老汉,戴一顶暖帽,约莫五六十岁,脸色倒还好,因为天很冷。“你一天能挣多少钱?”“好着呢!一天能挣十七八块,星期天好了还能挣二十几块。”“那真的好!”“好着呢,就是一般人不愿意干,挖臭鞋的,你看没一个城里人,都是农村的。”“那还得人干,你怕挣了几千块了?”“哦,我已经钉了9年了,给我两个儿子都把媳妇娶了,小儿子今年又转到城里了。唉——”不觉意鞋已经补好了。他把两个已经弄得黑黑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拿起半截旱烟,点着火,抽起来。

爸爸到城里来,妈妈在我们租住的地方已经把饭做好了,米饭还有带一点肉的剩菜一热,不算丰盛,但也可以。爸爸吃得很香,一直说:“你妈饭怎么做吃起来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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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蛊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单要整现代人,还要整古代人。苏流花火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凭玩得一手好恶搞红遍了整个京城。她凭着这门技艺,教训了绿茶,打跑了白莲花,玩残了渣男,把爹娘哄得妥妥帖帖的,但是完美的人生中总有那么点坎过不去。某王:苏流花!你有本事再往我鞋子里钉子试试!今晚床上等着!苏流花:…我要不要绑头猪代替一下,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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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虐恋版:他曾经诱惑般地凑近她耳廓:“我不能把她们赶走,但是我保证只宠你一个。”直到那一日,他俯视着她,眼中没有一点情感,薄情淡启,对她说出三个字:“没兴趣。”这三个字变成她头顶绽放的礼花,庆祝他和别人的大婚,亦是欢庆她与别的男人洞房......轻漫雪只是向流星雨许愿,想谈场轰轰烈烈,不计成败的爱情而已,结果她的爱情就夭折了......逗比版:轻漫雪拍戏时一步踏错穿越到千年前。从此,绑架破案,种田赚钱,智斗小三,收拾渣男,忙得不亦乐乎......她一跃成为网红,只是这个网红好像不太顺利。第一次被他霸道地夺去了初吻,第二次莫名其妙给他骗走了初夜,第三次见面......好吧,第三次见面她就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