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暴队的接到命令,来了三辆警车,跳下来三十几个防暴队员,头上戴着草绿色钢盔,个个手握折叠式冲锋枪,这情形有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了。“我命令你们赶快离开,”防暴队长手里握着电喇叭,大声说,“不然,一切后果自负。”
关伟是明眼人,晓得掂轻重,不然他在长益市也混不出水。他对辉哥说:“叫他们去南门口呷酒去。”说着,他上了他的宝马车,宝马车于是扬长而去。
钟铁龙看着他离去。李培走到钟铁龙面前,表示他不怕说:“这些人没什么好怕的。真打起架来,没狠。”他把攥紧的拳头给钟铁龙看,“我的拳头都拧出水了。”
钟铁龙的脑际掠过了关局长的身影,他强笑了下说:“做生意,要学会息事宁人。”
刘副局长很不高兴,他这副局长平时随便走到哪里都是有威严的,随便站在哪里都让长益市的小痞子小流氓畏惧,今天在这里却被冷落了。他虎着脸批评马副局长和杨队长说:“你身为南区公安分局副局长、你身为分局治安队队长,你们是怎么维护社会治安的?这些人居然不怕你们,敢公然与你们唱对台戏,人民赋予你们维护社会治安的权力到哪里去了?”
钟铁龙见马副局长和杨队长被市局刘副局长批评得不知所措,脸色苍白,就走上来替马副局长和杨队长打圆场:“刘局长,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也确实不好办。”
刘副局长很生气,“有什么不好办?该硬的时候就要硬!”
马副局长忙表态说:“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刘局。”
然而,过了两天,这帮小混混又来了,又聚集在这里。他们来得比先一天更早,三狗和李培他们还在吃晚饭,他们就来了,就站在银元娱乐城的门口,虎视眈眈地瞪着走来的每一个人。他们看见有人从对面街上走来,就迎上去用那种要打人的目光盯着。如果是女人走来,他们就把邪恶的目光放到女人的颈脖上,仿佛要探索颈脖下面的一些地方似的。那些本来想来唱歌或玩的男人和女人自然就望而却步了,不是拐弯就是走开了。他们堵在门口的停车坪上,车来了也不让,一些司机按喇叭,他们就瞪着司机说:“你是显你有车吧?”
那凶巴巴的目光让司机掉头把车开走了。
有一个司机没走。他开一辆白色桑塔纳,带着女友,是个年轻人。他约了几个朋友来唱歌,他和他女朋友先来了。他按喇叭,没人理他,他就又按喇叭,仍没人理他按喇叭。他开口骂道:“你聋了吧?好狗不挡道,走开点。”
这话一出口就得罪了挡道的那青年。那青年是辉哥,辉哥转过身,走到驾驶室前,手就伸进车窗,抠住了年轻人的衣领。年轻人穿着西装,早几天才买的,为的是穿给他的女友和朋友们欣赏,当然就有些恼怒,就叫道:“你把我的西装扣子扯掉了,赔啰。”
李培就在这个时候走了来,当然就跑上来制止挡道的辉哥说:“你太过分了。”
辉哥和关伟都是南区一带的老大,他讲狠道:“过分又何解啰?”
李培的拳头攥紧了,“我警告你,你不要老在我们这里瞎吵。”
辉哥比李培个子高大些,就瞧不起李培的拳头,“瞎吵又何解啰?”
李培眼睛鼓得大大地说:“你是仗着你们人多吧?要打架我们单挑?”
辉哥把抠着司机西装的手抽回来,握成拳头一拳打过来。李培防了他这一着,闪开身,一勾腿将高大的辉哥绊倒了。辉哥从他十五岁开始打架起,还从没在大庭广众中丢过这样的脸,叫了声“哎呀”,爬起来,拔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就朝李培砍来。李培一闪身,一拳将辉哥打得往前蹿了七八步。辉哥站稳了,抡着砍刀又朝李培劈来。李培摆了个架势,直盯着他。李培太注意拿砍刀的辉哥了,忽然就感觉他的肩膀一阵巨痛。马宇见状,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走上来,手上握着刀,但他的手放在背后。李培事先也看见了装模作样的马宇,但他没想到马宇那背在身后的手握着刀。当马宇握刀的手突然举起来时,李培已躲闪不及了。那一刀硬生生地砍在他肩上,砍得李培大叫了声。李培扑上去就要夺马宇的刀,另一个站在他侧面的青年突然拔出“醒头”——那是把锋利的弯刀,砍在李培的背上,砍进去很深一条。李培感觉背上一阵巨痛,转身给了那青年一拳。李培说:“你蛮狠啊。”
另一黑脸青年大叫着说“发生什么事了”地跑过来,李培以为他只是来看打架的,不想这青年用这一招骗过了李培。他从西装内拔出杀猪刀,一杀猪刀捅进了李培的腰。
李培晓得自己上当了,叫了声“哎呀”,他清楚这一刀不轻,就回过头来,一拳打在这青年的脸上。这青年挨了他一拳,拔出刀又要捅。李培一闪身,结果撞在辉哥的刀口上,辉哥就势一刀砍在他脖子上,砍断了他脖子上的动脉血管,顿时血如泉涌。
李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支持不住地倒下了。
那当儿三狗在厕所里。当他听见妈咪跑来叫他说“黄总,打架了打架了”,他搂起裤子,边扣皮带边走出来,妈咪一脸激动地说:“黄总不好了,那些人动刀子了。”
三狗问:“报了110没有?”
妈咪说:“我还没报。”
三狗边跑边说:“赶快报110。”
待三狗跑下楼来,那些人已溜了。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前后不过两分钟。李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李培看见三狗,忙说:“注意他们手上的刀。”
三狗抬起头看,剩下的都是走过来看热闹的路人。三狗又把目光投放到李培身上,李培仍用那种可怜的目光盯着他。他大叫一声说:“赶快拦辆的士送李经理去医院。”
一个保安就到马路上拦的士。一辆的士见状不肯停,加速跑了。又一辆的士见一个人浑身是血,也开着跑了。那个开白色桑塔纳的青年,这会儿想走也不好意思走了——事情是由他而起,他的脸苍白的,脸上还有一些愧疚,说:“我送他和你们去医院。”
钟铁龙赶到市三医院时,李培还剩一口气。好像就是为了等他来而留着这口气似的。他见李培浑身是血,手上、鼻孔里都插着管子,正在输氧和输血。三狗悲伤地站在一旁,还有妈咪也在,妈咪哭过了,眼睛通红的。他抓住李培的一只手,轻轻叫了声:“李培。”
李培没回答。
三狗忙对闭着眼睛的李培说:“李培,钟铁龙来看你了。”
李培就睁开了眼睛,要说话,示意三狗把输氧的有机玻璃罩拿开。三狗就拿开了有机玻璃罩,李培连咳了几声,这才体弱无力地说:“龙哥,我儿子还小,就拜拜托你了。”
“你放心。不过你不能死。”钟铁龙说,稍微用了点力地捏了下李培的手。他脑海里闪现了两人上高中时同桌的情景,那时的李培是化学课代表,成绩比他好。“李培,你要挺住,你不能死,我要把你完完整整地交给小小。医生,快救人,用最好的药救。”
李培脸上掠过了一丝凄迷的微笑,身体一软,那半握着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李培没有挨到他老婆来。尽管他很想见见老婆,还很想瞧一眼儿子,但他没能做到,那口气一见到钟铁龙,就放心地飘走了,就跟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走了似的。